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我青春里的你》壹安然

79、从此这座城空了一半

　　九月的洋城，天总是晴得发狠，蓝得过分，像是非要在这离别的时刻，把所有颜色都涂得更浓一点，好让人记住。

　　秦逸的大学要开学了。伊然，也要走了。

　　清晨的光从窗帘缝隙里洒进来，落在餐桌、书本、两人喝剩的玻璃杯上，也落在那台即将关机的风扇边缘。空气安静得过分，像是在等一个谁也不愿说出口的告别。

　　秦逸坐在桌边，握着那只伊然最常用的杯子，指尖的温度几乎要透过陶瓷传递到心口。他努力把语气放得平静，却怎么都藏不住那一丝哽咽：“伊然，我明天开学了。你……是哪天的飞机？”

　　他停了一秒，像是怕她立刻说出一个具体时间，怕这一问就真的把分别钉成了事实。

　　“我可以请假送你。”他说得很轻，“我想送你。”

　　伊然没马上回答。

　　她把手中洗净的餐盘擦干，动作缓慢得像在刻意延迟时间。然后轻轻放下布巾，背对着他说：“……我不要你送我。”

　　声音里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颤意，像是拧紧了心弦才说得出来的话。

　　“如果你去送我，”她顿了顿，终于转过身看向他，“我会……真的会忍不住求你，不要让我走。”

　　她眼里没有眼泪，可那种几乎哀求般的直白，让秦逸的心狠狠一缩。

　　她怕的不是分别，而是怕在分别的那一刻溃堤。怕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攥住他的袖口一遍一遍地问：“你能不能不要放我走？”

　　可她知道他不能。他也知道她不能不走。

　　所以，她用这样近乎残忍的方式，挡住了彼此那点最后的念头。

　　“好。”秦逸点头，他声音低哑，仿佛说出这一个字就耗尽了全身力气，“那你……这几天都在我家陪着我，好不好？”

　　他走过去，伸出手握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有些凉，掌心却微微出汗。她轻轻“嗯”了一声，眼眶已经开始泛红。

　　“我住到要上飞机那天，”她轻声说，“然后我发短信告诉你。我不会让你见到我哭成一团的样子。”

　　她笑了一下，却比哭还让人心疼。

　　—

　　日子开始加速流淌。

　　这几天，秦逸每天放学都会跑回家，一推开门就看到伊然坐在沙发上，穿着他的旧T恤，抱着抱枕在等他。

　　他们像往常一样吃饭、聊天、看电影，玩游戏，谁都不提即将来临的离别，仿佛只要不说，它就不会发生。

　　但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接吻，每一个“晚安”，都像在偷偷告别。

　　某天清晨，天刚亮，伊然悄悄起床，洗好脸，系上围裙，在厨房准备早餐。

　　阳台的风吹动着白纱帘，空气里飘着牛奶和鸡蛋的香气。她小心煎着鸡蛋，听着卧室里秦逸翻身的声音。等她煮好咖啡，走进卧室，他还窝在被子里，眼睫毛在晨光下轻轻颤着。

　　她蹲下身，凑过去在他额头上落了个轻轻的吻。

　　“起床咯，你要上学了。”

　　秦逸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微笑的脸近在咫尺。他愣了一秒，随即伸手揽住她，把她搂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发。

　　“你每天都比我早起……我真的舍不得走。”

　　他嗓音沙哑，低低的，但语尾还是努力扬起一点轻松。

　　吃完早餐后，他背上书包，站在玄关换鞋。

　　“我出门了。”他说，手已经放在门把上。

　　但下一秒，伊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她把头埋在他背后，声音闷闷的，“我不舍得。”

　　秦逸没动。他站了好几秒，才缓缓转身，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很轻，却很深。他像是要把所有的思念提前说完，把再见咽回喉咙。

　　“傻瓜。”他轻声说，“我爱你。”

　　然后，他走了出去。门关上的那一刹，伊然的笑就塌了。

　　—

　　他离开的门还在晃，屋内的空气却像凝固了。

　　伊然转身回房，把他睡乱的被子重新铺好，枕头也整整齐齐拍了两下。她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指尖轻轻触着枕头那块还温热的地方，眼泪终于无声滑落。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他用过的抱枕，偷偷把脸埋进去。那点残留的味道仿佛能让她撑得再久一点。

　　她走进书房，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翻看他留下的笔记本。纸张边缘微微卷起，黑笔字迹整齐密密地排着。

　　她用指腹一点点摸过，仿佛他还坐在对面，像以前那样给她讲题、为她泡咖啡、敲她脑袋。

　　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她慌乱地用手擦掉，却越擦越模糊。

　　她咬着唇，在房间里每个角落走了一圈，像是在一点点把他留下的回忆藏进心里。

　　午后，她终于整理好行李。妈妈和奶奶来接她的时候，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鼻子一酸，又赶紧低头。

　　她没有说一句告别，只是轻轻把门锁上，然后把钥匙留在信箱里。

　　车上，妈妈一直握着她的手，奶奶也坐在身侧。伊然戴着耳机，头靠在车窗上，看着沿途熟悉的街道、天桥、电线杆。

　　她没说话，但眼泪却一直在流，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滑落。

　　她听着歌，歌里唱的是那首以前他们常听的《心动》

　　“如果不能夠永遠走在一起
　　也至少給我們懷念的勇氣擁抱的權利
　　好讓你明白我心動的痕跡…”

　　那些旋律一下子勾起了太多画面：秦逸在路灯下拉着她的手、在电影院里亲吻她的侧脸、在星空下抱住她说“我也很想你”……

　　她哭得喘不过气，却一直没有出声。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衣领，像是在给自己一个可以躲藏的壳。

　　—

　　下午四点，登机口。

　　伊然手指发抖地拿起手机，给秦逸发了一条短信。

　　【逸，我已经在机场准备登机了。谢谢你这段时间一直陪我，接受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幸福。有你陪伴的一年半，是我最喜欢的人生片段。我们保持联系吧。你一定要幸福。我很爱很爱很爱你。】

　　她输入完，看了很久，最后咬牙按下发送。

　　她没说再见。也没说等我。她不敢说。

　　发完那一刻，眼泪几乎一下子决堤，连站着都缺乏力气。

　　—

　　那一刻，秦逸正刚走出教学楼。

　　阳光有些刺眼，风也闷热。他低头掏出手机时，短信已经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停住脚步，站在树荫下看着那条短信，一遍又一遍地读。

　　【我很爱很爱很爱你。】

　　他喉咙一紧，指节死死攥着手机，整个人像被击中了什么软肋，一寸寸地塌陷下去。

　　校园广播不合时宜地响起，正播放刘若英的《很爱很爱你》：

　　“很爱很爱你
　　所以愿意不牵绊你
　　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

　　他撑着树干蹲下，脸埋进手臂，肩膀剧烈颤抖。

　　没有声音的哭，比撕裂的嚎啕更让人心碎。

　　他咬着唇，什么都没说，只是眼泪一滴一滴砸在鞋面上。

　　他不想她走。

　　可他更不想成为拉住她的人。

　　—

　　伊然消失在登机口那一刻，洋城的天依旧蓝得刺眼。

　　但秦逸知道，从此以后，这座城，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