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复共盈盈》为开

47、梦魇

　　“林月初！林月初！你醒醒啊……”

　　伴随着手起刀落，耳边江暮生的冷嘲热讽化为声声急切的呼唤，且越来越清晰。
　　梦里幽暗的环境也被一道白光划开。

　　倏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熟悉的床幔，而身旁，是江暮生那张放大的脸。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恐惧瞬间涌上心头，头脑还没缓过来的林月初身体却率先作出反应。
　　在江暮生的注视下，他瞬间闪到墙根，手紧紧捂住心口——这，这是怎么回事？

　　竟然安然无事，林月初不可思议地抚着心口。
　　不疼！
　　不，是毫无感觉！

　　林月初一系列反应把江暮生吓得不轻，看着躲在角落的林月初，不知缘由的江暮生眼里尽是茫然无措。
　　“林月初，你怎么了？为什么……”

　　在林月初惶恐的目光中，江暮生不知不觉住了嘴。此时，他已经有了基本的判断——林月初，怕是在睡梦中魇着了。

　　早在林月初睁眼前，江暮生便发现身边人不对劲。
　　睡梦中，林月初双眼紧闭，但神色却十分惶恐不安，就连额角也沁出许多冷汗。

　　发现身边人状况不对的江暮生不敢放松，并试图缓解他的症状。

　　一开始，他先是替林月初松了松被子，可对方却没有因此缓解症状，而是身体越发僵硬。
　　见状，江暮生又紧紧拉住林月初的手试图安抚他。只可惜林月初的状态一直不见好转，江暮生也不得不耐心守到天明。

　　可怎么一醒来就像见了鬼似的？守了林月初许久的江暮生顿时有些委屈，难不成梦里的妖魔鬼怪用的是他的模样？

　　这时，一旁久坐不语的林月初理智也渐渐回笼，伸手按向太阳穴，他简直头痛欲裂。
　　一切都还正常，看来又是噩梦一场。林月初抬眸看向江暮生，看向这个在梦里拿着刀刺破自己心脏的人。

　　“江暮生，我……”在江暮生不解的眼神中，林月初几次想开口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这个荒唐的梦，说出口怕是要伤了两个人的感情。
　　几番犹豫后，最终，他不得不放弃，“算了，你让我先缓一缓，过后我在同你说明。”

　　既然林月初已如此开口，江暮生也不能多说什么。
　　起身，离开房间后，又顺手为林月初带上房门。

　　如此失态的林月初，江暮生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林月初在梦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林月初说是要缓一缓，可直到早饭时，他依旧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状态。
　　昨夜的梦实在过于真实，林月初忘不了江暮生刻薄阴森的笑，那锋利寒冷的刀尖也仿佛真的抵过他的心口。以至于此时，林月初看向江暮生的眼神依旧那么复杂纠结。

　　他当然知道不过是梦一场，可现实里的江暮生呢？他不免有些茫然。

　　“林月初，昨日你是不是梦到我了。”
　　就在林月初恍惚间，江暮生忽然插嘴道。

　　江暮生不知道林月初究竟在梦里看到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月初今日见他的表情如此怪异。
　　趁着林月初出神的空隙，他急忙用手往脸上抚了一把——没有异常。

　　听到江暮生询问，林月初放下碗，却没有回答。

　　但江暮生已经明白了，“我在你梦里，是不是变成什么妖怪吓到你了？”

　　看着对方与昨夜梦里毫无差异的脸，林月初终于迟疑地应道：“嗯。”

　　“是不是三头六臂，面目狰狞那种，还一直嚷嚷着要生吞了你，”江暮生有意打趣着林月初，试图缓解气氛，“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说，我就这么可怕么？”

　　“不可怕，”在江暮生的三言两语下，林月初无奈苦笑，“大概是这几日血影宫闹出的事情太多，一时间还接受不来吧。”

　　这是林月初为了安慰江暮生而找的理由，同样，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林月初本不是多梦之人，可为何最近会如此他也心里没底。

　　不过既然是梦，也就没必要当真了。江暮生说的不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林月初的梦，反应的也并不是江暮生如何。它反应的，是林月初自己的心境如何。

　　平日里的林月初自然不认为江暮生如同梦境那般别有用心、深藏不漏。
　　但经此梦，林月初后知后觉：或许花红一事在他心里一直是迈不过去的坎。
　　他曾隐瞒背叛过江暮生，也理所应当得到该有的报应——即便江暮生已经原谅了他并将此事翻篇。

　　坐在林月初对面的江暮生并不知道对方是何种想法，但看着林月初一幅兴致缺缺的模样，心里也是直犯嘀咕。
　　“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他问。

　　林月初这才点头应下，他也不愿在他的影响下江暮生变得忧心忡忡。

　　可刚一起身，眼前便倏地一黑，而后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林月初，你怎么了！”眼疾手快地，江暮生立即伸手扶住林月初。

　　“没事，”林月初皱着眉头晃了晃脑袋，再睁眼，眼前已经恢复明亮，“就是晕了一下。”

　　林月初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症状，昨日和他一起时，对方也是如此。一想到近来林月初的种种症状，江暮生的心便狠狠揪起。
　　“要不我们去看看大夫吧？”

　　在江暮生担忧的目光中，心里同样讶异的林月初最终还是点了头。

　　————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后，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夫也认为林月初是压力过大，于是便给他开了几贴安神助眠的药。

　　回去的路上，江暮生替林月初拎着药，又劝慰着林月初对近来之事放宽心。
　　“自正邪大战后，血影宫便一直被正派压一头。可血影宫哪里会甘心，这十五年，他们也一直蠢蠢欲动。”

　　林月初本也没多放心上，可见江暮生如此郑重，他也只能一路点头应是。

　　“还是说你在担心秦青？”江暮生自作主张地替林月初排查起病因来，“若不放心，我们大可去瞧一瞧她。”

　　“等忙完这阵再去吧。”对于江暮生的计划，林月初表示赞同。
　　林月初噩梦一事自然与秦青无关，但江暮生的提议倒是符合林月初心意。

　　二人就边走边聊，直到临近在村口，江暮生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言含兄。”江暮生主动上前招呼道。

　　“是暮生啊，”原本正欲前行的卜言含停下脚步，目光在江暮生与林月初扫视一圈后，又落在江暮生提着的药包上，“这是怎么了？”

　　“噢，无甚大碍，就是最近夜里有些多梦，想着调理调理。”

　　夜里多梦是真，可江暮生没对卜言含说明是林月初如此症状，卜言含也自然而然的认为是江暮生想要调理。
　　“若是平日心烦不安，夜里失眠多梦的话，不妨试试酸枣仁汤，可缓解此等症状。”

　　“那就多谢言含兄了。”

　　“不客气，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卜言含便匆匆离去，只是离开前，他的目光还有意无意的落在林月初身上。

　　林月初对卜言含此人的身份只是一知半解，但早在武术大会上，林月初便见过此人。

　　“他是清泽派的大师兄，”江暮生边走边向林月初介绍，“他与师姐，可是三派公认的金童玉女。”

　　“他们已经？”林月初话说得含蓄，可江暮生还是领悟到了他的意思。

　　卜言含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何月英姿飒爽，仪态万方，若二人真结为连理，自然是一段佳话。
　　可这么些年来，何月也未曾对此表态。

　　江暮生摇了摇头：“听说卜言含倒是有此意，但师姐对此并不上心。”

　　“何月师姐自有她的主意，旁人也不必替她操心。”

　　江暮生点了点头，对林月初的话表示认可。

　　晚饭过后，林月初又将药熬完服下，为了调节林月初的作息，说什么江暮生也不愿带他去夜巡。

　　无所事事的林月初早早洗漱完便躺下休息。
　　他原想眯会等江暮生回来，但不料刚躺下，意识便渐渐模糊。

　　半睡半醒间，一些细微的声音入了林月初的耳。
　　——似乎是江暮生回来了。

　　“帮你点上安神香好不好？”
　　江暮生在林月初耳边轻轻问。

　　“不。”林月初被江暮生这么一打扰，昨夜的记忆又重新在脑海里翻涌起来。
　　在梦里，江暮生曾说过安神香有毒。

　　即使此刻的林月初知道那只是个梦，可心里依旧多多少少有些膈应。
　　“把安神香拿走吧。”此可林月初已清醒大半，只是双眼依旧紧闭。

　　“还是点上吧，”江暮生不依不饶，“这样你才能睡得好些。”
　　江暮生反常的态度终于让林月初意识到不对劲，难不成这又是进了什么梦？

　　睁开双眼，林月初大惊失色。
　　眼前哪里是什么卧房，哪里是什么黑夜，这分明就是火灾前秦青的屋子，屋外分明是朗朗晴天！

　　而林月初此刻，就站在房子的正中央！

　　“哥哥。”屋外传来一声甜甜的呼唤声。林月初死死盯着房门，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令人惊恐。
　　明明是白日里还计划着探望的对象，但此刻林月初心里只剩恐惧。

　　混乱间，只见秦青从外头向林月初走来。
　　“你不是要教我习武吗？”找到林月初的秦青十分兴奋，拉着林月初，秦青就要往外走。

　　虽然此刻在林月初面前的是他挂念的秦青，但林月初脑子却还清醒着。

　　林月初，醒醒，这一切都是梦！
　　在秦青的盛情下，林月初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念着醒神诀。

　　“月哥哥，你怎么了？”
　　梦里的秦青与现实几乎无异，委屈巴巴的表情十分惹人怜惜，微微嘟起的小嘴似乎是在控诉林月初。

　　林月初想起在现实生活中，他从未如此对待过秦青。
　　可现在是在梦境，林月初也不知单纯可爱的秦青最后会变成什么妖魔，就如同昨日江暮生那般。

　　秦青又试图拉了拉林月初，但对方依旧稳如泰山。

　　“我再也不和月哥哥玩了！”得不到林月初理会的秦青是真的又气又急，跑着离开房间，她嘴里还控诉着林月初。
　　“月哥哥是大坏蛋！”

　　林月初从来没受过如此评价，即使是在梦境，他心里依旧起了波澜。
　　任由秦青离开，林月初只守着大厅。他倒要看看，不与他人纠缠沟通，今日的梦境会如何展开。

　　在现实中，此屋早已烧毁重建，但此刻，却又在梦里相见。
　　抚摸着承受着时间重担的墙面，林月初一时恍惚，这梦境还真是强大。

　　但他很快又反应过来。
　　日有所思，怕强大的是他自己吧——原来在他的潜意识里，房子里的角角落落早已熟记于心。

　　顺着周围的环境思索着，林月初一时半会也出了神。
　　可就在林月初稍稍放松警惕时，一声尖锐刺耳的惨叫声却突然从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