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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遇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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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科高坐于台。在奉天派掌门下方的,是四位两鬓斑白,目光深邃的老人。
“程科。”
长老们唤的是奉天派掌门,却又不以掌门称呼,“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一个小小的尊月楼,如何能入了你的眼?”
此话看似是在贬低一贯不入正派之眼的尊月楼,可程科却明白着几个老狐狸的弦外之音——奚落他的兴师动众,小事大做。
程科眼底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与嘴角的微笑相融:
“尊月楼实在太过猖獗,不仅出手伤我奉天派弟子,还欲往奉天派泼脏水,各位长老要我如何能忍?”
“距离上次大战不过短短十五年,如今江湖太平,奉天派也正处于如日中天之时,贸然掀起腥风血雨,怕是不妥。”
“不妥?”程科嘴角勾起的笑意越来越浓,眸光却越发阴鸷,“这有何不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不成真要让尊月楼踩在奉天派头上后才后知后觉悔不当初吗?”
程科此番言论着实偏激,落座于最右侧的长老不知出于何意,捋着胡子悠悠开口:“你还是一点没变啊。”
一点没变?在几个老头质疑的目光下,程科双手一摆,身体往后一倚,一双薄情眼漫不经心环视过座下几位,颇有几分洒脱。
他自是初心不改,也正因如此,他才能走到今天。
“我怎么会变呢?”程科还是笑,笑得阴森,笑得悚然,“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奉天派啊,长老们。”
“那你赶走纪闻书,可还是为了奉天派?”
“自然,她满口胡言乱语,实在是有损奉天派清誉。”
“我看倒未必,”开口说话的长老,依旧是一副不悲不喜,不嗔不怒的淡然模样,“至少你的确曾对苏舷行出手。”
“不错,我的确曾对苏舷行出手,不过,我想我还能再做点什么。”程科眼一闭,嘴唇一启,“来人,送几位长老回密阁。”
这几个成精的老狐狸!
在四大长老被恭送出门后,程科猛然睁开眼,手一起一扬,案台上的笔墨纸砚瞬间扑落在地,上好的毫毛笔不甘地在地上撒泼打滚,短暂地反抗后又无能为力地让一切归于宁静。
他们说得对,程科就是程科,从来也没变过。即便十几年高于掌门之位,他也依旧还是那个眼睛容不下一点沙子的程科。
程科虚扶着扶手,阴鸷的眼神掠过一地狼藉,掠过无人之座,不知透过何处落在何方。
纪闻书究竟与几个老狐狸说了多少?几个老狐狸又听进多少?今日几人到底是真为了奉天派与尊月楼一事而来还是独独只为试探他?
不过,几个大限将至的老头的看法,就真的如此重要吗?
当眼前的虚影重叠之际,便是程科定心之时,“来人。”他唤,门外立刻有两名弟子低垂着眉眼匆匆而入,“把这里收拾干净。”
弟子没有搭话,而是径直俯下身去拾那被人用作发泄的纸笔。拾起,又快速将其摆放在案,整整齐齐。
程科垂眸看着眼前两个手脚伶俐的弟子,忽然心念一动:
“你们是何人门下弟子,看着实在面生。”
可这两名弟子实在胆大包天,面对掌门的询问,竟充耳不闻,只是重复着手里的动作,原本已归位宣纸墨砚在二人手中起落挪动,十分无辜。
“说话。”程科沉着声就要将二人身体一掰,不料率先迎接他的,是突如其来的从对方袖中刺出的利刃。
好在程科并未贴近此人,二人之间也保持着一步之距。因此,在利刃突袭之时,程科立刻往后一闪,对方手里的锋利才堪堪擦过他的腰际。
与此同时,另一名弟子也同样亮出泛着寒光的短刃逼近程科。奈何程科已有所察觉,早在对方右手一低时,程科手疾眼侧身一转。
“你们究竟是谁?”程科侥幸躲过一劫,随即凝聚内力与掌心之上,在对方收回刀刃之时,程科同时出掌。
这一招并不能致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于死地,但却反应了对方敏捷的身手。两人跃上案台,居高临下凝视着程科。
程科也同样注视着二人的眼。两名刺客着装与其他弟子无异,一身青白衣袍,两张脸也并未遮掩,可程科却觉得怪异无比——不是因为陌生,而是因为眼前两张脸像是虚浮在二人面容之上般虚假、不合。
二人依旧对程科的质问不闻不问,仿佛他们的目标只是为了取得程科性命。不过,他们虽并不与程科对言,行动上却暴露了许多。
两人招式并不出自同一门派,一柔一刚,一缓一快,手中两把短刀在空中划过无数虚影,但也只是划过虚空。
或许在别人眼里,二人如此搭配也称得上互补,可今日,他们的对手是程科,是少年便在武术大会上崭露头角的程科,是一剑斩下血影宫宫主头颅的程科。
在程科眼里,二人之间不合之处便是破绽,而随着三人出手招式的不断深入,两人的破绽也渐渐在程科眼里放大。
最终,程科看准时机,当机立断对着身形略高大之人便是一掌。这一掌,用了十成十之力,若是内力不深厚之人,怕是很难挨过一炷香。
另一人见同伴受伤,在惊恐之下用短刃划开与程科的距离,当机立断弃了任务,拉着同伙朝门外一跃而出。
如此放弃,甘心吗?程科看着两人飞跃而出的身影,心里的嗜血之意还在熊熊燃烧。唤来其他奉天派弟子,程科故作慌乱地命众人前去追查刺客。
弟子们一头雾水地看着周遭的混乱,又看看痛心疾首的掌门,似乎也有了几分猜测。
但实际上,程科早就知晓晚来一步奉天派的弟子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那两名刺客的,不过,这正合他意,二人不是没告诉他身份吗?既然如此,也别怪他因为受惊而胡乱猜测了。
“尊月楼派出刺客意图刺杀奉天派时,此行实在恶劣,必须向尊月楼讨个公道!”
————
逆着凛冽狂风,江暮生将林月初紧紧拥入怀中。
玄幽阁之人已经退去,尊月楼上上下下浴血奋战才换得片刻安宁,只有在生死间徘徊过的人才知道,这转瞬即逝的安稳是如何来之不易。
玄幽阁此次来势汹汹,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铁骑玄甲如黑云压城,弓弩箭矢如大雨倾盆,万物皆没入血雨腥风与震天杀声中。
林月初一行好不容易从奉天派逃出,还没来得及喘息便立刻被卷入另一处漩涡,脚还未踏进尊月楼,手却先染红。
天地依旧广袤无垠,林月初目光虚虚飘散在远处残破的斜阳里,双手轻轻搭在江暮生肩背,旁若无人地依偎着,过了许久,他才不舍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如此疾风骤雨谁也不知会持续多久,可无论多久,尊月楼都无退路。
林月初拉着江暮生,江暮生挨着林月初,二人肩并肩步行直入尊月楼。一进门,一名弟子匆匆忙忙伸手拦住林月初。
“护法正在议事厅等你呢。”弟子告知林月初,却下意识用眼去探江暮生
——从上至下,没有一处洁净不染血污,可那一双眼依旧清亮,身姿依旧挺拔,再往下,便是……发觉二人手挨着手,弟子慌乱地移眼,“血影宫宫主也在。”
林月初微微颔首,面上却不显喜怒,只有江暮生发觉对方隐在袖中的手加中了力道。
直到踏上议事厅的阶梯,林月初才不得不松了江暮生的手,稍微敛了容表,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
方青和并不在尊月楼,此时主座上自然是云离。林月初又向前缓步,下方侧座上之人才堪堪侧过脸,不咸不淡地给予林江二人一个眼神。
而在其身后,直挺挺地站立着一个侍卫装扮的少年。
对于血影宫宫主风,林月初只是略有耳闻,但他心里清楚:此人年纪轻轻能在血影宫一众丧心病狂的奸佞中杀出重围,成功坐上宫主之位,必定手段了得。
这一想,林月初便忍不住去瞧他——对方一袭银丝流云暗纹窄袖劲装,马尾高束,明明是极其风流倜傥的少年,可偏偏生了一双柳叶似的眼,衬得那张白脸既凉薄又艳治。
而在风身后的少年,剑眉星目间虽还未退青涩,可周身却散发着不可侵犯的锐气。
林月初收了目光,在其对面落座。
自林月初走近时,风也同样在观察,不过,他的目光不止落在林月初身上,还落在林月初身后的江暮生上。
一个清辉如月,一个炽热如日。
林月初与江暮生的关系并不对外隐瞒,风甚至不需要多加打听便能得知二人情况。
初知尊月楼方青和之徒与奉天派程科之徒竟结做伴侣时,风着实诧异了许久。如今,当传闻中关系匪浅的二人真的结伴出现在他与雨的面前,风眼里的玩味便越发浓郁。
他说不出是出于什么心思,只是难免有几分好奇与探究,甚至有几分触动。但风也清楚,这并非艳羡。
直到江暮生与林月初并排而坐时,风的眼神倏地一变,而后迅速转移。
江暮生虽不知风心中所想,但心里也有几分复杂——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有这么一天能与血影宫之人平起平坐。
至于云离,他早就对林月初与江暮生出双入对、形影不离的模样见怪不怪,如今人已到齐,他也无意耗费众人时间,于是,他开门见山道:
“既然血影宫宫主有意与尊月楼携手抗敌,我们不妨开诚布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