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明月》花风满道

1、关山夜行

　　是日，惊蛰，夜里起了风。
　　山道上，一隅火烛拉出一宽一窄两道影。
　　“郎君，夜深时风，怕是有雨，我们可还要继续赶路？”
　　紧了紧肩上包袱，司骐问道。他不安的环顾四周，风起林动，总觉暗处藏着什么。外加日间在茶摊听了几耳朵，说这关山里时常有野兽出没。
　　当然，他方才的询问只是求个心安，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除了尽快走出去，也没有其它选择。
　　前面的李明夷置若罔闻，世人都怕锦衣夜行，唯独他一身寸金蜀锦，手拎行灯如提笼架鸟，在这深山老林里信步闲庭。
　　正是这位锦衣公子，白日里还势要在天黑前赶到长丰县呢，司骐不禁纳闷，只是午时歇脚喝了一碗茶，就果断卖了马变成两人腿着去，这要真遇上什么野兽，两腿怎敌四腿的······就在他胡思乱想时，李明夷突然停住，他伸手拦下司骐：“有东西在——”
　　闻言，司骐汗毛倒竖，只听得四周林间不断传来沙沙声，如恶鬼磨牙。
　　李明夷迅速转身抽出腰间长剑，剑锋指处，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夜里亮起来，月光勾勒出它庞大的身形。
　　“老、老、老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司骐慌忙拔出背上的弓箭，李明夷示意他后退：“你负重多，先走，顺着大路往山下跑，去县衙寻人！”
　　这说的什么胡话！
　　司骐搭箭在弦，让他丢下郎君自己跑，回到玉京是要被家中阿郎撕碎的。
　　“老虎而已，交给我，你身上的东西比较重要。”李明夷显得异常冷静，甚至话里隐隐透出兴奋。
　　疯子，都是疯子！司骐一生气，话更密起来：“什么东西能有郎君的命重要，都说了不要来这里来这里，穷乡僻壤什么都没有尽是些野兽野蛮人！死老虎，交给你交给你，把我这条贱命交给你行了吧！”
　　“看来是憋了好久，”李明夷笑道：“留点体力下山。”
　　老虎许是听不进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张开大嘴一声虎啸打断他们的对话，山林俱震。李明夷握剑的手微微出汗，这是他第一次对上老虎，胜算勉勉强强不过五成，此刻，他在极力思考老虎的薄弱之处。
　　“司骐，眼睛。”
　　咽喉就交给他。
　　就在他举剑之时，一道笛声划破暗夜山林——
　　有人在附近！
　　面前的老虎顿时收起獠牙，卷起尾巴蹲坐在原地。
　　怕不是幻觉吧，司骐揉眼，一只大老虎竟然如狸猫般蹲坐活人面前。一旁的李明夷也愣住，但他不敢放下长剑，万一这老虎通人性，只是假装示弱，轻敌乃大忌。
　　又一道笛声穿林而来，老虎嗷了一声似是回应，它瞥了二人一眼就转身跃入黑暗之中。
　　主仆二人顿时呆立原地，约摸半晌，李明夷确认老虎是真的消失后，才转向司骐道：“走了？”
　　“走、走了。”司骐也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不管走没走，先下山再说。
　　经此一遭，李明夷不敢多耽搁，二人直奔山下。
　　“二位竟敢半夜进关山，还能全头全尾的出来，那可真是得太一神庇佑啊！”
　　说着老汉对着东边拜了三拜。
　　李明夷二人在山脚投宿了一家农户，主人一家听说他们是连夜从关山出来的，皆呼不可思议。要知道即使是本地老练的猎户，也不敢贸然夜行关山，道他二人当真是福泽深厚。
　　“太一神是什么神？”司骐疑惑，他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号神。
　　老汉有些惶恐道：“二位是外乡人，不知者无罪，太一神是我南地正神，在此处还是莫要轻易提起。”
　　“老汉说的是，小辈谨记。”答话的是李明夷，他学着老汉往东拜了拜，司骐也跟着做，只是有些依葫芦画瓢。老汉见李明夷倒是虔诚，便起身要走：“夜深，二位早些歇息。”
　　见他离开，司骐小声嘀咕：“咱们玉京信佛信道的不在少数，也不见谁如此小心。”
　　李明夷掀开被子，抱剑和衣睡下：“入乡随俗，别忘了我们是为何而来。夜里留心，不要睡得太死。”
　　司骐应着，没几息功夫，屋里就响起了震天的鼾声。
　　李明夷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二人便告别老汉一家，直往长丰县城而去。
　　“昨夜响了春雷，你可有听到？”
　　李明夷斜了司骐一眼，司骐还在低头研究老汉给的咸鱼。
　　他们没好意思白住，留了半贯钱在桌上。谁知老汉见了钱，硬要将自己腌的咸鱼塞给他们带上。
　　“郎君你看，这鱼是不是比玉京的大不少，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你说什么春雷？我怎么没听见？昨日惊蛰，落雷岂不是更好，万物复苏。对了，听说南地蛇虫多，咱们住进县衙后可得备些防虫的药粉。”
　　闻言，李明夷眯了眯眼，司骐见他眼下青黑，很是疲惫，便安慰道：“郎君昨晚可是没睡好？咱们马上就要进城了，先歇个半天再去报道也不迟。”
　　李明夷立马不困了，昨晚屋内有雷，屋外也有雷，他能睡好才怪。不过长丰县城近在眼前，还是先行正事要紧。
　　二人顺利进城，快近县衙时，发现不远处的布告栏前围了不少人。司骐立马跑上前打听，很快折返回来，李明夷问道：“出什么事了？”
　　司骐面色凝重：“昨夜有人被老虎吃了。”
　　“不可能！”
　　长丰县衙内，县丞许近知对于小吏的通报有些讶异：“可有看错，当真是新任县尹？前几日还说在江陵，怎么今日就到了。”
　　“确是，小人见那告身上写的真切，还盖着大印，说此人从玉京而来，姓李。”
　　“李姓？倒是稀奇，去，速速将他请进来。”
　　虽未见到真人，许近知对这位新任县尹的身份已是猜测万分。
　　“是。”
　　李明夷在小吏的带领下一路来到正厅，远远见门前站着位年近四旬着官服的男子，想必就是长丰县丞许近知。
　　许近知见到李明夷的一刻，有些惊讶。新任县尹竟如此年轻，不愧是玉京来的，远观俨然，丰神俊朗。大抵是北地人，比他高出不少。腰间佩剑，身姿挺拔，想必有武技傍身。
　　“见过许县丞，某玉京李明夷。”李明夷上前行礼道，随即递上文书：“此为告身和印信，请许县丞过目。”
　　许近知接过文书，却没打开，只是将李明夷迎进内厅：“县尹长途劳累，合该休息休息再行报道，快快请坐。下官不知县尹喜好何种清茶，自作主张备了此茶，乃本地所产绿茶四季春，请县尹品尝，润润嗓子。”
　　接过茶，李明夷只觉清香扑鼻，南地的茶果然不同：“早闻四季春之名，今日可有口福，想必是得太一神庇佑。”说着，他将身子朝向东边。
　　闻言，许近知脸色大变，他连按住李明夷的手臂：“不可！”
　　“为何？”
　　许近知连起身告罪，随即屏退厅内众人：“县尹可知前任文县尹之事。”
　　“略知一二。”
　　李明夷抿了一口茶，入口微苦，咽下时又颇甘甜，确是好茶。
　　见屋内再无他人，许近知关上门，转身扑通跪了下来：“县尹恕罪，前县尹文明壬并非结案文书所写是自缢身亡，而是被人活活吊死的啊！”
　　李明夷的脸霎时冷下来：“县丞请起身说话。”
　　县衙后院，司骐正收拾屋子，忽然想起忘了买驱虫的药粉，便揣了钱袋出门找药店。因不熟悉路，便随手拦了位路人。
　　“请问足下哪里有卖驱虫药粉的店，要药力最强的，百虫不侵的那种。”
　　路人给他指了个方向：“前面左转，过桥，陈瞎子算命摊对面就是。”
　　倒也不难找，一过桥就看到路边立着大大的“算”字，而在它对面，有着更大的布幡，上书“九命”二字，一人一桌，支了个简摊。
　　娘的，怎地欺负外乡人，竟给他指了个游医摊。
　　他再定睛一看，更生气了，坐在摊前的，竟是位小娘子！

作者有话说

　　文案无能，请轻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