103、盐枭无量（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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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准的个子已经算挺高的了，这叶承毅却比宋准还要再高半个头，一路搂着他肩膀，宋准感觉自己像是要被劫持了。
“不知宋参军年岁几何？表字是什么？能做文官应该比我年长些，我便唤你兄长可以吗？”
“啊……二十四，表字是惟衡，叶部将随意称呼就好。”
叶承毅拍拍他肩膀道：“哎，别唤我叶部将，多生分啊，你就唤我承毅，今日我便认你这个兄弟了，往后在军营，提我名字管用！”
“好，那便多谢承毅兄弟了。”宋准觉得有些尴尬，这叶承毅热情得自己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嘴巴一直没停，叭叭叭地介绍这个介绍那个，将去军械库路上的营帐和设施都挨个讲了一遍，说激动了也骂几句粗话，十足的武将模样。
军械库就在军营最南边，有八个人看守，是一间修得很不起眼的矮砖房，远远看就像是在战火中破败的民居，是很不错的伪装。
叶承毅说：“惟衡兄，这便是军械库了，说来也怪，放着新兵器不偷，偏偏偷些旧的，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会不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啊？我读书少，惟衡兄别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叶承毅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准便换了个说法，道：“是说偷兵器的人是不是目的实际不在兵器上，而在别的什么东西上面？军械库除了兵器之外，还放着什么东西吗？”
“就兵器啊，还能有什么……”叶承毅歪着脑袋作思考状，突然抬起头两眼冒光，“不会是要偷里面的旧城防图吧？可城防图也没丢啊，况且那都是以前的了，也没什么用啊。”
“万一他们在里面已经把城防图抄了下来呢？我听说，善用兵者能依靠旧城防和当下局势推算出新的城防分布。”
“我*！”叶承毅骂了一句，“狗*的，原来是为了这个，还得是你们文官会想事情啊，换做我，打死我也想不出有人能这样，难怪最近看河对岸总是不老实，原来是冲着这个来的。”
叶承毅这时候才放开了宋准，宋准连忙退了两步出去，说：“承毅兄弟消消气，我这不是来查了吗，这几日我会亲自带人巡逻看守，务必找出蛛丝马迹来。”
“实在是多谢惟衡兄，若不是你来，我哪能想得到这些，要是再丢东西，我爹非把我拖在马屁股后面活活拖死，你这是救我狗命啊！”
“言重了言重了，这也是我分内之事，倒要多谢承毅兄弟肯据实相告，我才能对症下药啊。”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叶承毅又挠挠头，“反正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晚上来我帐里吃饭，我请你吃炙鹿肉！”
“呃……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叶承毅说他要去接着练兵，叫宋准自便，宋准这才去安排弓兵在营地附近搜寻可疑的踪迹，他自己也进了军械库查看。
其实查了一圈下来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但做戏做全套，还是让弓兵在军械库附近留守巡逻，他则赶回茶馆去找柳晏，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到了茶馆，却发现茶馆闭门谢客，进去只看见令狐朝一个人，不见柳晏的身影，令狐朝说，柳晏不放心，亲自带人去盐城了，留令狐朝给宋准传递消息。
“亲自去了？那他何时回来呢？”宋准问。
“看情况，他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别担心。”令狐朝看着书，很惬意地拍拍旁边的椅子，“来坐，你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说？”
宋准走到他身边坐下，凑近了看了一眼他那书上的东西，没看懂。
“算是好消息吧，我找到个军械流失案，已经派人去城西军营看着了，和城西的部将也算是打好关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我的注意力在城西军营，可以开始下一步了。”
令狐朝放下书扣在了一边，说：“很顺利啊，稚言走之前跟我说了他的计划，要不要听？”
“当然听，令狐兄快说吧。”
令狐朝说，柳晏假扮成从西域来的香料商人，找到了个可靠的中间人去给赵无量传话，说他手上有上好的龙涎香，要和他做生意，到时会把他约到山阳县的歌楼里，提前在歌楼埋伏，摔杯为号。
“他真有龙涎香吗？”宋准问。
“还记得当年在盐官县的盐场运盐码头发现的那一箱吗？稚言当时偷偷从里面掏了一点儿出来，不用点真货怎么能骗那种老油条出来呢。”
“什么？！”宋准惊得坐直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喊，“不是，他什么时候下的手啊？偷窃证物，追究起来要判刑的！”
令狐朝被他的反应逗笑了，也坐直身子道：“放心，他做得挺隐蔽的，不会有人发现，他也就偷了一两不到，若不是为了抓这个赵无量，他还不舍得拿出来呢。”
“哎，令狐兄，你与稚言真是叫我没办法，往后可千万不能再搞这种事情了，万一被发现，咱们仨可都不得好死。”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我说他。”令狐朝拍拍宋准的肩膀，又靠回了椅子上，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说城西军营的部将？算打好关系了？”
“是，部将是昨日在边境见过的叶将军的儿子，叫叶承毅的，才十七岁，性子挺不错，也好说话，刚见面就开始称兄道弟了，比稚言还自来熟。”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样的爹竟也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来，你没和他多说什么吧？”
“没有。说来也是怪，他说这几日又有军械丢失，丢的也还是些不值钱的旧兵器，我怀疑是有人潜入军械库抄走了旧的城防图。”
令狐朝露出个了然的表情：“哦，你是说有人在试图分析我们现在的城防？”
“对，叶承毅还说最近看着河对岸总不老实，依我看多半是金人在搞事情。”顿了顿宋准又说，“是军中有细作也不一定。”
“无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搞定那个赵无量，拿到他的供词，一切就都明朗了。”
“嗯，令狐兄说得对，若是稚言传了消息回来，请令狐兄再往城西营地递一次消息，我今夜应该会在那边。”
“放心，你在哪儿消息都能递到你手上。”令狐朝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夜里宋准如约去了叶承毅的帐里，门口两个守卫，帐里就他一人，中间点着个炉子，他脱了甲胄坐在炉子边上，听到门口守卫通报，亲自迎了出来。
“惟衡兄！你果然来了，快进来，这鹿可是我下午亲手打的！快来尝尝。”
宋准环视营帐一圈，里面收拾得挺整齐，甲胄和兵器挂在墙上，榻上铺着一张兽皮，辨不清是什么动物的。
叶承毅把他拉进去，叫他一起坐在炉子边上，忙不迭把刚炙烤好的鹿肉往他面前的碟子里放：“快尝尝，这新鲜鹿肉撒一点盐就特别鲜了，一点儿别的调料都不用。”
“好，多谢。”宋准夹起一块尝了一口，果然如叶承毅所说格外的鲜美，完全没有任何让人不适的味道，立刻便赞不绝口。
叶承毅见宋准喜欢，笑得都合不拢嘴：“惟衡兄喜欢就好！你不知道，城西这一部我都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他们怕我像耗子见了猫，我平日里很凶吗？也没有吧？”
宋准想起白天看到他练兵时候那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这些士兵害怕他倒也不奇怪。
“承毅兄弟是严厉了些，不过带兵打仗，不严厉些怎么立威服众呢？”宋准说。
“就是啊！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我是我家长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将来是要继承家业为国效力的，不然我爹给我的名字就白取了。”
“所以严厉些也不是坏事，我有一位好友，对自己部下也是严厉，有事他也挡在前面，所以他的部下也都很敬重他。”
宋准寥寥几句话，叶承毅却听得两眼冒光：“哇！我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只是我今年才当上部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当上将军呢。”
“你还这样年轻，有的是以后呢。”
“啊，惟衡兄，你们文官说话就是好听，往后军营里若是闲下来，我能不能去子城找你玩儿？我也想认识认识你那位好友。”
“你若愿意自然是好，我还没谢谢你请我吃炙鹿肉呢。”
叶承毅从脚边拎上来个羊皮酒囊，往自己和宋准面前的杯子里都倒了满满一杯，说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惟衡兄，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今日有酒，我们就算拜过把子了，往后有需要用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啊……啊？”宋准没反应过来，才认识第一天就拜上把子了？
宋准心里想着，不愧是少年人啊，不过在军中有相熟的人，也是个好事儿，将来若有什么事情牵扯到驻军，也能更快了解情况。
于是还是答应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叶承毅话很多，兴奋得拉着宋准说了不少事儿，小时候尿床挨揍，长大了逗鸟从树上摔下来，后来开始跟着他爹打仗，第一次杀敌，第一次挣军功，第一次当旗头，当队将，再到部将。
直到聊到他困得开始打盹儿，才说今晚就到这儿，还非要留宋准宿在他帐子里。
拗不过他的直性子，宋准便也答应了。
第二日清早，宋准是被叶承毅练兵喊号的声音吵醒的。
穿上衣裳，掀开帐帘一瞧，天边刚露鱼肚白，月亮还没下去，几颗残星挂天上一闪一闪的。
不远处的校场上叶承毅穿着轻甲，发髻束得整齐，手里拿着一把长枪，喊着“攻！”、“守！”、“退！”这样的口号，下面的士兵跟他的号子做出相应的动作，整齐划一。
宋准走出来，被清晨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战，瞬间就清醒了，往校场走近了些，就看见叶承毅的眼神凌厉，透着十足十的杀气，喊号子时额上青筋暴起，全然不似跟自己说话时那般孩子似的模样。
“难怪他说士兵们都怕他呢。”宋准嘟囔了一句，叶承毅眼神转过来，正好对着他。
他脸上表情没变，仍旧一副肃杀之相，那双眼睛像是会射出千万发箭，看宋准的那一眼就叫他后背起了一层毛。
“这孩子真的只有十七岁吗？”宋准又打了个寒战，冲叶承毅挥了挥手，便往军械库去。
昨日安排的弓兵都在此处轮流看守，见宋准过来，领头名叫何立春的弓兵长上前行了礼，对宋准道：“见过参军，昨夜一切安好，未发现有什么异常。”
“好，继续轮流值守就是，营地将士练兵太辛苦，难免会疏漏这些细微之处，河对岸金军总是不老实，你们也都把眼睛睁大了，耳朵竖起来，别遗漏一丝线索。”
“是！”
交代完这些，宋准便准备去找点吃的，刚走出营地，就有一鸽子飞过来落在了他脑袋上，抓下鸽子，从腿上取下竹筒倒出里面的信，上面就几个字：“戌时回茶馆。”
是令狐朝的字迹，应该是柳晏今夜会回来，那么今晚就可以把行动计划定下来了。
宋准心中一阵欣喜，感觉心都扑通扑通要跳出胸腔去，竹筒绑回鸽子腿上，让鸽子自己飞回去，令狐朝看到信筒空了，就会知道他已经收到消息。
太阳开始在东边冒头了，霞光灿烂，刺破层云透出光束来，淮河上一层薄雾，被渐渐升起的太阳照得消散了。
叶承毅大概是练完兵了，看到宋准在营地门口，便笑着去追他。
“惟衡兄！等等我！”他的轻甲穿在身上，随着跑动发出金属摩擦的响声，宋准回头去看，就看见那张和太阳一样灿烂的笑脸。
“惟衡兄准备去哪儿？我也想和你同去。”
“我回子城点个卯，顺便找些吃的，看你忙着练兵，就没喊你。”宋准说。
叶承毅跟在他身边，踢了一脚旁边的石块，说：“你们文官真是辛苦，日日点卯，连出来公干还得赶回去。”
“哈哈，那倒不是，只是昨夜没想到太晚了回不去，出来的时候没和知州报备，所以趁今日还早，便也顺便去补个记档。”
叶承毅一脸担心：“啊？是我拉着你说话说太晚了，惟衡兄不会遭知州训斥吧？”
“不会，知州很好说话的，再说，你若和我同去，不就正好同他解释了吗？”
他这才松口气，道：“那我穿着轻甲进子城是不是不合规矩？惟衡兄等我片刻，我把轻甲给脱了去。”
“好，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盐枭无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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