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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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过神，苏皓看见了沈昭在神柜上点蜡烛。沈昭妈妈拿着一沓黄纸，放在手上转了转，叠成了扇子的形状。
苏皓看着眼前的情形，局促地站起来。
“小皓，来刚好你帮阿姨叠一叠，我去灶屋看看。”
苏皓觉得有点意外，祭祖这件事，他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
赵晴看出了他的心思，说了句：“你用心叠，待会儿和沈昭一起给他们磕几个头，让他们看看你的诚意。”
“就是，让我的列祖列宗保佑你考个好大学，把名字往那个魁星楼里刻。”沈昭甩了甩手上的火柴，走过来搭着苏皓的肩膀。
“嗯，好。”苏皓点头，走到那一沓黄纸面前，熟门熟路地转了一个出来。
赵晴还有点惊讶，“苏皓，你会呀？”
苏皓低着头，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刚刚看阿姨你转的，就模仿着试了一下。”
这话的可信度不高，第一次怎么可能转得这么熟练，苏皓自己都不信。
“妈，你再不去看看饭糊了。”沈昭开口提醒道。
沈昭妈妈本来还想说什么，被沈昭一提醒给打了岔，“哎呦，对。”说着就往灶屋跑。
沈昭从角落里又搬了个小板凳，放在苏皓的旁边，坐了下来。
“我跟你一起。”他说。
“你没有其他事了吗？这些我一个人就行。”
苏皓其实不想沈昭碰这个，也不想让沈昭在这里多待，不然他不好圆场。
“嗯……怎么，不要我在这里什么意思？想自己一个人包揽了然后让我的列祖列宗只保佑你一个吗？”沈昭故意道。
苏皓没想到他会往那边想，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开玩笑的，你有这个意思才奇了怪了。”沈昭从那一沓黄纸里分了一小摞，放在手上对折。
沈昭两只手配合着抖动，很快就把一摞叠在一起的黄纸转开了。
苏皓看着沈昭的动作愣了一瞬，他以为沈昭应该不会转这个，想看看教教他。
但现在，好像不需要了。
“你……怎么这么快？”苏皓手上动作不停，看着沈昭的手法。
“练的。”沈昭没抬头，只开口回答他，甚至都没看他。
“我爸之前的……都是我分的。”
苏皓没说话。
见半天没什么声响，沈昭抬头看了苏皓，就看见苏皓在看自己，眼神还带着点同情和不明所以的情绪。
“喂，这么看我干嘛？”沈昭笑了，“你同情我啊？”
苏皓移开眼，盯着手上的黄纸，“没，发呆了。”
“苏皓。”沈昭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你……之前给谁转过啊？”
沈昭知道，这个问题很冒犯，但面前的苏皓让他忍不住，忍不住开了口。
苏皓眼睛低着，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没有。”
他抬头，对沈昭笑道：“天赋吧。”
沈昭看着他，并没有跟他一起笑。
——
其实苏皓撒谎了。
他没什么天赋，也不想在这方面有什么天赋。都是熟能生巧，转得多了，自然就熟了。
苏皓记得他第一次抖黄纸是出于好奇。
那个时候小，不懂事，只知道家里办了丧事，但也不知道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只知道，那个时候有很多人会来，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
看见爸爸和妈妈在家里抖黄纸的时候，小小的苏皓只知道，自己想去凑凑热闹。
他跑过去，伸手抓了一把纸，把纸弄得发了皱。
那是在苏皓有记忆中，妈妈第一次和他发了脾气。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东西不是他能动的，也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是给姥爷的。
是给死/人的。
真正学会的，是在李沅爸爸的葬礼上。
那时候李沅一下子成了屋里的顶梁柱，他妈受不了打击一直精神不好，办丧事的说有琐事都压在李沅一个人身上。
他回来帮了李沅一些能帮的。其中就包括买黄纸。
他记得那次的黄纸很多，不止一沓，他就这么在那坐着，和镇上来帮忙的人一起，一点一点地学着，一点一点地转着。
那个时候他记得镇上的人还调侃他，说怎么连这个都不会，以后他老子还指着他送终呢。
他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回答的了，应该是在想，他老子说不定都忘了有他这个儿子了。
那个时候沈昭还在北京没回来，自然也不知道苏皓在别家的丧事上，也会做这种事情。
再后来就是沈昭。
沈昭走了之后，给他烧过去的黄纸钱基本都是苏皓和方医生做的。
不过沈昭也没机会知道了。
他记得方医生在转纸钱时问他，“苏皓，你觉得这些黄纸钱是什么？”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种东西是丧事葬礼上必备的东西，既然叫黄纸钱，应该是烧给走的人的货币吧。
他摇摇头，说了句：“不知道。”
“是念想。”方医生拖着年迈的腔调，跟苏皓说。
这是苏皓第一次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生者给死者的念想，是明白生者的念想。
所以苏皓给沈昭的，都做的格外认真。
他想让沈昭在那边也带着念想。
——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沉重。让苏皓有点不适应。
他说完之后，沈昭并没有给予他意料之中的反馈，反而沉默着不说话。
“沈昭。”他开口喊他。
“嗯？”
“他们会保佑你的。”苏皓看着他，认真说道。
沈昭皱了皱眉，才明白过来苏皓在说什么，“废话，那可是我祖宗。”
苏皓笑着没说话，看着沈昭把最后一沓整好的黄纸放在一边，从一旁拿了个火盆放在中间，还从后面的房间里翻出两个纸壳子，铺在地上。
沈昭的妈妈刚好端着贡品的饭菜进来，把东西摆在清好的桌子上，让苏皓和沈昭先出去。
苏皓长大后就没见过这种阵仗了，只能跟着沈昭，站在屋外。
“这叫请魂。”沈昭看苏皓目不转睛地盯着里屋的景象看，说道：“是请庇佑这个家的祖先们先吃饭，当做是过往一年的犒劳。”
沈昭声音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是轻，好像是怕打扰到里面的魂魄一样。
屋里传来阵阵浓烟味，空中飘满了薄如蝉翼的纸灰，从里屋被吹出来，落得到处都是。
苏皓和沈昭在外面咳嗽了一阵，就被沈昭的妈妈叫到里面。
他们两个跪在神柜之前，跟着赵晴的指示磕了三个头。
“保佑两个孩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学业有成，金榜题名。”
说完后外面的鞭炮响了起来，沈昭带着苏皓出门看，是方医生在门口放的炮仗。
苏皓被震耳的鞭炮声炸得才有了些实感，今天是除夕，要吃年夜饭。
以往他基本都是一个人，爸爸很少回来。寥寥几次回来，也都只是简单对付了一顿，没过几天就又走了。
苏皓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吃年饭之前，要进行这种仪式之类的东西。
虽然沈昭说，这是对庇佑家人的祖先的犒劳，但总觉得有些伤感。
放在除夕这天，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出来干什么，快进去。”
沈昭用手指把耳朵堵着，没听见方医生在跟他们说什么。
自己听不见，就会不自觉放大声音。
沈昭扯着嗓子吼了一句，“什么？方叔你说什么呢？”
苏皓扯着沈昭的手臂，把他往屋里带。
“诶诶，慢点走。”
进到屋子里，沈昭把放在耳朵上的手拿下来，嘟囔道：“方叔刚刚说什么呢？”
正说着，他一转头，就看见苏皓凑得很近，手伸到他头上，靠近他的耳朵说了一句：“他让你快点进来。”
呼出来的热气喷在沈昭的耳朵上，准确地说，是喷在耳垂下的阴影上。
沈昭下意识吞了下口水，还没开口，面前落下了一些纸灰。
“头上都是灰，灰头土脸的。”苏皓后退了一步，手还放在沈昭头上，离开的时候揉搓了一下。
“过年了还这么脏。”苏皓轻声笑道。
看着沈昭站在原地没开口，苏皓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像是一股热流流经全身，最后汇到心脏。
就像血液循环，不断往复。
他盯着沈昭，看见沈昭抽了抽鼻子，伸手又把棉服的帽子戴在头上，背对着苏皓，跑到外面去了。
除夕的天黑得格外快，让苏皓没什么感觉，好像一晃就过去了。
沈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在打瞌睡，外面的大门上挂了两个灯笼，发着红光。
屋内的灯并不明亮，只能照亮围着灯的一面墙，其他地方都有些发灰。
外面厨房的灯还一直亮着，黄色的，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明显。
苏皓看了眼旁边一点一点的沈昭，往外面走去。
“方叔，赵阿姨，我来帮你们端菜。”
苏皓伸手拿了两个盘子，准备往外端。
“诶，小皓啊，你去把小昭也喊过来。像什么样，让你一个人来。”
“他在堂屋里等的睡着了。我去叫他。”
赵晴站在灶前还在炒菜，方医生坐在柴火堆里，往灶口添火。
一副平淡的生活场景，却让苏皓看得有点恍惚。
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了。
他闭了闭眼，端着菜走了出去。
到堂屋的时候，沈昭已经醒了，在搬桌子。
苏皓看着他的动作，准备放下盘子抬手帮他一把，不过沈昭没给他这个机会。
苏皓看着他把四方木桌摆在中间，还搬了椅子。
他把手上的盘子放在桌子上，对苏皓说：“去端菜。”
“嗯？”沈昭眯了眯眼，像是要努力看清他。
“睡蒙了？”苏皓笑道。
“嗯。”沈昭点头。
“睡蒙了还知道搬桌子吃饭啊？”苏皓笑道，“你知道我现在在说什么吗？”
“嗯。”回答完，沈昭就绕过他往外走。
苏皓想回头看他，却在转身的时候眼睛一黑，差点倒了下去。他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桌子一角，有点耳鸣。
苏皓甩了甩脑袋，才看清了面前的场景。
怎么回事，最近老是耳鸣。他在心里想。
“苏皓？”沈昭进来的时候，苏皓正一只手扶着桌角，一只手在耳朵上拍了拍。
“你怎么了？低血糖了？”
耳鸣消失了。
“不知道，突然有点耳鸣，可能吧。”他正说着，一只手盖住了他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沈昭松了一口气。
“我哪有那么脆弱。”苏皓轻声说。
额头上的手没拿开，苏皓也没动，只觉得喉咙有点干，咽了咽口水。
“苏皓，你脸红什么？”沈昭将手放下，冷不丁地开口。
“什么脸红？胡说什么呢？”苏皓的目光下意识躲开，伸手在脸上摸了摸。
“外面的灯笼照出来的红光吧。”
沈昭笑得弯了腰，把手搭在苏皓的肩膀上，“骗你的。”
“你哪有脸红？”
苏皓盯着旁边笑得正开心的沈昭，叹了口气。
“幼稚鬼。”
赵晴和方耀进来的时候，沈昭嘴角还噙着笑，在跟苏皓开玩笑：“外面的灯笼真有这么红吗？”
“真的吗？”他追着苏皓问，非要让苏皓给他一个回应。
苏皓不想回答他，一直装聋作哑。
“干什么呢你们两个？吃饭了。”沈昭的妈妈把手里的盘子放下，对正在椅子上拉扯的两人说。
苏皓听见这话立马窜了起来，走到桌子前，躲开了沈昭还缠在他身上的手。
方医生跟苏皓对视了一眼，目光落在了他身后跟来的沈昭身上。
“苏皓，沈昭。”他开口叫他们。
“新年快乐。”方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递到苏皓和沈昭面前。
“不……方医生……”苏皓摆手想要拒绝，被方耀打断了。
“现在还在叫方医生呢？又不是在诊所。”
“方叔，我不能拿……”
“哎呀，有什么不能拿的，大过年的，难得方叔高兴大方一回，你还不收着？”沈昭搭着他的肩膀，很自觉地把自己的那份接过去，还对方耀说了句：“谢谢方叔！祝方叔新的一年无病无灾，越来越年轻！”
“就你嘴甜。”方耀笑着对他说。
“拿着吧苏皓，方叔给你的压岁钱。不拿着是嫌少啊？”他故意道。
“就是说啊，你要不拿我可拿了啊？”说着沈昭就准备伸手，被赵晴用筷子打了一下手。
“不像话，苏皓的压岁钱，你拿算什么意思？”她嗔怪道。
“我又不跟苏皓分你的我的。”沈昭嘟囔道。
“好，谢谢方叔。”苏皓接过方耀一直举在手上的红包，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却想不到什么漂亮话，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新年快乐。”
“吃菜吃菜！”赵晴拿着筷子招呼着。
四个人围在一张四方木桌上，外面是漆黑的街道，门口亮着闪红光的灯笼，屋里是并不明亮的灯泡，桌上是苏皓从未吃过的年夜饭。
“新年快乐！”沈昭举着杯子里的水，伸到桌面上。其他三人见状也把杯子伸到前面，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发出陶瓷撞击的声响。
“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外面燃起了烟花，不知道是谁家点的，声音很远，只能听见咻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形成五彩的光圈。
过年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