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器厂来了个嗲妹妹[八零]》小胖柑

1、第 1 章

　　六月底，江南刚刚出梅，太阳就火辣辣的。

　　这么热的天也挡不住大家吃饭的热情，中午隔壁红星电视机厂的午休铃一响，家电研究所的职工们也拿了菜票饭盆下楼吃饭。

　　拿着饭盆的人群中，有一把红色格子伞格外引人注目。撑伞的人走在人群侧边，红色伞沿恰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玉雕似的脖颈。

　　一个年轻小伙从她身边快步走过，眼角余光瞥见伞下的模样：一双水润的杏仁大眼，睫毛又密又长又细巧，鼻梁挺翘，一头乌黑的长发披着，衬得那张鹅蛋脸愈发精致。

　　看清楚她的模样，小伙子放慢了脚步，等后边的老师傅走过来，小伙子问：“师傅，这是哪位领导家的千金小姐吧？”

　　老师傅手指夹住嘴巴里的香烟，吐出一口烟说：“千金？这是万金亿金小姐。”

　　“啊？”小伙子满脸诧异，不敢相信，“我们单位又不清闲，还有大干部会把千金放到这里？”

　　“戆大，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见的许工啊！”老师傅翻了个白眼，“她一个人为国家节省了多少外汇，那不是万金亿金小姐吗？”

　　小伙子顿时石化，他就是听说了家电研究所许工把那些外国人说得哑口无言，最后价格砍半，签下生产线合约的事迹，才一定要进研究所，想着有一天能给许工做助理，跟着她给国家节省外汇，为国家做贡献。

　　他脑子里的许工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不苟言笑的女工程师。

　　他看着前面白衬衫被卡其色裙束出细腰的背影，这……这……哪儿像个工程师？电视里的女演员都没她漂亮。

　　许乐易到了食堂门口，收了伞，过去排队。

　　职工们纷纷跟她打招呼，有人问：“嗲妹妹啊！南京终于舍得把你放回来了？”

　　许乐易闻言转过头，声音软得像浸了蜜的糖水：“王师傅呀，可不是嘛。本来讲好借调半年的呀，结果那条日本生产线调试起来麻烦死了，最后硬生生多留了两个月。”

　　“怪不得呢，”排在前面的李大姐接过话头，“上次南京那边打电话来，还说少了我们许工，他们的机器开不起来了呢！”

　　许乐易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像瓷娃娃脸上的两团粉红，声音更软了：“哪有那么夸张呀，就是生产线的程序要一点点调的呀！”

　　“南京好不好？没让我们嗲妹妹吃苦吧？”一位大姐问。

　　许乐易甜甜一笑，嘴角两个梨涡：“不会呀！师傅们对我都很好的。而且南京的鸭子和皮肚面都很好吃。”

　　说完她看向前面：“不过，再好吃，我也想张阿姨的走油肉、豇豆咸肉菜饭。”

　　她已经快排到了，食堂张阿姨听见她的声音，扯着嗓子喊：“嗲囡，知道你今天回单位，朱大姐特别跟我说的，我做了豇豆菜饭。”

　　“谢谢张阿姨！”许乐易递上饭盆。

　　张阿姨打了一勺菜饭，又给她挑了一块精多肥少的走油肉，胖脸笑呵呵：“今天还有冰冻绿豆汤，自己去拿哦！”

　　“知道了。”许乐易接过饭盆。

　　她还想去拿绿豆汤，就听见一声：“小许，绿豆汤帮你拿好了，过来。”

　　许乐易看见工会主席朱大姐叫她，马上走了过去。

　　许乐易坐下，朱大姐叹了一声气：“这下总算该忙完了，能安稳在研究所待着了吧？”

　　许乐易喝了一口绿豆汤，点头：“嗯，领导说接下去就让我所里和学校两边跑了。”

　　另外一位大姐说：“是啊！是啊！小许忙了这么久，该歇歇了。”

　　领导是体谅她忙了这么久，让她好好休一休，她却不敢放松。

　　彩电需求量大，全国各地一窝蜂地上彩电装配线，然而显像管和集成电路等核心部件都靠进口，这些部件占了彩电材料成本的70%以上。

　　显像管是电视机中占成本最高的一个零部件，这个部件之前全部是从国外进口，进口散件要消耗外汇，国家外汇不过十几亿美金，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大额进口。

　　三年前，许乐易完成了红星厂彩电生产线引进，立马就开始着手显像管国产化了，她去南京厂之前，试制产品已经成功。

　　经过八个月的小批量生产，慢慢就能批量生产了，显像管国产就在日程上了。那么下一步就是集成电路了。

　　显像管和集成电路，都是彩电里的关键部件，但是属于不同领域。

　　许乐易上辈子出生在八十年代，父亲是国营无线电厂厂长，九十年代企业转制，在她爸的带领下，也是市场的造就，这家无线电厂，成了生产彩电为主的家电集团。

　　妈妈是技术员，她在肚子里的时候，妈妈试制彩电，从小许乐易就在爸妈的办公桌和实验线上长大，可以说她是和这个国家彩电行业共同成长起来的。

　　显像管对她来说是古早的记忆，但是集成电路是她一直以来的方向，从上辈子去慕尼黑读书到后来回国接手风雨飘雨的企业，带着企业转型，成为全球三大显示屏供应商之一。

　　所以，半导体显示才是她强项。

　　这辈子她去美国留学，研究方向也是集成电路。

　　这两天她正在准备写组建彩电集成电路国产化攻关小组的报告。

　　等小组成立，她又得忙了。不过这些也就不跟大姐们说了。

　　朱大姐笑看着她说：“刚好下个月房子能拿到钥匙了，趁着你有空，家具家电买起来，下半年找个好日子，你和小范把婚结了。”

　　“结婚？不用这么着急吧？”

　　许乐易十六岁参加高考，哪怕是去美国读了研究生回来，再进单位两年，也不过二十四岁。

　　朱大姐笑了一声：“早什么呀？你二十四了，小范二十五了！这个年纪么，除非是没有房子，否则都考虑结婚了。再说你和小范也是大学就谈朋友，他对你这么好，还等什么？再说你也该有个家了呀！”

　　“现在彩电的市场需求和产量有巨大的缺口，我也算是国内数得上的专业人员。这个时候肯定要帮助这个行业，把问题环节打通，把产量提高上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外国人赚走我们本来就不多的钱吧？” 许乐易说，“结婚了，长辈总是盼着要孩子的。”

　　“你们结婚了，你就不上班了？”另外一位大姐笑着说，“你们感情一直好好的，现在房子也解决了，结婚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吗？现在政策是独生子女，结婚了，不管男女，生一个孩子就好了。小范的妈妈不是把岗位让她女儿顶替了？她在家里，可以带孩子，不会耽误你工作的。”

　　“说曹操曹操到，你回来了，你家小范吃饭都没心思吃了。”朱大姐往食堂门口看去，范军正在往里找许乐易。

　　许乐易举手：“这里。”

　　范军听见声音快步走过来，他瘦高个儿，穿着白衬衫黑裤子，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带着书卷气的温和，像刚从大学课堂里走出来的学生。

　　朱大姐挪了一个位子，让范军在许乐易身边坐下。

　　许乐易咽下一口菜饭：“饭吃好了？”

　　“吃好了。”

　　“你怎么吃这么快？跟你说过多少回，吃饭快对胃不好。”

　　许乐易的声音软糯，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知道了。”范军笑着应下，视线落在她脸上，眼神温柔得能淌出水来，“你慢慢吃。”

　　许乐易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扒拉着饭。

　　等她吃完饭，范军收走她的饭盆，到食堂外头的水槽帮她把饭盆给洗了。

　　范军洗了碗，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伞撑开，把大半伞面都倾向她那边，送她到办公室门口，他说：“你去放了饭盆，我们去买雪糕？”

　　“好啊！”

　　许乐易放了饭盆，两人到了两家单位中间的小卖部，范军买了两支奶油雪糕，拆开包装纸递给她，再拆自己的那一支。

　　许乐易咬了一口雪糕。范军看着她脸上都是笑：“怎么样？单位真给你房子了吧？”

　　昨天下午范军去火车站接她，就跟她说所里和电视机厂都在传，上头奖励她一套五十八平米的大房子，当时许乐易还觉得是在说笑，单位里排了很多年队，等房子的老职工多的是，哪儿轮得上她？

　　可没想到今天一早进单位，朱大姐就跟她确认了这个消息，部里的领导特批了一套房子给她，奖励她在彩电生产线引进和显像管国产化中的突出贡献。

　　领导们都知道许乐易是没有家。

　　这辈子许乐易是穿到了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身上。

　　原主的亲生父亲常年家暴，原主妈离婚后带着她逃离了那个家，但是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离婚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所以她嫁给了一个带个儿子的鳏夫。

　　原主的继父不打人，给她们娘俩地方住，这一点就让原主妈感恩戴德。

　　继父的儿子小时候顽皮，喜欢欺负原主，原主告诉她妈，她妈说哥哥是在和她打闹，男孩子就是调皮一些，让她不要生哥哥的气，让她好好想想在以前的家里是什么样的？

　　越是退让，对方越是肆无忌惮，小姑娘在战战兢兢中长到十五岁，高一那一年的暑假，小姑娘正在阁楼上做作业，那个高中刚刚毕业的哥哥回来了，悄悄地上了阁楼……

　　小姑娘挣扎着爬出了老虎窗，从老虎窗一跃而下。医院里醒来的那个，是早已功成名就的许乐易。

　　睁开眼，原主妈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女儿怎么样了，而是依旧是那套说辞：“哥哥是跟你打闹，你干嘛跳楼？”

　　甚至还说，跟继父商量好了，等她高中毕业，过两年满了十八岁，就跟继兄结婚。要是原主还没死，听见这话，恐怕还得跳一次楼。

　　幸亏是她来了，该报公安就报公安。

　　原主记忆里，她给那个哥哥洗床单时候，在枕头底下看到了那种书。看这种书在九年前，那可是非常严重的。

　　有胆作恶的小子，在公安面前早就吓破胆了，最后判了十五年。

　　亲妈、继父恨毒了她，她再也没踏进那个所谓的家，甚至连考上大学迁户口，还是妇联干部出面。

　　念书的时候住学校宿舍，工作了住单位宿舍。

　　其实许乐易倒是不着急房子，改革开放了，分不到房，大不了就买嘛！

　　现在商品房刚刚开始试点，地段都不太好，房型也很小，许乐易想着自己还小，想等两年再说。

　　谁想领导们，是真关心她，直接批了一套房给她，让她能有个自己的窝。

　　“嗯，下个月就能拿钥匙了。”许乐易舔了舔唇角的奶渍。

　　范军高兴地像个孩子：“太好了，终于有房子了。”

　　房子是范军的心病，范家姐弟三人，范军的大姐是知青，带着老公和孩子返城后，就住进了范家那三十平方不到的房子里。这么一套房子，还要住他们父母和兄弟俩，住房实在太紧张了。

　　他哥就因为房子，找一个对象吹一个，范军进了电视机厂，他哥在风扇厂，兄弟俩都在二轻局下属单位，而且范军在引进第一条彩电生产线项目里有突出贡献，他们家也确实住房困难，就用弟兄俩的名额，申请到了一套二十多平方的房子作为他哥的婚房，他哥总算是娶了老婆。只是这么一来范军的分房资格却是被他哥给占了。

　　按照正常情况，他们就算是结婚了，就许乐易一个名额，也不可能分房。幸亏领导们能想到许乐易的功劳，奖了她一套房，还是五十八平米的大套。

　　范军满脸雀跃地说：“这样我们就能登记领证了。”

　　刚才大姐们催她结婚，现在范军也说结婚。

　　“我爸知道你回来了，一大早去乡下买了黄鳝和鳜鱼，晚上去我家吃饭。我们商量一下领证之后结婚的日子。”范军察觉到她的走神，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怎么不说话？”

　　许乐易回神，暗暗哂笑，自己不能被上辈子的观念束缚。

　　她和范军也相处七年了，互相了解，范军性格软，什么都顺着她，他父母对她也好，如果结婚了，她就有家了，也有爱她的家人。

　　“嗯！”许乐易应了一声。

　　她这一声应下，范军恨不能跳起来。

　　“许工，所长找。”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传来。

　　许乐易转过头，看见同事在叫她。

　　“知道了。”她回了同事。

　　范军知道她忙，说：“快去吧！”

　　许乐易回所里，让同事把伞带回办公室，她直接上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