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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血色婚礼(二十一) ...

  •   小门之内,是一个窄殿,宇文靖特意安排司礼官,将礼器存放于此处。

      实际上,此处正是为晋国使团准备的庇护之所。晋国与西戎,或许终将难免一战,但绝不是现在。宇文靖与容鹿鸣所思一致,现下,盟约必为。

      九王萧正晞与一众使团官员俱是默默躲入窄殿,厚重的木门掩住,唯余一线缝隙。他站在最前面,把太子护在身后。
      美盼曾提醒他护好太子。其实,不用她提醒,他也会以性命护住太子,即便不常参与国事,他也从那些或默然或耀眼的政绩之中,自太子身上,望见了一代明君的图景。为此,他不会吝惜自己的性命。

      那些黑衣杀手突然奔过来的时候,萧正晞止不住地颤抖着,却死死挡在太子面前!

      门虽厚重,奈何怎挡得住如此多的刀剑?死生一瞬,他想,不过是一刹的痛,他受得住!

      有人飞身而来,挡在了门外。由门缝窥得,那人一袭白衣,身影纤弱。

      “身为西戎王妃,你此举恐怕不妥吧,一个西戎人却帮着晋国人。”杀手之中有人上前一步,边说边将刀背夹在手肘处用力一抽,抹去了上面浓厚的血污。

      “两国即将重盟,我保护盟友,有何不妥?”
      “王妃,你可别是叫你那蠢傻的夫君给蛊惑了,真信了盟约之事。唯有征战才能保我西戎繁荣昌盛,这盟,结不了!”

      闻言,容鹿鸣也不气。她将左手长剑换至右手,用力一甩,甩去剑上血渍。
      “这盟约如何结不了?待你们这些人死了,这盟约一样成得成。”她笑着答,抹去脸上血痕。她本就白得如清夜冷月,叫那血一衬,更是显出肃杀之气。
      宛若月在天上,月色有变,灾祸将启。

      领头的那杀手容色一凛,待向四下望了望,才又舒缓了笑容,“王妃这话可是玩笑,纵您剑术了得,奈何双拳怎敌四手?”
      “那阁下可以试试。”容鹿鸣仍笑着,在盎然的笑意之中,挥舞长剑。

      对,是舞!
      许多许多年之后,萧正晞仍不能忘却当时情景。
      那柄长剑如同化成了她的一部分,化成了她纤长的手指,于血腥弥漫的杀场之中,肆意地舞着。
      好似并不十分用力,应着某种源自她血肉和本能的旋律,剑锋变幻如风,所过之处,血花四溅,几乎无人可挡,旁人难避。

      鲜血如流,渗进门内,浸染他们的鞋底。
      一簇簇喷薄而出鲜血如转瞬即灭的珊瑚,骤然绽放、骤然陨灭,于刹那间溅上她乌黑的鬓发、月白的面颊,以及,深沉无波的眼睛。

      鲜血溅入她眼中。挥剑的间隙,她以袖拭去。萧正晞本以为她在哭,却见她拭过的眼角是血,别人的血。可她冷峻的面容却含着悲戚。

      围住宇文靖那畔的杀手少些,但仍在缠斗之中。
      此处,守在晋国使团前面的她,孤军奋战。终于,她以后背抵住窄门,剩下的杀手不多了。她仍是轻声笑着,笑声若一丝流风,搅动凝滞的空气。

      她的婚袍本是一袭白衣,此刻,却是鲜血染尽。纵使杀戮,她面上不带残忍,会让旁人一刹地以为,染红她婚袍的不是血,而或许是盛大的晚霞。

      她太从容了。
      被她护在身后的人俱已不再恐惧。然而,离她最近的萧正晞发觉,她执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已然激战了两个时辰,即便剑术超群,恐怕也……
      萧正晞不敢细想,弹指间,容鹿鸣已挨了一剑——划破华服与身体。
      未听她喊痛,她只是又笑了,以衣袖擦去剑柄上的血,重又把剑握紧。
      然后,她开始说话,边杀边说,边杀边承受。

      “太子,此次婚礼屠戮之事,非靖王所为,若得存活,必让幕后之人给晋国一个交代。”容鹿鸣断然没有料到,奕王会下此毒手,宇文靖毕竟是西戎王室血亲。她收到的情报乃是,奕王会刺伤宇文靖、绞杀使团,再将所有事嫁祸给使团,借以破坏两国重盟之事。
      岂料,竟会做到如此地步,那背后之人,当真是奕王?

      容鹿鸣没有说出心中猜测。死生之际,她仍在考量家国之事。两国不可开战,百姓难堪其痛。
      只要太子活着——她与太子有共同的理想,哪怕她身死此地,太子仍可力挽狂澜,同宇文靖一道,将盟约定下。

      有些事不需说出口。于漫长的沉默之中,太子蓦地开口道:“你且放心,我都明白。”
      他没说“孤”,他说“我”。萧正晞猛然回头,望向太子。太子与那靖王妃相识!

      “好!”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是容鹿鸣的。还有刀剑的拼击声、利刃划破罗绮的声音,以及,身体被刺穿时、来不及喊出的痛哼。
      门外的黑衣杀手只余四人。容鹿鸣稳住摇晃不已的身体,想伸个赖腰疏解疲累,奈何实在太疼了,她只得轻轻活动活动自己握剑的手。
      鲜血顺着她袖口滴落,落入地上半指深的积血中。

      一对四,容鹿鸣显然身受重伤、体力难支,四名同样重伤在身的杀手,俱不敢贸然上前。
      对峙,也许下一刻便是死亡。
      容鹿鸣歪过头,挤了挤鼻子,“血腥味儿可真重呐”,似是自言自语。

      窄门之内堆了不少典礼用品。太子拣出一块奇楠,引燃火折子,以火焚之,甘凉的药香幽幽散开,散入殿外。继而,他点燃殿内烛火。
      殿内本是一片漆黑,为了隐藏身影。而此刻,他燃一盏灯烛,为了殿外之人。他决不能落泪,不敢想会是诀别。但为殿外故人,点一盏灯烛,愿她魂魄莫去,暂且一待,待他完成肩负之事,只愿与她同归。

      容鹿鸣深吸一口气,是她最爱的奇楠。身上的伤好像不太痛了。她撕下一道衣摆,将抖动的手腕紧紧缠住——她必要握紧手中长剑。
      剑由血洗,愈发光锐。
      而后,她侧过脸,看了眼那窄门,以右手一击左肩,“殿下,家国在肩,就此别过。”

      她那语调,仿佛不过是酒友间最平淡不过的告别。萧正晞听在耳中,落下泪来。他不敢回头去看太子。
      这是死生诀别。殿外那人,定是太子的梦中人。

      容鹿鸣冲了过去,心里澄净得容不下生死之念。只觉得奇楠真好闻,此行如同归去。

      “嗖——”
      数箭齐发,四个黑衣杀手应声倒地。
      容鹿鸣以剑撑地,抬眼看去,来的人竟是奕王,身后跟着他向来秘不示人的玄甲军。

      奕王脸上的表情不似假装,慌乱而痛苦,眼里布满血丝,向来齐整的鬓发散开数缕,显出根根银丝。
      “靖王妃,本王,我,这厢向靖王妃请罪了!”说罢,奕王竟深施一礼。

      他是宇文靖的三叔,对于晚辈,不当行此大礼。
      “鸣鸣!”宇文靖一瘸一拐地冲了来,甩开搀扶着他的士卒,不顾腿伤渗血,尽力挪到容鹿鸣身畔。

      “鸣鸣,你可还好?”宇文靖的声音在颤抖。
      “无妨。”她笑了一笑,倚住宇文靖的肩,“这是?”

      “怪我约束手下不严。我的贴身侍卫假传我的命令,造成了今日之事。老夫再次向靖王、靖王妃请罪。”说罢,又是一礼。奕王骄纵多年,对着西戎皇帝,只怕也不常行此大礼。

      “来人!速速为靖王和王妃治伤。”有人来搀扶宇文靖和容鹿鸣。有人默默退下,去清理刚刚由自己手刃的、同僚的尸体。

      容鹿鸣释了剑,朝着疲惫不堪的奕王问道:“玄甲军向来只是传说,王爷为了救我们,却亲自带其前来,难道不怕西戎皇帝知晓后,降罪于王爷?”

      奕王闻言冷哼,“那又如何?我要的是王位,又不是我侄儿的命!”他上下打量着容鹿鸣,“你的身份,本王不深究,只要他喜欢。你背后那门内之人,本王亦不再追究,权作赔罪。在结盟的政事上你同他心念一致,也可算是他半个幕僚。我不会伤你性命,但要你行事谨慎。若有一日你敢背叛他,本王必手刃你,说到做到。”

      奕王一边威吓她,一边看向宇文靖背影。而后收回视线,紧了紧墨色斗篷,转身便走。
      自始自终,他们叔侄二人未曾正视对方。

      第二日清晨,西戎皇宫传来消息,奕王坐实了豢养私兵的传闻,皇帝大怒,削去其公爵爵位、软禁王府。
      至于奕王的贴身侍卫私下设局,意图谋害靖王与晋国太子——再将靖王之死嫁祸给晋国,以图阻遏两国重盟。皇帝将其处以极刑,诛灭九族。

      最终,两国顺利重盟。
      在重盟的典礼之上,晋国太子仪态端庄、举止稳重,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屠戮。

      前一晚,西戎皇帝的贴身宦官亲率了御前侍卫,来迎太子。太子第一个走出那道窄门,踏着没过鞋履的血。
      鲜血已然冷了,倒映着烛火,旋即,火光被踏碎。
      太子承了众人的跪拜,却不置一词。唯行至靖王妃身畔时,顿了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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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宝子们,由于三次元忙到飞起,本周六停更一次,下周二(12.2)恢复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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