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吃天鹅肉吗？》半天河水

30、一年

　　30 一年
　　下午的时候，秦樾濋在厨房收拾碗筷，顾邱和舒淼围坐在周锦旁边，手里机械的做着拣菜的动作，为晚上的晚餐做准备。

　　这时候舒淼终于理解了云梁镇的这个习俗。要不是有邻里的这些人在家里增加人气，家里的气氛恐怕还不知道会沉重到什么地步，即使现在就已经很是沉重了。

　　舒淼希望林奶奶能好起来，他还是这样希望着。

　　晚上的时候，舒淼看见来的好几个邻居都裹着厚重的棉袄。是了，他上次来的时候正是暑假，可是云梁镇处在群山之中，虽然不下雪，冬天想必是会冷得厉害的。

　　秦樾濋家里很温暖，舒淼并不觉得冷，险些让他忘记了外面还是大冬天。

　　“冷不冷？”秦樾濋这样问。

　　舒淼摇摇头，和秦樾濋相依而坐，他们坐的离人远，秦樾濋伸手悄悄抓了一下舒淼的手，是暖的。

　　“等会儿你去我房里睡觉，我已经收拾好了。”秦樾濋说着，搓了搓舒淼的手指。

　　舒淼奇怪的问：“你不睡吗？”

　　“不睡，夜里要守着奶奶，我早上已经睡过了。”秦樾濋说。

　　两个人凑的很近，暖烘烘的。

　　舒淼抬眼看到秦樾濋眼下乌黑的黑眼圈，他心疼得抬手去碰，“你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没事，都习惯了。”秦樾濋说，任由舒淼的手触摸他的眼睛，像是一只被主人摸舒服了的小狗，他主动的把脸贴上去，舒淼难得的没有躲开。

　　他心里很心疼，内心也开始检讨，很多时候，他太过拧巴，太过自私，是太过冷血了吗？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想，可是很多时候，他却忍不住要逃开。

　　入夜的时候，守着的邻居接二连三离去，直到家里只剩下三个人。

　　林奶奶在睡觉，她的觉很长，或许说是陷入了一种昏迷。舒淼靠在秦樾濋肩膀上，已经困得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能看出他睡得并不舒服，眉心轻轻蹙起，看上去睡得不好。

　　秦樾濋无奈的轻声叹息，动作很轻的把舒淼搂进了怀里，让舒淼几乎整个人都蜷在了他怀里。

　　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舒淼睡梦中满意的呓语一声，听不真切。

　　秦樾濋爱惜的抚摸舒淼软绒绒的头发，简直喜欢得不知怎么是好。

　　第二天，云梁镇的太阳非常温暖，空气非常干燥，一切都很平静。

　　舒淼守在林奶奶旁边，用棉签给她的嘴唇上蘸湿温水，和奶奶絮絮叨叨的说话。

　　林奶奶精神好了不少，还总是回应他，舒淼心里很高兴，心想林奶奶可能要好过来了。

　　在阳光照到院子里的时候，林奶奶对舒淼说，她想过去晒晒太阳。

　　这是好事情，要知道林奶奶已经一连躺了半个月。

　　舒淼大声告诉秦樾濋，然后他们扶着林奶奶坐上轮椅，把人推到了院子里。

　　“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林奶奶笑着说，和周锦她们聊天。

　　舒淼原本也准备端个板凳坐过去，跟着奶奶一起晒太阳的，但是秦樾濋跟舒淼说，让舒淼去镇里面买两袋盐回来，盐快没有了。

　　“去吧，不用开车了，你回来刚好可以做饭。”秦樾濋说，目光温柔的看着舒淼。

　　舒淼一边遗憾不能和明显已经好多了的林奶奶再说说话，一边不忍秦樾濋再因为这点小事劳累，他已经很累了。

　　于是舒淼去了镇里买盐，他心里也充满了平静的喜悦，这次林奶奶好起来，他一定要多回来看看。

　　他又想到林奶奶今天格外好，于是想赶紧买盐，好回去多跟林奶奶说两句话，所以他的步子也不由得加快了。

　　云梁镇的白天晴天居然还很热，哪怕这是冬天，舒淼不一会儿就被热得汗流浃背，他从快步走变成了跑起来。

　　他得赶紧赶回去，他想着。

　　舒淼到店铺里买了两袋盐，回去的几乎是飞速的跑回去。

　　在离得大远的时候，舒淼却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

　　舒淼额角的汗一下就淌下来，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吓的，他想起来昨天秦樾濋买回来的鞭炮，整个人的魂魄都被这震天的鞭炮声冲得松朽一般。

　　他心慌慌的用更快的速度跑回去，整个人都泛着酸，跑得累得酸，眼睛酸，鼻酸，到门口的时候，鞭炮留下的焦糊和烂鸡蛋的味道在弥漫，舒淼眼花的看不清，差点摔进去，被秦樾濋一把捞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他。

　　舒淼哭着问：“奶奶不是晒太阳吗？”

　　“回光返照。”秦樾濋安慰舒淼说，“她走得很安详。”

　　舒淼被几个字砸得头晕眼花，他想到慈祥的林奶奶，又想到自己的母亲。

　　妈妈离开的时候，也经历了回光返照吗？舒淼想到久远的记忆，在脑子里迅速地抓住了困扰他多年的问题答案。

　　成悦离开的时候，舒淼才十三岁。他记得那两年成悦越来越忙，舒淼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可现在回想，每一次见她，她都要憔悴二十分。

　　长大之后舒淼才明白，原来那个时候成悦就已经在做治疗了。

　　舒淼最后一次见到成悦，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那天成悦也是这样的，精神特别好，笑着问他在学校的事情，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嘘寒问暖，那一天舒淼特别开心。

　　他叮嘱成悦，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成悦笑笑的摸摸小舒淼的头发，跟他说要乖乖的。

　　然后成悦的助理在一旁提醒舒淼，该送舒淼去上学了，舒淼很依依不舍，期待下一次和妈妈见面的时候，也像今天一样，母子两人说很多话，当然要是见面的地点不在医院就更好了。

　　但是之后舒淼也没有能再和成悦见面，直到一个月后，成悦的助理告诉舒淼，成悦已经离世，所有后事都已经被处理完，舒淼呆愣愣的，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助理阿姨说成悦没有选墓地，她的骨灰按照她的遗嘱，被洒进了海市边上那片无边际的大海。

　　骨灰被海水冲散，又被季风卷走，奔赴远方，舒淼什么也没有抓住，那之后，舒淼被接到了舒家。

　　现在舒淼想，那个时候，成悦是不是在回光返照呢，她见完自己的儿子，哪怕再不放心再不舍，却也不得已的离开。

　　她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给年幼的舒淼一点被失去母亲之后的温柔。

　　舒淼哭得逐渐丧失力气，像是被压在海水里，他筋疲力尽。

　　林奶奶的丧事办得很风光，这是云梁镇的习俗。

　　舒淼跟着秦樾濋跑前跑后招呼着宾客，在好不容易闲暇的时候，舒淼和秦樾濋站在角落里休息，暂时隔绝了人群的喧闹。

　　“你说，有人去世，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开开心心的吃席呢？”舒淼突然冷硬的问。

　　他悲哀的发现，人之间的悲喜并不相通。其实一直如此，只是他又一次身处其中的感受到了。

　　秦樾濋摸摸他的头，一言不发。

　　丧事过后，舒淼陪着秦樾濋在家里住了几天。两人一起做饭，吃饭，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他们并不开心，都在平静的尽情悲伤。

　　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秦樾濋搂着他的腰，闷闷的问：“留下来过年好不好？”

　　舒淼的心一下就软了，左右他也不想回去，干脆决定留在云梁镇过年。

　　“你们这儿过年有什么特别的活动吗？”舒淼问。

　　秦樾濋想了想，说：“很热闹，还有庙会。”

　　他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冥思苦想，他真的很想舒淼能留下来。

　　“其他的呢？”舒淼等不到更多，于是问。

　　秦樾濋终于无奈的笑了：“不知道，我从前很少关注那些，都是些小孩儿的玩意儿，不过我都可以带你去看，带你去玩。”

　　“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秦樾濋说。

　　舒淼感觉到腰上被缠住的力道，这种被填满，被保护的感觉让舒淼心安，也想要逃离。

　　“秦哥，我困……”舒淼打了一个哈欠。

　　“乖，睡吧。”秦樾濋搂他的力道稍微松开了一些，却还是一个占有的姿态，只是为了让舒淼更好入睡。

　　年前几天，他们约了顾邱出来吃火锅。

　　前几天那样的情况，舒淼与顾邱只匆匆打了个招呼，还没有正经聚过。

　　顾邱长高了许多，身体依旧细细瘦瘦，不过没有几年前那种豆芽菜的既视感，甚至还有几分书生气。

　　“要是范朝白看到现在的你，他肯定得吓一大跳，变帅了。”舒淼打趣说。

　　顾邱腼腆的笑了，把拆开过水的餐具放到舒淼面前，“白哥去了国外，还回来吗？”

　　“嗯……回的吧。”舒淼含糊其辞的说，想到几年前被他扔到垃圾桶里面的手机，心里有点心虚，为了防止顾邱这小孩儿又要问一下他招架不住的话，舒淼主动提出要去拿水果和果汁过来。

　　趁着舒淼去拿果汁，顾邱八卦的抬起眼睛，对秦樾濋道：“秦哥，你还没追到淼哥吗？”

　　秦樾濋一噎，不知道顾邱这小孩怎么回事，以前跟闷得跟锯嘴葫芦似的，刚上大学小半年倒是会说了，只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他还挺意外，顾邱居然一直知道，早就看出来他喜欢舒淼。

　　“人小鬼大，怎么猜出来的？”秦樾濋问。

　　顾邱迷茫的说：“这还用猜吗？你看淼哥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吞了。”

　　“……”秦樾濋略微惆怅的盛了一碗鲜汤给舒淼凉着，说：“应该有机会。”反正最近是给抱了。

　　说到这里，舒淼回来了，两人也就默契的闭了嘴。

　　过年那天，秦樾濋和舒淼去周老师家里吃了饭。

　　周锦的眼眶一直红红的，不住的叮嘱秦樾濋，“就算奶奶不在了，周阿姨这里也永远是你的家。”

　　过年的气氛稍微的冲散了林奶奶离世的悲伤，舒淼能感觉到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的笑，越是内心悲伤，越要多笑，毕竟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得往前走。

　　从周老师家回来后，秦樾濋打开了家里的灯，看着显得十分空荡荡的屋子。

　　舒淼剥了一个橘子，笑着往秦樾濋嘴里塞了好大一半，看秦樾濋嘴巴都被撑得鼓起来，有些不多见的可爱相。

　　他举着剩下的橘子，往自己嘴里也塞了几瓣，弯着眼睛笑着说：“秦哥，新年吃橘，大吉大利！”

　　酸酸甜甜的橘汁充盈齿间，把他们带到了满是喜气的人间。

　　那就过年好了。过年好，总有奔头，来年一定会好的。

　　庙会的时候，按照云梁镇当地习俗，每个人可以带上自己的碗筷到庙里吃饭，上午已经举行过一些习俗礼，舒淼看不懂，不过庙会上的饭菜很好吃。

　　最近几天集市上都热闹不已，舒淼和秦樾濋手拉着手，以防在人群中走散，舒淼回过头，眼睛亮亮的，“秦哥，没想到云梁镇居然有这么多人！”

　　就想秦樾濋说的，的确大多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但是舒淼也兴致勃勃的拉着秦樾濋，挤在孩子堆里，跟着刮几块钱的小彩票，套小圈，买了糖葫芦，买了舔得腻牙的小甜水。

　　舒淼把甜甜的糖葫芦喂到秦樾濋嘴边，希望他的心情会好一点。

　　“很甜。”秦樾濋说着，居然一口吃了他足足三颗糖葫芦！

　　舒淼“哎呀哎呀”的叫，“秦哥，你得赔我一串新的！”

　　几天之后，年味儿渐渐散去，云梁镇上的人慢慢的又越来越少，秦樾濋带着舒淼，他们也准备离开云梁镇了。

　　秦樾濋回头看了一眼家里，终于还是锁上大门，离开了云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