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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破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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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告诉我江暮生失踪的那一刻,在罗回指认江暮生与林月初是凶手的那一刻,”何月转身直视着卜言含那双迷茫的眼,肃然道:“江暮生房间的打斗痕迹,没有人能解释。”
卜言含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却哑口无言。
的确,江暮生与林月初是被逼出客栈,在二人与玄幽阁之人打斗之时,难免会留下痕迹。可仅凭此又怎能确定他就是幕后黑手?他不甘心地梗着脖子,望着何月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试探。
只是何月很快别开脸:
“我同江暮生一齐长大,也与你自幼相识,我清楚江暮生的纯良,也了解你的细腻。”
起初,当罗回亲口说出凶手是江暮生时,何月的确如遭当头一棒——对方口口声声指认江暮生是叛徒、是凶手。罗回虽无实证,可腹部的伤口也为其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但无论如何,何月还是骗不了自己。在听到罗回的指控后,她第一反应竟不是心疼对方的遭遇,反而是觉得对方的指控是那么荒谬。
可罗回也是她的师弟,也是奉天派的弟子。
眼前的惨烈与记忆中的江暮生在何月的脑海里不断交替重现,让她几度摇摇欲坠。
直到去寻医师而归的卜言含发现她惨白的脸色,何月这才强忍着开口解释是因为愧对这几位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的师弟。
如今想来,何月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卜言含的演技实在了得。在她因为同门的逝世痛苦不堪又不知所措时,卜言含依旧能面不改色地安慰她。
但很快,事情便迎来了转机。
当时,在进入江暮生房间时,她的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这不单单只是因为江暮生的消失,也不全是因为罗回的那一番话,这是一种没由来的恐惧,也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直觉。
直到无意踩上那破碎的瓷器碎片,那尖锐的异感让何月如同承受不住最后一滴水的容器,心里的思绪如同瓷器中的水般满满当当地溢出。
脚下的尖锐并没有划伤她的肌肤,却划开了她迷茫的心——这房间里的种种迹象都表明,此处曾有人在此打斗过。
根据罗回所言与那三具尸体最后倒地之处来看,凶手与其他弟子是在隔壁房间缠斗。
可眼前的场景又确确实实的告诉何月,此处同样发生过激烈的斗争。而且大概率不是罗回与其他弟子,毕竟他们总不能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一群人从这一处打到那一处又回到原地吧?
若真有机会逃出房间,为何不奔楼下去非要钻入死角呢?怕是当时在此房内之人也同样遭遇偷袭。
可这样一来,又与罗回的指控对不上。两间房间紧紧相挨,无论两间房间内之人是否同时遇袭,另一处之人都不可能不知,除非在此之前,另一房间已然遭遇不测。
换句话说,或许在奉天派弟子被袭击时,江暮生与林月初也同样陷入困境。
笼罩在眼前的迷雾越来越浓,但此刻的何月反而倒能镇定下来。扶起倒落在地的椅子,她心中有了几分肯定——此事必有蹊跷,罗回之话也不能全信。
在离开房间前,何月无意询问了卜言含有无发现。对着满屋狼籍,卜言含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口回答没有。
一种怪异的感觉便在那时窜进何月心里,但当时,脑海里思绪万千的何月也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深入探究。
事情已到如此,无论如何,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安抚好罗回再赶回奉天派禀报师父。
在回去的途中,卜言含见何月总是因为心情低落而郁郁寡欢,在思来想去下,也带着歉意向何月请罪——那日前去留春坊,便是他所提议。也正因为二人前去留春坊,江暮生才敢在此时动手。
何月本没想到此处,毕竟在她心中,江暮生并不是此事的凶手,若真要探究起来,她还得感谢卜言含让她逃过此劫。
……等等,他说什么?江暮生?
何月难以察觉地隐去眼里那抹诧异,心里却因为不安而疯狂叫嚣。
她何时与卜言含提起过此事与江暮生有关?难不成是罗回向他提过?
不,罗回与其并不熟识,况且近日罗回因重伤静养,卜言含几乎没有机会与其交流。那他又是如何肯定江暮生是凶手的呢?难道竟是凭着江暮生失踪一事?
一种比罗回口中之言更为大胆的想法突如其来横亘在何月心中——刻意隐瞒的罗回,看似与事件无关的卜言含,是否真就那么无辜呢?
在回去奉天派的路上,何月将所有心思按压在心底,并开始筹备行动。
“原来是这样……”卜言含哑然失笑,随后又自嘲般地垂下了头:
“是我太大意了,也是在你的悲伤前慌了阵脚。”
“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何月故意忽略对方话里的弦外之音,继续说道,“现在,我要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杀害奉天派弟子污蔑江暮生,玄幽阁与你又是何种关系?”
在何月的质问下,卜言含自暴自弃地摇晃着脑袋:
“这问题实在多余,你知道,我就想要江暮生死。玄幽阁容不下江暮生,我既效忠于玄幽阁,必定要想方设法杀了他。”
“为何玄幽阁容不下江暮生?”何月怒目而视。
“那就要问问你的好师弟了,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何偏偏找了林月初。”
“你简直无耻至极,这与江暮生有何关系,林月初又有何关系?分明就是你作恶多端、滥杀无辜!”
一旁的叶鹿灵被卜言含如此厚颜无耻的发言气得咬牙切齿,若不是碍于师姐在场,她是恨不得拿脚往对方身上踹上一踹。
何月伸手拦下正欲动作的叶鹿灵,随即蹲下身逼卜言含直视于她:
“你还没回答我你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玄幽阁阁主究竟尊姓大名?”
此话一落,空气瞬间凝固。
“你不会想知道的。”
过了许久,卜言含才舍得回答,仿佛是经过艰难地思考后才郑重地得出结论。可在何月眼中,卜言含眼里分明带着一丝玩味。
“我只要你回答我。”
“那要看你是否能承受得住了。”卜言含眼里的笑意越来越大,让人很难不怀疑是否在听了玄幽阁阁主名讳后下一秒就会飞来横祸。
可哪有如此呢?何月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在这昏暗的屋内,她与叶鹿灵死死地盯着卜言含。
只见他嘴唇一张一合,缓缓吐出一个人名……
“什么?这不可能!”
江暮生猛地握紧林月初的手,在对方露出吃痛表情的那刻又急切地松开。
林月初的话让江暮生一时乱了方寸,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林月初面色隐忍,看向江暮生的眼神却是带着怜惜。他明白此事对于江暮生来说是有多残忍
——一向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师父在他人口中竟是自私自利、无恶不作的暴徒。平日里倚靠的高墙忽然轰塌,墙角下的江暮生又如何幸免?
林月初轻轻拉起江暮生的手,往常见对方如此模样,他早就不管不顾拥着一顿抚慰。可面对此事,即使江暮生再脆弱再崩溃,林月初也是不知如何开口、不能开口。
只因程科所残害之人,是他的双亲。
可有多残忍,在江暮生心里就有多荒唐。脑海里闪过玉华对他们的警告:
“若是想活命,务必离奉天派,尊月楼远点。”
不,不会是这样,这十几年来,他早已认识了解了程科,无论如何,他的师父,奉天派掌门都不可能是穷凶极恶之人。
“我师父怎么可能……”江暮生耷拉着脑袋,又忍不住地用眼去瞧林月初。他不敢再说下去了,若是再继续,那便要触及林月初的伤心之处了。
回握着林月初温暖的手,江暮生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真是这么说的?”
“没错。”
“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不知道。”
江暮生终于鼓起勇气直视林月初,早在对方开口说出杀害他母亲的凶手是程科时,一直埋藏在江暮生心里的声音几乎就要克制不住地喷涌而出
——师父曾说,杀害林静歌之人便是方青和。
起初,江暮生总是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他不敢想象若林月初真将此话听进心里会是如何反应。或与师父恩断义绝,或与方青和刀剑相向,亦或是与如今的他一般,不愿相信。
直到后来在密室里看见对林静歌一往情深的方青和,江暮生内心更是摇摆不定,加上出于对因为失去双亲而痛彻心扉的林月初的怜惜,想开口更是难上加难。
如今,所有事情翻转得如翻掌一般轻易,曾经告诉他此事的师父变成了他人口中罪魁祸首,江暮生一时半会只觉所有过往简直如梦一场。
为了替师父正名,江暮生是应该将这个隐藏已久的秘密告知林月初的吧?可看着林月初染上浓浓哀愁的眉眼,江暮生又硬生生咬着牙将所有心事吞回腹中。
在事情未定之前,他又何必给林月初增添忧愁呢?况且今日,他也着实体会到这种感觉也实在不好受。
江暮生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但他自己却毫无感知。
林月初看着江暮生,看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不可置信与痛苦转为复杂的纠结,现在又从纠结转为难言的坚定。林月初明白,对方这是下定了决心,江暮生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果不其然,不多时,林月初便听见江暮生开口:
“月初,我,我觉得……”
林月初静静地注视着江暮生,目光满含着无限柔情。
展现内心的坚定需要莫大的勇气,江暮生一想到接下来的要脱口话简直就要窒息。
可他必须开口。
“月初,我还是不能相信我师父就是凶手,对不起。”江暮生简直内疚到了极点,因为他爱林月初,他不想林月初难过,但与此同时,他也是程科的徒弟,厚重的师恩让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纪闻书的片面之言。
“但是,我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若是我们真将证据找出,我一定会……”
会怎样呢?江暮生又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开口了。他的心永远也不会变,他永远都是林月初的。
可江暮生却不明白,就算他不开口,林月初也一定清楚。林月初对对方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虽是不置可否,但那双眼的爱意却因为江暮生的真心与纯粹而越发浓郁。
“怕吗?”
林月初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怕什么?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的江暮生有些发懵。
“不管你怕不怕,你都是我的,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林月初终于按捺不住,在江暮生的茫然中覆上了他的唇。
江暮生没有丝毫抗拒,用行动热烈回应着心爱之人的热情。
也是在这难舍难分间,他才后知后觉——他怎么会害怕呢?
只要有林月初,他就永远也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