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只是爱》星如阳

38、第 38 章

　　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声音。可在坠针可闻的房间里又显得无处遁形，清晰可见。
　　一句话落地，苏皓不再开口，方耀也不接话头。房间里就一直僵持着，只有方耀手边的搪瓷碗发出乒乓的响声。

　　寂静最后是被一道声音打破的。

　　李沅像是掐准了时间，适时从门外走了进来，嘴里还在念叨苏皓吃饭的事儿。

　　“方叔也在啊？”他仰头跟方耀打了声招呼，目光又转到方耀手边吃剩的空饭盒。轻笑一声：“我还担心你没吃饭饿不饿呢，就有人给你送来了。”
　　这句话是对床上的苏皓说的。

　　苏皓原本觉得气氛太过冷清压抑，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听见李沅开口跟自己说话，倒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连忙道：“嗯，我吃了。”

　　“得，那合着就我还没吃呗。”这人拖开床边的木椅子，大大咧咧地往下一坐，腿还疑似抖了两下。
　　“方叔，你怎么没多带点饭啊？”他懒洋洋开口，手撑在下巴上，右手背上多了块淤青。

　　被苏皓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一瞬，一晃而过，这人又把手放下了。

　　听见这话，方耀收拾的手一顿，无奈道：“这你就得去怪你赵阿姨，我只是个送饭的。”
　　得，又被塞了一嘴狗粮。

　　苏皓不着声色地叹了口气，转眼和身旁的李沅对视一眼。
　　李沅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看见他嘴角抽了抽，而后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是我多嘴了。”

　　一直看着方耀走出房门，李沅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到外面把门啪嗒一声反锁了。
　　苏皓：……

　　“你……这是要干嘛？”他不着声色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手还放在被子上攥着。
　　李沅看着他的动作，无奈道：“今天晚上外面会很吵，你想睡个好觉吧？”
　　“锁门和外面很吵有什么必然联系吗？”苏皓听完他的话稍微放松了一些，把攥着被子的手松开，皱眉问道。

　　这人也不作声，只自顾自地又剥了一个橘子，三两下把橘子往嘴里一塞，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苏皓听得不真切。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李沅挥了挥手，摇头道：“算了，没什么。”

　　“……”苏皓看着他没出声，自顾自地想躺下去，又牵动着腹部的伤口，整个动作过程显得有些滑稽又心酸。

　　“别逞能了你。”李沅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扶了他一把。
　　手背从苏皓眼前晃过，淤青的一片让他看得真真切切。

　　“你手怎么回事？”他抬眼看着李沅，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冷得吓人。
　　“哦，没事儿。刚刚不小心磕了。”

　　眼神躲闪，语气慌张，回答前还思考了一秒。
　　撒谎的表现。

　　“磕哪了？”他顺势问。
　　“就……那个，那个我爸房里的桌子。没多大事儿。”他帮苏皓掖了掖被子，把手慌忙地收了回去。

　　一转眼，苏皓正盯着他看。
　　“嗯。小心点。”
　　良久，床上的人才开口回应。
　　李沅听到这话像是如释重负，呼了口气说：“天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睡不着。”苏皓睁着眼回答。
　　睡了一天一夜，刚醒不久确实没什么睡意。
　　两个人干瞪着眼半天，也不说话。

　　“……关灯了啊。”李沅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关了房间的灯。
　　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让苏皓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只剩下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是李沅在拖凳子。

　　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苏皓才勉强看清了身旁的人。
　　李沅靠在椅子上，一只脚搭在凳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权当是睡觉的姿势。

　　苏皓眼睛转向天花板，听到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均匀，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个梦做得并不安稳。

　　苏皓梦到沈昭躺在巷子里，周围没有人，只有他一个。巷口传来的狗叫声显得格外刺耳，沸沸扬扬，吵的苏皓皱了皱眉。

　　这只狗怎么这么多声音。

　　意识到不对的苏皓猛地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天还是蒙蒙亮，只靠着遮光性不是很好的窗帘透进来一点。
　　身边的椅子已经空了，李沅已经不见了踪影。
　　唯一有动静的，是从走廊传进来的，听得并不真切的声音。
　　砰的一声，房间的门被砸了一下，紧接着是更大的声音，听着还不止一个人。

　　“我操，他妈的没完了是吧？”
　　卫生间的门猛地被打开，李沅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李沅。”苏皓淡定地叫了一声。
　　“诶诶诶，醒了？”
　　这人一溜烟儿地从门口钻进来，嘴里还叼着个牙刷。

　　“吵醒你了吧。”他含糊不清地说。
　　“嗯，外面在干嘛？”苏皓心里有些预感，还是问出口，想听从旁人口里说出来的。

　　李沅跑到卫生间里漱了漱口，拿着张纸擦了擦，说：“嗐，医院里嘛，今天你扯皮明天他扯皮的。”
　　“是卢宇的爸妈来了？”苏皓像是没听到他的鬼话，直截了当地说。

　　“嗯。”见瞒不过他，李沅也不再遮着掩着，摊开了说：“其实我觉得吧，没必要瞒着你，就沈昭，非要我别跟你说。”
　　苏皓从床上慢慢往上挪了点，拿着枕头靠在后面坐着。

　　“他有他的理由。”
　　一句话就为沈昭的做法开脱了理由。
　　李沅：“……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摆了摆手准备往外走，外面的声音小了点，苏皓没再听到吵闹声。
　　“等等。”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几乎是下一秒，李沅就掉头回来了。
　　“我没说他做的一定是对的。”苏皓淡淡地说了一句。
　　李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去买早饭吗？我饿了。”苏皓继续说。
　　“不是，你……”李沅被一句话呛住，愤懑地往外走，啪一声关上了门。

　　没过一会儿，门把手就有人拧开了。
　　苏皓看着手上的吊瓶针头，想都没想开口：“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买什么了？”
　　“皮蛋瘦肉粥。”

　　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苏皓浑身一震，转头就看见沈昭提着保温桶，站在墙壁边探出一个脑袋。
　　“苏小皓喝不喝呢？”

　　嘴上这么问，人已经走到了床头，打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香味瞬间扑面而来，苏皓看着他笑了笑：“我好像没什么理由拒绝。”
　　“就是吧。这可是我守着煮的，你拒绝也不行。”
　　“嗯，不拒绝。”

　　苏皓从沈昭手上接过搪瓷碗，沈昭看见苏皓手背上的针头管里回了一大段血，再抬头，就看见吊瓶已经见了底，没有液体往下流了。
　　“出血了，我去叫护士。”沈昭关了控制阀，慌忙跑出去。
　　“不……”
　　护士进来的时候没什么好语气，匆匆弯了几下管子，算是排尽了空气就离开了。
　　走之前看是两个半大的小孩，还没好气地说了句：“没水了不知道看啊。”
　　沈昭看着面前的护士，也不敢作声。

　　等人走了才拉开凳子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苏皓吹了吹面前的粥，看着旁边的人，笑道：“怎么了？”
　　“对不起。”
　　良久，低头的人才说。

　　“不需要对不起。”苏皓看着手里的粥，浓稠的粥里缀着几粒皮蛋粒，咸香气氤氲在空气里。
　　“需要的。”沈昭说。
　　“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所以需要对不起，需要很多声对不起。”

　　这人自顾自说，苏皓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打断和反驳，慢慢地吃。
　　等他说的没话说了，苏皓才开口：“你吃过了吗？”
　　沈昭抬手抹了抹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自始至终都是头顶对着苏皓。
　　苏皓没忍住伸出手，又把手收了回去，在被子上抓了抓。

　　“这样啊，这些粥我喝不完，你帮我分担一些吧？”
　　“你不想被赵阿姨说吧，我也不想被她说。”苏皓抬着一双眼看他，极具迷惑性的，让沈昭点了点头。

　　看着沈昭吹了吹粥的热气，苏皓又开口：“我昨晚就醒了。”
　　“我知道，李沅打电话回来，方叔给你送饭过来，他不要我过来。”

　　“你们说了什么？”
　　“那为什么今天过来了？”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又同时收回。
　　“没说什么，方叔说很感谢我，感谢我救了你，没让你受伤。”苏皓弯了弯嘴角，回答他。
　　听到这话沈昭不着声色地皱了下眉头，随即又点头。

　　“苏皓，我们是朋友对吗？”沈昭看着他。
　　苏皓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朋友是平等的。”他说，“我，还有你。我们两个不是谁该去救谁，谁救了谁，为了谁才值得被感谢的人。”
　　“你就是你。”他说。
　　“我很感谢你，因为你是苏皓。不是因为你救了我，让我没有受伤。而是你保护了我，这个举动就值得我感谢你。”
　　“你能明白吗？”沈昭热切地看着他。

　　苏皓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又笑了起来，“傻瓜。”
　　被说傻瓜的沈昭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固执地问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怎么可能不明白，苏皓想。

　　原来不止是他一个人，也有人把他看得和自己一样重要。
　　不是因为他救了沈昭，保护沈昭安然无恙而作为沈昭的救命恩人才被照顾。而是因为他是苏皓，也同样值得被照顾。
　　“嗯，明白了。”他说。

　　这种感觉已经多久没有出现过了？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可能是妈妈抛弃他走掉之后，也可能是爸爸开始不回家的时候。
　　总之很久了，久到足以让苏皓忘记，原来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人。
　　不是因为谁而被冠以的头衔，只是因为他是苏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