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鸢烬》熵绡

1、碎玉引

　　子时三刻，九十九盏朱雀宫灯在鎏金梁柱间投下血色光影。殷咎斜倚紫檀座，苍白指尖叩着青玉酒盏，药玉扳指「脉偈」在琉璃光下泛着蛊毒特有的靛青。殿中龙涎香混着西域进贡的沉水香，熏得三品以上官员面色潮红——无人察觉香炉底座暗藏的傀儡丝，正随《破阵乐》的鼓点震颤。

　　"北境雪狼皮八十张，南海夜明珠十二斛。"司礼监尖细的唱喏声里，殷咎忽然按住左胸。玄铁链第七枚铜钱泛起青芒，那是工部尚书咽下最后一口毒酒的信号。

　　刺客从献礼队列暴起时，第三十六盏宫灯应声炸裂。琉璃碎片如星雨坠落，剑锋穿透三重鲛绡帐的瞬间，殷咎腕间铜钱突然嵌入案几裂隙。他望着剑影映在瞳孔中的寒光，唇角竟勾起笑纹——这个角度，恰好能让东南角的烬翎看清刺客左肩旧伤。

　　"铮！"
　　软剑「烬霜」破空而至，剑身缠上刺客脖颈时，凤翎暗纹遇血苏醒。殷咎嗅到熟悉的松香，那是三日前他故意洒在工部河道图上的诱饵。果然见烬翎战甲下摆沾着河底特有的青泥，想来已截获暗藏蜉蝣丹的漕运木箱。

　　"宇文家的狼卫，连剑穗系法都错得离谱。"烬翎剑尖挑开刺客蒙面布，露出一张遍布毒疮的脸。他瞳孔微缩——这正是半月前押送军饷失踪的虎贲卫副将。指尖触到剑柄缠绕的赤金丝线时，后颈胎记突然灼痛。

　　殷咎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绢帕飘落案上，浸透的血迹竟在青玉表面勾勒出河道暗桩图。百官尚未从惊变中回神，他已用玄铁链绞住刺客咽喉："凤将军不妨看看他的舌苔。"

　　黑血从刺客嘴角涌出，舌尖赫然浮现工部新制的漕运密符。烬翎的剑穗无风自动，内层赤金暗纹与密符首尾相连——正是二十年前赤鸢之乱时，叛军联络用的"烛龙衔尾"印。

　　殷咎忽然捏碎药玉扳指，飞溅的碎片如毒蜂袭向烬翎。软剑回鞘的刹那，一片碎玉嵌入烬翎掌心，化作赤鸢展翅的灼痕。剧痛从掌心直窜心脉，烬翎恍惚看见幼年时父亲悬在赤鸢江畔的尸身——那尸体的右手掌心，也有同样的图腾。

　　"此物原该在令尊棺椁中。"殷咎染血的指尖划过星图，北斗天枢处朱砂写着烬翎的生辰八字。铜钱相撞声里，殿外传来重物坠地声——正是烬翎安插在飞檐的暗卫，此刻喉间插着半枚带血的铜钱。

　　烬翎剑指殷咎咽喉时，忽觉掌心图腾与对方腕间血痕共振。玄铁链应声绷断三节，铜钱落地成七星阵，困住他七处大穴。殷咎俯身拾起铜钱，苍白的腕骨浮现与烬翎胎记同源的咒文："凤氏禁术'焚心锁'，原来刻在血脉里。"

　　火盆突然爆出青焰，刺客尸体焚烧的灰烬在空中凝成赤鸢江图。殷咎将染血的河道图投入火中，灰烬里浮出七十二盏河灯，灯芯竟是活人眼珠。烬翎右眼灼痛难当，烬瞳不受控地启动——他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将火把掷入江心，而江底沉着数百具镣铐相连的白骨。

　　"啪！"
　　殷咎徒手掐灭青焰，掌心焦痕与烬翎眼尾红痣位置重叠。烬翎的剑穗突然散开，赤金丝线垂落处，露出半枚残缺的"烛龙衔尾"印——与殷咎腰间玉佩的裂痕严丝合缝。

　　"工部走水！请两位大人移步观星台！"禁军的呼喝打破死寂。殷咎咳着笑出声，将一枚铜钱塞进烬翎染血的掌心："凤将军可知，你每杀一人，赤鸢江便多一盏引魂灯？"

　　观星台的青铜浑天仪正在逆行。烬翎的软剑映出紫微垣异动，剑身凤纹突然倒转——那是北斗开阳星偏移三度的信号。殷咎的玄铁链缠上浑天仪轴心，铜钱在星轨间碰撞出诡异韵律。

　　"喀嚓！"
　　第七枚铜钱突然碎裂，碎屑在空中拼出初代血契残章。烬翎的烬瞳透过残章看见恐怖真相：二十年前东宫大火的真凶，正是一身素缟跪在灵前的自己！

　　殷咎的咳嗽声与丧钟同频，他抹去唇边血迹，在浑天仪投下的星影里轻笑："子时将至，凤将军可听见江上哭声？"
　　远处赤鸢江传来画角呜咽，第一盏河灯顺流而下，灯芯燃烧的赫然是虎贲卫的花名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