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75、晚一点说再见

　　清晨六点，阳光温柔地从窗帘缝隙间探进房间，洒落在床沿，像是不动声色地亲吻着熟睡的两人。金色的光斑在秦逸的眉间跳跃，勾勒出他安静的睡颜。

　　伊然按下闹钟，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从秦逸怀里抽身。她怕吵醒他，动作轻得像只在晨雾中行走的猫。秦逸的手臂还松松地环在她腰间，仿佛即使在睡梦中也不愿放开。

　　今天她要陪奶奶去喝早茶，得早些起床。

　　她踮起脚尖走进浴室洗漱，换上一件浅蓝色T恤和墨绿色短裤，再次走回床边，看着秦逸熟睡的模样，心头涌上一阵柔软。她轻轻弯下腰，在秦逸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唇间传来他熟悉的体温。

　　秦逸在朦胧中睁开眼，眼神还带着雾气，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他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腕，声音低哑却带着困意的柔情：“记得带钥匙哦，注意安全，有事打给我。“他的拇指在她的手腕处轻轻摩挲，像是舍不得松开。

　　“好呀，我待会打包点心回来给你！“她轻抚着他的脸，指尖划过他的眉峰，声音软糯，眸中藏着满满的不舍和宠溺。那一刻，她恨不得时间能停留在此，让这份温存延续到永远。

　　说完，她便悄悄关上房门，带走了一身清晨的香气，留下秦逸独自沉浸在她留下的余温中。

　　——

　　阳光渐渐升起，金色洒在秦逸的脸上，勾勒出他的轮廓。他翻了个身，试图抓住那一丝留有伊然气息的枕边，睁开眼时已是上午九点多。房间里只剩他一人，却仿佛处处都有她的影子。

　　正要起身洗漱，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宁静。他扫了一眼屏幕，是一串陌生的国际号码——胸口微微一紧，心跳陡然加快。

　　他几乎可以猜到是谁，那个未曾谋面却已在心中勾勒千百次的人。

　　深吸一口气，他理了理声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接起电话，“喂？你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好，秦逸，我是伊然的妈妈。“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女声，语调与伊然有几分相似，却多了一份成熟女性的沉稳与理性。那声音仿佛从远方飘来，却重重地落在他心上。

　　秦逸的手指微微一紧，掌心已经沁出了汗，声音里带着恭敬，“阿姨您好。“他坐直了身体，仿佛电话那端的人就在眼前。

　　从伊然搬进来住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那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只等着落下。他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但真正面对时，心还是悬了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照顾伊然。“她的语气温柔，不带责备，反而像是在认真地感谢。这出乎秦逸的意料，他原以为会迎来一场严厉的质问或责备。

　　秦逸心头一松，语气却愈发内疚，像是犯了错的孩子：“阿姨，不用客气，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我不该让她搬来我这住……“说这话时，他的心脏抽痛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亲手推开伊然。

　　“她早就和我提过了，“伊然妈妈轻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奈却又包容，“我了解她，一旦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是我女儿，我清楚她的脾气。”

　　秦逸听着她不带责怪的语气，心中泛起一种少有的感动。他像个预备接受惩罚的孩子，却反而得到了长辈的理解与体谅。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伊然从何处继承了那份倔强与温柔。

　　“其实，阿姨也有了解你。那幅你送她的字，我看过。一个人能静得下心来写字写到那个程度，代表他有定力，也有责任感。“她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欣赏，像是认可了他的某些品质。

　　听到这番话，秦逸喉咙一紧，眼眶微微发热。那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那份信任比指责更让他感到压力，因为那意味着他必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

　　“秦逸啊，“她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份母亲的恳求，仿佛在托付最珍贵的宝物，“今天伊然不在你身边，我才敢打这个电话来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他心里一咯噔，像是被人重重敲了一下，下意识坐直了身体，手指紧紧握住手机，“阿姨，您说。“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生怕听到他不想面对的请求。

　　“伊然真的很喜欢你，我能感觉得到。她为了你，一度不愿意和我们出国。“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更加缓慢，像是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后来她才答应，说想在离开前，和你住在一起，多和你相处一些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入秦逸的心脏。

　　她顿了顿，像在努力平衡情绪，“阿姨不是反对你们，只是……我们只有她一个女儿，我们希望她好好读书、好好生活。在她签证下来的那一天，我们希望她能平安地回到我们身边。”

　　她的语气轻，却藏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期待。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未来的全部期许，也是对秦逸的无声请求。

　　那一瞬间，秦逸的眼眶突然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明白，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承担起责任，即使那意味着要放手让她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我明白了，阿姨。“他声音低沉，语气郑重，像是在许下一个沉重的誓言，“我会好好照顾她，也会……亲手把她送回你们身边。“说这话时，他的心在流血，每一个字都是对自己的残忍。

　　“阿姨就相信你了。“她笑了笑，声音里带着释然，忽然语调一转，“你们两个住一起，唉……也要注意安全。”

　　“嗯……我们会的。“他干笑了一声，语气带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电话挂断的那一瞬，屋子像突然被抽空了空气。

　　静得连阳光都失去了温度。

　　他怔怔望着手机，心底像被什么猛地掏空，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他的所有情绪。

　　那一瞬，之前那些以为还很遥远的事——分离、出国、分别——全部在这一通电话后轰然落地，变成了他无法逃避的现实。伊然即将离开，而他，必须亲手送她走。

　　秦逸的背靠着床沿缓缓坐下，手机滑落在地，整个人像失了魂。他的眼神空洞，望着窗外的阳光，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他的肩膀开始微微颤抖，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他没出声，只是眼泪静静地流，像压抑许久的洪水无声宣泄。他咬紧牙关，生怕一开口就会崩溃。

　　那些与伊然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如洪水般猛然涌入秦逸脑海，一幕幕冲击着他的理智。
　　第一次见到她——那个高一女孩，勇敢又莽撞地跑到高三教室门口，只为问陈霖的电话；
　　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她开门见山地问他：“我们能做朋友吗？”语气直白得令人措手不及；
　　第一次她来到他家，为了照顾发烧的他，手足无措却又认真得让人心颤；
　　第一次看见她因他的流言蜚语低头沉默，眼里失去了光；
　　第一次雨夜，她靠着鹏飞，淋着冷雨大声哭泣，他远远望着，心如刀割；
　　第一次踏进她的房间，翻开那本密密写满他的日记本时，他被狠狠震住；
　　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一起看电影，第一次深夜拥抱，第一次交付彼此的全部……

　　这一切，如电影般一幕幕在脑中回放，却不是温柔的回忆，而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割在他心上。每一个片段都如此清晰而动人，每一个回忆都如此残忍而真切。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像有什么撕裂了般疼。那是一种从内而外的绞痛，像是有人在他的心脏上打了个死结，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

　　那种痛，比当年父母离婚时更让他措手不及。那时至少他还有逃避的选择，而现在，他必须直面这个事实，甚至要在伊然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这一次，他是真的害怕了。恐惧像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全身，让他无法呼吸。

　　他怕再也没有机会说”早安”，怕那些每天醒来都能看见她在厨房、在阳台、在书桌边的画面，只剩回忆。他怕那个笑靥如花的女孩从此只存在于他的梦中，再也无法触及。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伊然早已成了他整个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是他枯燥生活中唯一的色彩，是他黑白世界里闯入的一抹绚烂。没有她的日子，他该如何继续？

　　——

　　钥匙声轻轻响起，像一曲熟悉的乐章。

　　秦逸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手忙脚乱地进了浴室，冲掉脸上的泪痕。冰冷的水拍在脸上，却浇不灭心中的烈火。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无论多么苦涩。

　　“我回来咯！你洗好脸出来吃点心哦！“伊然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像春风一样卷进屋子，带着属于她的那份明亮与温暖。

　　“你出来啦？快来吃东西吧，你饿了吧？“她将点心一盒一盒地摊开摆在桌上，动作利落而优雅，“对不起啊，我陪奶奶散步回家，又要帮她收拾行李去姑妈那边，折腾了一会。“她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却满是活力。

　　秦逸从浴室走出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他贪婪地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像是要将它们刻进骨子里，成为永恒的记忆。

　　下一秒，他猛地上前，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力道紧得几乎把她整个锁进身体里，像在用尽全力将她留下。他的手臂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还在自己身边。

　　“你干嘛啦！我快喘不过气了！“伊然挣扎着，回头想看他的脸，却在看到他那微红的眼眶时猛地怔住了。那双总是沉稳如水的眼睛，此刻却像是浸了血般通红。

　　“你怎么了？是哭了吗？“她声音变了，瞬间紧张起来，像是揪住了心。她伸出右手半转身摸着他的脸，指尖传来的湿润让她心一沉。

　　秦逸把脸埋在她肩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哽咽的温度：“我没事……我就是太想你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痛楚。

　　“想我想到哭？“伊然睁大眼，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她的眼中闪烁着困惑与心疼，手指轻轻抚过他湿润的睫毛。她没继续追问，尽管她隐约猜到了什么。某种直觉告诉她，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

　　“那我今天就一直搂着你好不好？“她勾着嘴角，试图用最轻快的语气让气氛不那么沉，眼神中却藏着一丝担忧，“你要对我干嘛都可以。“她故意用暧昧的语气说着，希望能让他笑起来。

　　“是你想干嘛吧。“秦逸终于露出一点笑意，手松开了她的腰，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动作里透着熟悉的宠溺。只是那笑容未能到达眼底，眼神深处还藏着无法消散的悲伤。

　　两人坐到桌边，他开始吃着她带回来的点心，脸上的落寞虽然还未褪去，但终于有了几分活气。每一口食物都像是嚼蜡，却硬是咽了下去，只为了不让她担心。

　　伊然发现调皮地撩他，似乎能让他恢复一点点元气，便故意各种言语挑逗、眼神打转，活像个调皮的小妖精。秦逸看着她，一边嚼着虾饺烧卖，一边终于忍不住弯了嘴角。他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让他开心而故意卖萌的女孩，心中的爱意与痛楚交织。

　　那笑容里，有苦涩，也有放弃不了的深情。如果可以，他多希望时间能在此刻静止，让他永远不必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分别。但他知道，爱她，就要学会放手，让她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即使那意味着他将孤身一人，守着满屋的回忆，等待着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