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想吃天鹅肉吗？》半天河水

7、周锦

　　7 周锦
　　舒淼被放到诊所里面的病床上，手上插着输液管。秦樾濋翻开他的手掌，给人把手上的伤口包好了。

　　打到第二瓶的时候，舒淼悠悠的醒了过来，看到陌生的环境，脑袋还十分不舒服清醒，当看到一旁坐着的秦樾濋时，脑袋里想起来了自己最后睡过去时候靠到的那个坚硬的胸膛。

　　“麻烦你了。”舒淼虚弱的道谢，情绪还很低落。

　　舒淼输完液，得知秦樾濋已经付过钱了，心里感激涕零的同时，更觉得不好意思，今天一整天都在麻烦秦樾濋，更糟糕的是，他根本没有带钱包。

　　“先回我家吧。”秦樾濋说，“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今天救了我奶奶，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两个人一边聊一边往秦樾濋家里走去，舒淼感觉自己走路都还是在飘着的，诊所医生开的药都被秦樾濋拎着，路上还有积水，天色将晚，舒淼很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摔倒，很仔细的看着路。

　　“奶奶经常一个人那样上山去吗？”舒淼问，又说，“有一点不安全。”

　　“我不让她去的，因为前两天我有点咳嗽，她才趁我没在家里，去给我找药了。”秦樾濋解释着，“就是你看到的那个背萝里面的东西，叫做香排草，熬一下喝的。”

　　舒淼心情复杂，看了一眼秦樾濋手中拎的药，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到诊所拿药，是……”他欲言又止，话没有说完。

　　刚到秦樾濋家里的时候，的确是很直观的家徒四壁，而且屋子很破，经济情况差得不能再差了，家里除了奶奶和秦樾濋，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他的父母呢，是在外出务工吗？还是……舒淼很容易往这个方面去想，又觉得自己心里很阴暗，出于对人的尊重，如果秦樾濋不说，他也并不会去问。

　　“没有必要，过两天就会好的。”秦樾濋淡淡的说，“但你身体不好，应该吃药。”

　　似乎是提前预料到舒淼会说出什么还钱的话来，秦樾濋又说，“这件事你不用说还钱，你把奶奶送到医院，我很感激你。”

　　舒淼想了想，觉得秦樾濋这样的性格，如此直抒胸臆的说话，想来就是他的真心话，他要是再一个劲儿要还钱，倒觉得不太好。不如等他拿到了自己的钱包，平时买点什么东西的去看望奶奶。

　　现在也不知道范朝白是什么情况，手机已经不知道下落，钱包也没有带在身上，想重新买一个也不可能，他总不能开口向秦樾濋借钱。

　　他叹一口气，过两天范朝白气就会消了，他想着，到时候再说吧。

　　他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除了奶奶，奶奶旁边还坐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女人，三十来岁的年纪，眼睛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黑边眼镜儿，看上去就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让舒淼想起自己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

　　女人看到秦樾濋和舒淼一前一后回来，笑着说：“小秦回来了啊，小同学没事吧？”后半句是对着舒淼说的。

　　舒淼摆摆手，赶紧说没有事了。

　　“周老师，您怎么过来了。”秦樾濋冲人打招呼，舒淼反应过来，没想到女人还真是一名人民教师，不由挺直了身板，乖乖的也喊了一句“周老师”。

　　周锦秉性温柔，脾气很好，看舒淼一副乖乖的模样，又乐于助人，是个好孩子。她念叨对秦樾濋说，“你啊，生病了也应该拿药吃的，钱不够，可以和周老师说嘛，你们这奶孙俩都犟得很哟，我听到有人说你背着人往医院跑，马上就过来看了，林婶刚刚可把事情都和我说了，多亏了这位小同学……”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舒淼说着，捕捉到周老师话语中的信息，林奶奶不是不能说话吗，怎么会“说”呢，他和林奶奶近距离接触沟通过，林奶奶比的都是一些简单的动作，是没有系统的使用手语的能力的。

　　林奶奶站起来，怀里的一块什么小木板被放到地上靠着，黑板上面用粉笔挤着两种不同的字迹，一个板正娟秀，一个灵动飘逸，两种不同的字迹在一起，有一种动静相因的美感。

　　“我奶奶天生就不会讲话，耳朵是后来在工厂出了意外，也不能听了。一双眼睛在我们父母意外去世之后，看东西也不如从前清晰了，还好奶奶能认不少字，所以家里放着这种小黑板，可以和奶奶交流。”秦樾濋对舒淼说。

　　舒淼没有想到这些话会轻易的从秦樾濋口中说出来，用着平淡的口吻，说着自己残忍的往事。同时令舒淼很意外的是林奶奶，因为云梁镇看起来是经济这么落后，而且林奶奶虽然精神头不错，但是满头白发，看上去已经是高龄老人，一个几十年前出生的女性，居然识得字，更加令舒淼不解的是，一个几十年前出生的女性，还能识字，如今她老年的物质生活看上去却并不好，秦樾濋刚刚还说到林奶奶进过工厂工作，可是在那个年代，知识分子本应该去做一些对社会更有价值的事。

　　厨房里面放了一块五花肉，还有几根茄子和胡萝卜。

　　秦樾濋把这些菜都拎出来，要递给周锦，说道：“周老师，这些你带回去。我攒了钱的，家里要吃什么要买什么，我有数。”

　　“你这孩子，平时不要也就算了，你看看你家里不是都来客人了，做点好的招待一下嘛。”周锦说着，有点无奈：“你们什么也不要，我心里不是滋味儿的。林婶是我的恩师，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小秦，还是说你觉得周老师送的东西你看不起？”周锦故意这样说。

　　秦樾濋无奈道：“周老师，你不要故意这样讲，你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我知道你家里也不容易，顾邱还在念高中，学业压力大，你带回去做给顾邱吃。”

　　“不行，我大老远拿过来，手都酸，你们吃。”周锦说。

　　“那我等会儿送你回去。”

　　“你这孩子，”周锦见和秦樾濋说不通，又看向舒淼，笑道：“小同学啊，你给收下，周老师今天这肉是买来感谢你的，你收了，等会儿让小秦做给你吃，小秦做饭可有一手呢。”

　　舒淼一看如临大敌，连忙退到秦樾濋身后，磕磕巴巴的说，“周老师，不用的，我……我不喜欢吃肉。”

　　这是假话，他是最无肉不欢的人，但是在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又想不到别的什么理由。虽然舒家在给他的零用钱上向来没有克扣，买几块五花肉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可这种情况，他总不好说什么的。

　　周锦没法了，手里抓着秦樾濋强硬的塞过来的肉和菜，眼眶都有点红了，“我大老远有心送来，怎么不要呢。要不是林婶，我哪儿能有今天，小秦，你不要折了老师的心意……”

　　“周老师，你的心意我心领了。”秦樾濋对待周锦的热心的关心和照顾时，心中感动是一方面，却也无法心安理得的收下。最开始他父母去世的时候，周锦可是拿了钱过来塞给他们的，但是秦樾濋没有接受，他内心极其好强，不肯接受。

　　林奶奶也不要她的，这一片谁都知道周老师过的不容易。她那个死鬼老公顾加活着的时候喝酒抽烟赌博一样不落，搞得家里一屁股要债的，一个不顺心就要打老婆孩子出气，周锦一个人民教师，经常浑身带伤到学校给小娃娃上课，那些小娃还有多少不省心的。家里有一个独生子，顾邱，比秦樾濋还小个两岁，瘦小得跟一颗豆芽菜似的。前三年，顾加喝酒喝死了，周锦和顾邱终于不用再被人打了，但是顾加欠下的负债像不见底的黑窟窿，周锦一直还钱，带着儿子一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但是秦樾濋看着周锦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他最后妥协道：“周老师，前几天奶奶就念叨想吃萝卜，留下萝卜就够了。其他的你带回去。”

　　最终周锦怎么也拗不过秦樾濋，还是把肉拎着走了。

　　舒淼从秦樾濋身后探出来，对秦樾濋说：“等我拿到了钱包，我请你和奶奶吃大餐。”

　　“不用了，”秦樾濋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有点儿复杂。

　　舒淼嘴上不说话，心里可不会答应他的。

　　果然像周老师说的一样，秦樾濋做饭的手艺很好。他用周老师带来的胡萝卜煮了一锅汤，萝卜被煮得又软又香，汤也清甜得很，搭配两个咸菜，舒淼一点没有生病的食欲不振，还吃了三碗米饭。

　　吃完饭，舒淼抢着收碗筷秦樾濋都没让，说他手上有伤，更别提洗碗了，只提醒舒淼去吃药。

　　舒淼想了一下，去找玻璃杯，感冒颗粒溶解在热乎的水里，把水染成了深棕色，味道闻上去有点甜甜的。趁着秦樾濋在厨房收拾，手上沾得全是洗洁精，舒淼走过去，把玻璃杯口怼到了秦樾濋干燥唇线分明的嘴唇上。

　　“你碰到了，我不喝了。”舒淼严肃的解释这，“我有洁癖，你喝过，我不喝的，不要浪费。”

　　秦樾濋眼神无奈的看着他，舒淼捏着杯子，喂秦樾濋喝完了药，因为两人身高差距有点大，秦樾濋还矮下身来，以防舒淼太过辛苦。

　　“谢谢。”秦樾濋垂眸，盯着舒淼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没有一点杂质，像是要把舒淼吸进去。

　　舒淼有点不自在的移开目光，“谢什么，我只是有洁癖而已。”

　　他嘴上说着有洁癖，但是在自己喝药前，也没有去洗涮一下杯子。

　　林奶奶已经早早就回房间休息了，药罐里留着给秦樾濋熬的香排草，秦樾濋收拾好厨房，倒了一碗喝，然后带着舒淼在家里的卫生间洗漱。

　　“将就一下，明天去买新的洗漱用品。”秦樾濋这么说说。一听这话，舒淼心里是真不是滋味，秦樾濋家里情况都这么困难了，他还要让他花了那么多钱，要知道，秦樾濋本来甚至都不舍得给自己花钱买药，所以林奶奶才会想要去找草药，用土方子给秦樾濋治感冒。

　　两个人从卫生间出来后，舒淼环顾了一下秦樾濋的家里，神态不太自然，甚至有点扭捏的问：“我睡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