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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你等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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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不唸阐?”对面有点不耐烦,摸了两下打火机,没翻到,直愣愣盯着这个外地人。
“啥人?”这句曹岐听明白了。
“我是李许的朋友,不不不,我是李该李许的朋友。”曹岐补上了这句,“叔能带我去吗?我手机打不开了联系不上。”他怕对面不信,举起屏幕给对面看了看。
对面眯着眼看,这愣头小子也不知道递个打火机,棉袄上头的吊牌还没拆,里头是一件立领大衣,材质明显不一样,他这么一打量让曹岐觉得脸皮一紧。
他也看过去,对面口水已经干了,烟黏在嘴皮上,头上系着的白孝带已经发黄了,还有一两颗被火星子蹦出来的圆点,这套装备应该是循环使用的。
他们东西一收,纸钱被风卷到地头上,从几棵稀疏的松柏中间穿过去,能隐隐看到几个小土包。
几辆车就从这些纸钱中间穿过,很快消失在路上,一点尾灯跟那些小土包差不多。
人就埋在地头吗?曹岐不由地想,那有什么必要迁回这里,如果在小许家里,祭拜也方便很多,是有什么讲究必须入土为安吗?
王德芳挺无所谓的,只提出千万不要和他爸合葬这一个要求,但小许家里还挺避讳讨论死亡的,这么突然的时刻也很少有人能预料到,估计不是程老师自己的想法。
李许一天得骂三回她奶奶,比吃饭还准时呢,他回忆这抠门带邪门的老太太跟巫婆一样折磨小许,突然福至心灵:“对哦!叔!您拿着!大冷天的受冻了!”
他掏出二十块钱来,“买包烟抽抽,劳烦您带一下路,我这实在是人生地不熟要麻烦您了,耽误您多少事情。”
买东西找的这点钱一给出去,和大风天卷起来的塑料袋没什么区别,一下就张牙舞爪活了过来。
气氛融洽起来的速度比抽走这张纸币或者说卷飞一张空垃圾袋要快很多:“你这小伙,给带个路么,啥钱不钱嗫。”
他比曹岐高出半个头,常年劳作的身板显然也比这只懦弱的瘟鸡强多了,一把拦住他的肩膀:“走,沓到他屋里去,刚好一沓。”
李许真是一点没带冤枉她父老乡亲的,真是钞能力啊。
他们就是这种情况下碰面的,曹岐先看到两条长腿披麻戴孝地夹在后备箱里头,“小许。”
李许多么希望这是幻听。
她一动不敢动,试图让曹岐以为这车就长了两条野生的腿。
曹岐被人堆挤得正难受呢,紧跑两步凑到野生腿旁边:“小许,是我,我来了。”
李许蓬头垢面烟熏火燎刚吵一架,全然不是她在游戏里那副怼天怼天大杀四方的样子,“咋了?”她瓮声瓮气地问,“你先等等我,我找个东西。”
其实李许已经翻出来了,是个长款的夹毛大衣,里头是个羽绒内胆,她之前给程莉莉买的,程莉莉没舍得穿,“我天天在店里干活,又脏又乱的你买这东西干什么,用不上浪费钱赶紧退了。”
她买啥程莉莉都不满意不喜欢,以批评为主责骂为辅,她后来就不买了,整点手工制品,还不同意说浪费时间没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不是让你弄点这个手工破烂的不爱上学就退学给家里省点。
结果她真不弄了程莉莉还不高兴,养你这么大没见到回头钱呢也不知道感恩别人家孩子都知道孝敬父母你咋就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李许:你要怎么整我就直说。
这件衣服是她时隔好久买给程莉莉的,还是这三板斧来回骂,李许懒得搭理她,后来没见程莉莉穿过,以为她不喜欢束之高阁了,有一回吃饭的时候李宏科突然说:“你妈多扣一人啊,买个新衣服都得搁旧了等着下小的,放两年过年穿能孵出小鸭子来。”
程莉莉赌气骂了两句李宏科,他马上老实了,李许跟李该屁都没敢放一个,李许就知道还是得给这全世界最口是心非的女孩子送,李该就明白了:千万别送,挨骂不说还懒得找罪受。
这次给程莉莉带回来了,天正好冷了,过年没穿上现在穿是一样的。
李许不好意思抬头就把脸埋进衣服里,衣服养护的很好,隐约还能闻到干洗后晒过的味道。
曹岐看着一个毛绒人倒退出来又到处摸着要关后备箱,伸手帮她扫了一下,“谢谢,棉裤拿了吗?”
“你咋了小许,是不是嫌臭啊。”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后院,各家各户的茅房都在这里,已经有勤快的人搅了土粪要趁着太阳没出来地还冻着去堆肥了。
李许这辈子没想过和曹岐再见面先讨论点农家肥。
她装没听见:“棉裤拿了吗?”她只能看见曹岐手里提着个大兜子,“跟我走吧。”
曹岐赶紧拉住她,“你看着点路,刚有人扁担没抬好洒地上了。”
李许两条腿甩得要轮起来了,“跟上!”
她就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杀进了院子里,曹岐还要在后头提着她掉下来半截的草绳,“这是干啥的?”
李该眼瞅着李许曹岐跟遛狗一样跑进来,“你来了,磕个头吧。”
“啊?”曹岐东西被抢着卸下来,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已经在地上磕了仨响头了。
李许和李该还得陪着,仨人磕了九个头,曹岐以为终于能说话了,抬起头,“我这”
你这什么你这,李该先塞了香到他手里,香炉已经满了,到处是烧成把儿的香,曹岐就只好捏着香一根一根往里挤,李许马上拍了一下他的手,李该接过香把三支拢在一块儿,端在炉子中间了。
李许一边烧纸一边往曹岐手里塞,曹岐这回知道跟着学了,也点上了,手里这些纸钱还有一两张要烧完的时候,他想起来自己接(这里好像是这么叫,不让说买)了一包纸钱,就想从袋子里掏出来一并烧了。
刚抬起头要问之前的问题:“我这磕的是哪里啊?”又没张开嘴呢一个枣核大的干巴老头健步如飞跑过来了,“多大的客要净烧我的纸,还要请嘛,蛮起,今天烧光了安埋的时候烧啥!”
曹岐听了个一知半解但是一看脸色就能看出来这是谁,李许介绍过:我爷那扣得,别说过去泡屎了过去个枣核他都得攥出汁儿来咂摸两口。
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他先站起来:“枣...早啊爷爷!我是小曹!”
老头没搭理他,先劈手夺过这几张纸钱,又塞进叠好的一摞里,这才回头看他们,李该面子上也有点架不住:“呀爷爷,亲戚不是带了不少来么,给我妈多烧点她也有的花么,不够咱再接点就是了。”
“你挣多少就在这装大方呢,你这么能咋烧我纸,咋不烧真钱。”
曹岐装作非常忙地先扫了一眼李许,她直直朝着棺材走了,这时候已经落定了,去凑五谷六粟了,她就把衣服在程莉莉身上摊开了,轻轻盖上。
看了一下不好看,又翻过来比划出一副试的样子:“棉裤拿来。”
曹岐刚看明白是两口棺材中间烧纸,正中间立了个牌位,就是不知道墙角为什么还有两幅棺材,他到处找自己的袋子,胆战心惊地挤到后头的棺材里,程莉莉躺着的棺材盖在这边放着。
里头挂了面圆镜,给曹岐吓一跳,他蹑手蹑脚大包小裹给东西都背过来了。
要是这么多东西就不太可能实现安静的效果,他就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掏出一条老黑棉裤,李该先揭过去,两个人在棺材里头试,曹岐还没掏完,只好又提着袋子跟过去。
掏掏掏,翻出来个带毛绒球的毛线帽来,往李许手里递,李许:“也行,我这衣服上的帽子不咋保暖,用这个正合适,我妈怕冷。”
李该:“咋买个带球的,不好看。”
李许:“你咋没想到买一个光知道张嘴放屁。”
曹岐没敢说话,又掏,拿出来个围巾和帽子一个色的,又递给李许,“行正好我妈没围巾,你挺周到。”
李该:“感觉不搭啊跟身上衣服。”
“你是不是有毛病李该,不会说话就给嘴闭上。”李许声音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曹岐掏掏掏,翻出来双鞋,“比你鞋码大一号小许,我想着大点阿姨也能穿。”
李许:“行,正好,大了垫个鞋垫还暖和,小了夹脚。”
李该:“买之前咋不知道问问。”
李许:“你这真是随了老妈了,出一分钱了你就叫唤?”
曹岐趁他俩吵架的时候又掏了一副鞋垫出来,这下李该憋不出个屁了。
兄妹俩就眼巴巴盯着曹岐,看看他还能掏出来点什么。
他掏出来一包暖宝宝,“小许你先贴上,我看你手都冻得变色了,我还买了手拿的和热水袋,你等我找找。”
又补充:“哥,你也用。”他掏出来个羽绒马甲,“小许你穿在里头吧,好冷的,别冻感冒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个就不给阿姨了。”还撕了一条巧克力往李许嘴里塞:“饿不饿啊,这么憔悴。”
袋子要到底了,他把半包口香糖往前一递:“哥你嚼嚼吧,提神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