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复共盈盈》为开

58、神医

　　林月初又一次陷入昏迷，任由江暮生与叶鹿灵如何呼唤，对方都毫无反应。
　　虽然这已经不是林月初第一回昏迷，但此次是在服用了药后突然吐血晕倒。心急如焚的江暮生自然将医师找上门来。

　　在江暮生的催促下，医师面色凝重地回答了江暮生与叶鹿灵的困惑。
　　“幻梦毒实在复杂棘手。它的解药虽不难寻，但走的却是以毒攻毒的路子。这位公子的身子已被此毒拖垮，过于孱弱，这种程度对于公子而言还是过于刚烈。”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江暮生绝望道。
　　医师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直到江暮生送走了医师，叶鹿灵才靠近一脸沮丧的江暮生。
　　“师兄，我知道你很担心。”

　　江暮生抬眼看了看表情同样复杂的叶鹿灵，“我没办法……”
　　没办法接受，却也没办法解决。江暮生此时此刻才明白，最痛苦的并非遇到困境，而是在深陷困境时却无力逃脱。难不成，他真要眼睁睁看着林月初走向死亡吗？

　　“再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叶鹿灵嘴上安慰着江暮生，可眼神却不敢触碰对方。
　　“这是奉天派最有资质的医师了，若连他都束手无策，我想其他人更不必说了。”

　　“最有资质……”叶鹿灵咀嚼着这几个字，表情逐渐复杂，而后豁然开朗。
　　“不，你错了，最有资质的绝对不是他！”叶鹿灵突然直起脊梁，信誓旦旦的姿态将忧愁一扫而空，“你可别忘了，我们奉天派还有一位医仙呢！”

　　叶鹿灵口中说的医仙，奉天派的弟子并不熟识。他虽被人尊称医仙，可事实上，对方已不从医多年。

　　传言，此人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以“妙手神医”之号名扬天下，他的一双妙手，说是让人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都不为过。
　　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位神医也有让人诟病的一点——骄傲自大，不听劝阻。当然，凭他的本事，再骄傲也是自信的体现。无论无何，在他的行医生涯中，奉天派的妙手神医未曾败绩。

　　直到十五年前，一件震动奉天派大事突然发生——奉天派掌门在一次外出任务中身负重伤。

　　医治掌门的重担自然落在妙手神医身上。可当时，神医已做好前往北极之地的准备，又耽误不得。
　　于是，在给掌门查看伤势后，神医自信地断定此伤不算严重，留下药方便前往了北极之地。

　　但谁也不曾想，这次，神医的妙手居然失了灵，奉天派掌门在服用完药后，最终还是由于伤势严重而离世。

　　神医是在从北极之地归来时才知晓掌门去世之时。这位医林圣手替人医治过大大小小无数病症，从未失手。不料有朝一日失误竟会是在掌门重伤之时。
　　站得越高，跌下来就越惨。奉天派虽不追究“神医”的过错，但在此之后，他的耳边也是不免多了些风言风语。

　　神医如此骄傲之人怎能接受自己有如此下场。一怒之下，他从此不再行医，在奉天派寻了偏僻无人之地，神医这一躲就是十五年。

　　关于此人的种种传言，也是弟子们口口相传，其中真真假假江暮生并不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奉天派，的确有这么一个人。
　　可神医既然避世多年，又怎会轻易出手？况且现已知神医过往，贸然前去打扰是否引起他的不满？

　　叶鹿灵最见不得做事瞻前顾后毫不果断之人，瞥了一眼安稳躺在床上的林月初，她摇了摇头，“江暮生，你在这里犹豫的时间都足够走到神医的木屋外了。还是我去吧，等林兄醒来你替我美言几句就好。”

　　“不！”一提到林月初，江暮生眼神一下子坚毅起来，“我去，我现在就去！”

　　神医喜静，因此住处并不与奉天派弟子们一处，其所在的木屋距离弟子们平时出入活动的主楼也有段距离。江暮生也是偶然经过时见过几次。
　　远远望去，木屋外围着半人高的篱笆，被篱笆围起的小院里还种着一些绿植。加上周围山峦起伏，绿水逶迤，倒是有些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味。

　　慢慢靠近这片神秘的住处，江暮生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江暮生出身农家，在他的印象里，故乡的生活也是如此模样——舒适的、令人向往的。

　　小院的篱笆门禁闭着，江暮生不好意思直接推门而入。思来想去，他决定在院子外呼唤神医。
　　就在江暮生正欲开口时，忽然，从屋里跑出一条黄白色的小东西，对着他就是一阵狂吠。

　　“嘘——嘘——别叫！”
　　隔着篱笆门，江暮生拧着眉弯下腰，将手指抵在唇边发出一连串的“嘘嘘”声，试图让这条因陌生人带来而兴奋的小狗安静。

　　但可惜的是，江暮生与小狗的沟通明显毫无效果，眼看着小狗尾巴也摇得飞快还越叫越欢，江暮生无奈地直起身。
　　叫吧叫吧，把你主人叫出来我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在小狗的助力下，门外的动静果然引起了神医的注意。

　　不多时，江暮生便听见从门内悠悠传出一句：
　　“谁啊。”
　　与此同时，屋子里也传来一些声响，看样子是神医起身出门的动静。

　　绷紧身子，江暮生心里一紧。快了，他就要见到神医了！

　　这位一身傲气却又能力超众的神医，应该是风度翩翩仙风道骨的模样，或许也已是两鬓斑白。
　　不，或许也与常人不同，对方也有可能鹤发童颜……听着若隐若现的脚步声，江暮生浮想联翩。

　　可当对方踏出房门时，江暮生却是惊掉了下巴。
　　这是……牡丹花？

　　想象中卓尔不群的神医此时正以一身金丝滚边大红暗花长袍夺目现身。
　　江暮生还是第一次在奉天派看到如此艳丽的颜色，对方既像一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又似一朵芳香扑鼻的红素馨，正迎着朝阳绽开。

　　既不是鹤发童颜的模样，也不是垂垂老矣的形象，江暮生实在难以想象，眼前这个而立之年的风流男子能与传说中走南闯北悬壶济世的神医联系起来。
　　更何况对方此时长发未束，一脸懒散，这突如其来的反差让江暮生瞠目结舌。

　　奉天派向来喜素，对弟子的仪容仪表也有一定要求。如此招摇的服饰与懒散的模样自然与奉天派格格不入。
　　江暮生又不免有些伤感，就像遇到一朵开在缝隙里的牡丹，娇艳却不得自由。

　　可惜，对方一开口，这点多愁善感便全部被他亲口驱赶。
　　“你是谁家徒弟？胆子可真不小啊，叫你师父来赔礼谢罪。”

　　江暮生：“……”
　　“不是的，我还没进去呢。”江暮生看了看对方脚下的小狗，下意识寻找证据为自己辩解。

　　“什么？你还想进来？”神医眉毛一竖，将不满尽写脸上。

　　既然已经见到神医，无论如何，江暮生都得表明目的：
　　“我是有要事相求的，神医，求求你伸出援手吧！”

　　“打住，我不是什么神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况且奉天派医师如此之多，你上别家问去吧。”

　　“神医”一词一出，一瞬间，神医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容察觉的异色，可随即又唤起脚下的小狗，
　　“金珠，我们走吧。”

　　金猪？看着眼前这条不足手臂长的小狗，江暮生一时无言。

　　但就在神医转身之时，江暮生又眼疾手快的将手伸过篱笆门拉住对方的红袍。
　　此举实在冒犯，可为了挽留住眼前的救命稻草，江暮生也是别无他法。

　　神医脚步一顿，回头大方地给予了江暮生一个鄙夷与不屑的目光。
　　“你究竟是谁家弟子？”

　　江暮生咬了咬牙，“我是掌门门下的弟子。还请神医留步。”

　　“噢？掌门？你是程科的弟子？”
　　在提起掌门一词时，神医不仅没有收敛起轻蔑的神色，反而在冷哼一声，毫无敬意道：“难怪你会如此，真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啊。”

　　“你……”见对方对自己的师父如此出言不逊，江暮生再有求于人也按捺不住。

　　“无话可说了就走吧。”
　　神医侧着身子，眼神轻蔑地在江暮生脸上来回上下扫视。

　　对方的态度让江暮生气愤不已，可一听到走字，他心里隐隐欲燃的火苗便立刻被冷水扑灭。
　　林月初还在等着他。

　　“不，”江暮生闭上双眼，面露痛苦，“求你了，我真的无路可走了。”

　　无路可走……
　　神医一顿，在对方诧异又复杂的眼神中，他转身直视着这个脆弱无助的年轻人。
　　“不会无路可走的……更何况你可起来也好好的。”

　　“不是我！”江暮生急道，“是我朋友，他中毒了，他……”

　　“既然是你朋友你又急什么？”神医无谓插话道。

　　“他中了幻梦毒，就要无药可医了！”
　　即便江暮生再心急如焚，可落在神医眼里都如一个未识字的三岁孩童胡言乱语。

　　以一个白眼回应对方后，神医终于扯出被江暮生攥在手里的衣角。
　　“中毒了就解毒，什么无药可医，简直胡言乱语。”

　　“什么？胡言乱语？”叶鹿灵猛地一拍桌，“他算什么狗屁神医，明明什么都不懂。”

　　“他的态度实在让我看不到希望。”江暮生沮丧道。

　　“那怎么办，如今奉天派也就只有他——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也不一定就真如传说中那般无所不能，我们再想想办法。”
　　察觉到江暮生越来越绝望的眼神，叶鹿灵急忙改口。

　　再想办法……
　　在叶鹿灵的安慰下，江暮生低头不语。

　　就算江湖真的有第二个妙手神医，怕是等到将对方找来时，林月初已经……
　　不行，不能再拖下去了，江暮生倏地抬起头。

　　“我还想再去试试！不是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我就不信这人心真有石头般硬！”
　　为了林月初，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江暮生都在所不辞，更何况仅仅只是被拒之门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