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8、物是人非 ...
-
客栈,包厢内。
桌上凉茶几盏,桌旁却只有江暮生与何月对坐。
何月故意将其他人支走,为她和江暮生留下无人打扰的空间。就连林月初,也一同被何月请出门外。
一见林月初离开,江暮生竟下意识起身,而后意识到情况才堪堪落座。
何月抬眼,静静地看着江暮生。
如今他离开了奉天派,自然褪去了那身白青,取而代之的是一袭靛蓝袄袍。头上的发冠也被一根细黑发绳取代,发绳乖乖垂落藏在发间。
许久不见,何月突然觉得眼前的江暮生好似变了,又好似没有。
好在江暮生一开口,这种感觉就全然消失。
“师姐,”江暮生还腼着脸叫何月师姐,在何月的注视下踌躇了片刻,他问道,“师父可还好?”
“好又不好。”
“你若是想他,不如这次任务结束后与我们一同回奉天派,”何月一言戳破江暮生心中所想,“师父心里还是有你的,否则他就不会派我们前来助你。”
江暮生搭在桌面上的指尖一紧,眉眼却是一垂:
“他不会想见我的。”
或许何月说得不假,但事实上,江暮生连自己心里的坎都是迈不过。
何月感知到江暮生语气中有难掩的哀愁,也有令她诧异的肯定,可其中却没有她想要的懊悔。
“我看是你心中分明就没有师父,没有我这个师姐。”
“不,”江暮生头埋得更低了,“师父永远都是我的师父,你永远都是我的师姐。”
“那你告诉师姐,你犯了何错。”
何月终于将话题引到她期望的方向,软着声好言好语。奈何江暮生实在不争气,一提起“犯错”,又缩起脖子闭嘴不语。
何月无奈叹气,“既然你不说,那就让师姐来猜猜吧。”
“你现在可是与林月初同在尊月楼?”
江暮生倏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模样像是在诧异何月准确无误的猜测。
可是又有什么可诧异的呢?师父知道的事,大师姐知道也是正常。况且他本就与林月初一同在尊月楼。不仅如此,他现在还与林月初交好。
可何月显然不会轻易放过江暮生:
“师姐再问你,你到底与林月初是何种关系?”
“我们……”
江暮生终于开口回答,即便依旧吞吞吐吐,可脸上的神色却不再难堪纠结,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赧。
他茫茫然地往身后一探——林月初此刻或许就在门外。
“师姐,我喜欢林月初,”心里的某种令人难以启齿的欲望催促江暮生开口,让江暮生不得不回答,“我们现在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
此话一出,何月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这个回答并不是没有在何月脑海里浮现过,可当江暮生亲口说出时,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但这绝并不是震惊与愤怒。
不论江暮生喜欢的是何种人——男人,女人,青涩的,成熟的,通通无所谓,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们互有彼此。
可在离开奉天派前,师父却话里话外指示何月多多注意林月初。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江暮生究竟做了什么要师父大发雷霆将其赶出奉天派。
“你是何时清楚林月初是尊月楼弟子的?”
“……在清泽派时。”
在清泽派时,何月一怔,随即,一些早已模糊的、支离破碎的画面又重新在脑海里拼凑成卷。
“那时,花红……”
何月忽然不敢往下说了,因为她已然发现江暮生原本晕红的脸瞬间变为苍白,仿佛她的问话使其如坠冰窟。
江暮生什么都没有说,可他的局促不安便让何月明白了一切。
原来,师父要江暮生离开奉天派,是为了让他,让自己,让整个奉天派不被人戳脊梁骨。
现在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难道揪着林月初不放,要他乖乖把花红交出来,以此来让江暮生将功抵罪,同时给予清泽派一个交代吗?
可在触碰到江暮生小心翼翼的视线,何月又不忍了。
几乎不用思考,江暮生的选择绝对是林月初。
事情已到如此地步,不如就如往事翻篇。
“你先回去吧,”何月身心俱疲,有气无力地将手一挥,“明天还要赶路,好好休息。”
何月说的赶路,便是一行人要赶往留春坊所在的城镇。
江暮生知道,何月曾说过师父心里还有他,此话并不假。
程科在接到江暮生的秘信时,并没有过度质疑这个劣迹斑斑的弟子之言,反而加派人手前来调查次事,甚至连清泽派的卜言含都被程科委托前来相助。
既然师父如此信任他,江暮生也不能藏私。于是,他也将玄幽阁老巢位置与通过各种渠道收集而来的消息统统告知何月。
经过何月与卜言含的分析,二人一致认定先从留春坊此处查起。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一行人还乔装了一番。
再次回到此处,林月初心中难免感慨。那时,他们初遇玉华,误入玄幽阁圈套,被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追杀。
可尽管如此,江暮生还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从未想过放弃与独自逃离。
回忆的长卷向来经不起翻阅,在此处走过一遭的林月初如今重回旧地,这才发现原来多少欢喜多少愁只能用宿命二字得解。
或许,就在那时,心里的种子便已悄无声息地种下。
老天对他的子民,总是怜爱中带着残忍。
“你在想什么?”
悄无声息地,江暮生靠近在窗台前负手而立的林月初,目光好奇地从林月初脸上转向窗外。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乱中有序地交汇成一幅市景图。小贩的吆喝声不绝如缕,由远及近,由近及远。
“无事,”林月初收回目光,含笑道,“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江暮生揶揄林月初的故弄玄虚,可对方的话却也在他脑海里扎了根。不知不觉间,他也想起在此处的风风雨雨。
“何月师姐呢?”
见江暮生晃了神,林月初心下了然,这才拉着他在桌边坐下。
“同言含师兄一同出去了,说是要去初步了解情况。”
从林月初手中接过茶杯,江暮生轻轻抿了一口。
“那其他人呢?”
“隔壁。”
林月初点了点头,对于玄幽阁之事,还是谨慎些为妙。好在奉天派此事同样重视,林月初想,若是有正派出手,玄幽阁怕是不会太好过。
“那日,师姐同我说,鹿灵本也是要前来的,但师父不许。”
江暮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目光虚散地落在屋内的某处。
林月初看他嘴角不知因何事勾着浅浅的笑,心里反而不太好受。
奉天派和程科不只是江暮生迈不过的坎,更是膈在林月初心里的一个疙瘩。
江暮生从不与林月初提起有关他离开奉天派之事,包括前几日何月与他的谈话,林月初多次旁敲侧击,却终是一无所获。
他也想过私下去寻何月,但奈何一靠近何月,对方面上多多少少带着难掩的怪异。即便何月语气依旧温和,可无论如何林月初也开不了口了。
这次江暮生好不容易聊起当日之事,林月初心念一动。可正当他开口接话时,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一抹银光。
“小心!”
林月初猛然抄起桌上的茶杯往空中一掷,几乎是一瞬间,伴随着“叮”的一声,茶杯瞬间化为碎片,与稀碎的瓷器粉末一同掉落在地。
“这是?”江暮生目瞪口呆地望向那已经破碎不堪的瓷杯残骸,一根极细的、泛着寒光的银针正安安分分地混在其中。
银针是从窗外飞来的。林月初与江暮生对视一眼,自知此次行动必定是玄幽阁所为。
好在隔壁还有奉天派弟子,江暮生本想外出寻求支援,可才靠近门框,一把钢刀便直直破门而入。
与此同时,一行黑衣人从窗、门两处鱼贯而入。
谁都没料到玄幽阁竟如此大胆,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便敢对尊月楼与奉天派之人动手。
面对这群来势汹汹的黑衣人,江暮生与林月初皆是抽刀拔剑相对。
同样,黑衣人也不甘示弱,一群人将江林二人团团围住,要他们插翅难逃。
隔壁便是以罗回为首的奉天派弟子,若是双方真的刀剑相向,其动静必然引起隔壁注意。
林月初知道,此次击退玄幽阁之人,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率先挑剑朝对方这群黑衣人攻去。
剑气刀锋交汇,如同阵阵狂风袭过,一时之间,狭小的房间惨遭摧残。各种木制器具四分五裂,精美瓷器碾为粉末,各种噼里啪啦声如同为这场激斗助兴,不愿断绝。
可即便这动静已有揭瓦之势,可近在咫尺的奉天派众人依旧迟迟不见踪影。林月初与江暮生心中皆是一紧,一种令人更恐惧的念头直涌心头。
是了,玄幽阁又怎会自投罗网。既然对方已摸清江林的住处,必然也清楚奉天派众人的位置,怕是早有应对之计。
既然如此,那便不能坐以待毙,看着眼前五人,林月初只觉得眼前场景似曾相识。
在此处与对方相耗必然落不得好,借着攻势,林月初靠近江暮生,再在与其相对时,二人眼神轻轻一触。
只一眼,江暮生便明白了林月初的心中所想。
江暮生持锋刀在前开路,林月初背对江暮生护其前行,一时之间,玄幽阁之人也难以近身。
在挪步至窗沿时,江林寻准机会,抽身一翻。
与上次不同,此刻是日落黄昏时,街上行人络绎不绝,一些汇聚在客栈周围探头探脑之人被从天而降的二人吓得软了身。
而江林二人此刻也无心无闲观察周围众人,脚一沾地,二人便如飞般朝前路而去。
身后依旧熙熙攘攘,可情况究竟如何,江暮生也无法回头观望,他既希望对方一身暗黑难以行于日下,却也明了玄幽阁必定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前路漫漫,他与林月初究竟能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