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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肆伍 无价之宝 ...

  •   屋里的人一下全散了,青龙眼皮没再抬一下,直接出门去办裴宗邺事先交代好的活儿。至于旁的人该怎么做、要做什么,他自觉担不起这个心,发誓再掺和就是不懂反思的癞皮狗。

      他也不是没跟着骂过几句出过主意,可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反倒被怪心狠、不念情分。天地良心,他真不知道“杀人不眨眼”到底是谁积累的威名。

      被留下的只好承担照看病号的责任。

      乔璃扶着把半身重量都压过来的男人,站在门口踌躇片刻,拐进一间客房,没注意到身边看似昏沉的人微微睁眼,扫过主卧,眸光一瞬凝如寒冰,夹杂自己也不知道的忌羡。

      乔璃出去取药箱,回来就看见他衣衫凌乱地卧于床中。触/手的温度已经悄然升高一点,微阖的凤眼稍稍泛红,一抹绯色延在眼尾,没进汗湿的鬓角。

      “裴先生,你发烧了。”

      她半跪在他身旁,掌心贴在他额前,投下一小片模糊的阴影。他的鼻梁很高,鼻尖虚虚碰着掌侧,呼吸随着胸口起伏打向手腕,滚烫的,微微颤抖的。他动作迟缓地抓住她的腕,贴在脸上,气血充足之人的体温对比他的脸颊也显得温凉许多。

      “应该是发炎,你得让我看看里面。”

      乔璃的声音比平常更温柔一个声调,握在腕上的手忽然一紧。男人像是在忍耐某种痛楚,向来傲然挺直的背脊弯起来,拽着她的胳膊,呈现出一个蜷缩的、同时也是拒绝的姿势。

      “我没事……潘寨之事,要先想法把你摘出去。”

      他的声音干涩又沙哑,却浸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软意,又压得低,乔璃不得不俯得更深,侧耳去听。

      “林锦镛那条老狗还没完,抓住一个把柄,不会轻易放过你。”

      一句话,他仿佛说得很艰难,却还是要说完:“回去后,我会把裴派都交给你。”

      乔璃起了兴趣:“都给我?”

      “孟玉龙会替你引荐路无双,你记好这个人,去结拜她为阿双姐。她麾下有一帮女水匪,想办法收服。海市青帮也有些三教九流的女门徒,这些人更便宜,但没路无双顶事。”

      乔璃把垂到眼前的一缕发撩到耳后,温和地问:“您这样说,是想做什么?”

      裴宗邺短促一笑:“不是我,是你想做什么。”

      “上次宴会,你见过骆波鸿,他的老丈人是直隶总督冯官岳,我已将你的制枪法荐上去,不出意外,第四师师长调换是板上钉钉之事。”

      “那要恭喜裴师长了。”

      裴宗邺右手一张,一收,拽着乔璃的衣领下拉,脸上忽浮冷笑。这双深灰的眼里哪还有之前的昏沉疲惫,满是蚀骨恶意,酷似突然撩开的刀锋,太过锐利:“也要恭喜你。你要的,我拱手奉上。”

      乔璃的神色仍静如深海,因而更让人觉得恼恨:“我要什么?”

      “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个专招女兵的团,甚至混合旅。”

      她的眼睛稍微睁大一点,手拢在他脖颈处,指腹轻轻摁着动脉血管。

      “这样投人所好,是害怕我会供出潘寨之死,真是你一手安排的么?”

      ——内务部秘书潘寨这个人经手太多暗杀密函,多事之秋,裴宗邺要升官,就不打算再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林锦镛误打误撞,还真把这个黑锅扣对了。

      但这并不是桩棘手到让他付出这么多代价的麻烦。乔璃笑着摇摇头,否定自己的想法:“不,不对,这也太没意思了。那事只过去一天,你是怎么想通的?”

      裴宗邺不料她连这件事都猜中,喉头一滚,脸上因为心绪起伏更显潮红:“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打算弄死我,又为什么要虚张声势?”

      他的掌心快烧起来似的,盖住她的手指,一边反问,一边牵着它们上移,直至含进更为热烫又干燥的唇间。

      乔璃恍若无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他突然笑起来,因为胸口被按压着的重量而转变成呛咳,这笑声中满是嘲讽,更多还是嘲自己。裴宗邺从底层爬上来,一直记得来处,并不是个傲慢的人,但也不是随便谁都能被他放在眼里。一朝想通才发现,自己在高位坐得太久,也染上小瞧人的臭毛病。

      想到乔璃要的东西,他便越发觉得自己可笑。换作当年的裴宗邺,拼命往上爬到底为的什么?乔璃比他更聪慧、更心狠,凭什么屈居人下,就因为她是女人?

      “……更多的,就要看你抓不抓得稳了。”

      听过答案,乔璃心头一动,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手指顶开他的唇,掌心握住下巴。裴大董的牙齿白而整齐,没有突出的虎牙,但她知道它们是食肉的。

      瞧着他一副恍惚不适,又勉强隐忍的表情,乔璃一笑,低头吻住他的双唇。

      他的唇很烫,有些干燥起皮,但很柔软,吻得越深,就越敞开、越顺驯。这一吻让裴宗邺后腰一麻,佯装出来的虚弱好像化为真实。

      她吻过来的模样实在很温柔,神情几乎算得上纵容,与黑暗底色掺在一起,形成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美丽。

      那种美不是温室稀有之花的美,也不是循规蹈矩流于凡俗的美,究其本质,是一种在暴力与鲜血边缘随性游走无所顾忌的美。前所未见,绝无仅有。

      他又想起在乔璃嘴里被指代为“那日”的那日,在地毯上无从挣脱的羞怒与困窘卷土重来,但这次是他自投罗网。

      他太想得到这种美丽的青睐,为此不惜付出可怕的代价。

      “专心点。”

      乔璃的手不客气地将他黑发抓得更凌乱,两人混在一起粗重的呼吸稍稍分开一瞬,又重新短兵相接。她咬着他的下唇,舌尖强硬地在齿关内攻城略地,手在锁骨下方揉按。那饱满紧实的肌肉练得好,比寻常闺秀还壮些,隔着衬衫,她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擦磨从未被人光临过的两点,碾得手下一阵轻微颤抖。

      裴宗邺被她揉得大脑内一团乱麻,浑身紧绷,鼻尖都是她的气味与温度。直到这一刻,这个终于等到下文的吻才完全揭示出她假面后的真实——贪婪,冷漠,欲望深重。

      设身处地想,乔璃为什么会盯上自己、又如此行事也再清楚不过——他们是一样的人,对于这类人,征服与占有只是寻常。

      他是盘中鱼肉,如何宰割下咽,都取决于她手中刀俎。

      她怀中温暖,他身上虽然烫,骨子里却被发烧折磨得渗出冷意,不自觉往她胸口贴。两人在卧榻中纠缠,乔璃抽出口气,起身要把他右腿假肢卸了,裴宗邺往后一弹,被她的手坚定地阻在半路。

      “别躲,我都看过多少次,这样你能舒服点。”

      哪怕经过她改造,这个年代的假肢再好,也重得很,再拧了手巾给他擦汗,这就费去一番功夫。

      放松下来,裴宗邺才感到太阳穴处一跳一跳的抽疼,后腰发酸,最令人不适的还是要命处的难受劲儿,导致他这两日都没吃什么东西,更为虚弱。此刻又被她按着腿,只好拿手腕挡住眼睛,破罐子破摔任她施为。

      等她手伸过来抽皮带,裴宗邺下意识挡住乔璃,却看她微微一笑,亲在自己唇角:“对了,裴先生付出这么多,又想从我身上获得什么呢?”

      他早等着她问这个问题,不意她现在才问,顿了片刻才道:“……不是交易。”

      “嗯?”

      “我要你承认,你我之间不是一场交易。”

      获得一个很微妙的答案,乔璃歪了歪头,眼里泛出一点纯粹的好奇:“我不明白。”

      裴宗邺握紧的拳背暴起青筋,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眸光微闪:“潘寨我会找替死鬼,青帮暗线全托付给你,就连第四师,也可以分一杯羹。乔璃,我别的不要,只要你的信任。”

      “我的信任。”

      乔璃把这个词在齿间转了一会,不等她开口,裴宗邺就补充:“……你手中尽可留底牌,但你别想再和以前一样……”

      他找了一会合适的词语,最后才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别想和以前一样,嘴里没一句实话,心里没一点诚意。”

      乔璃想了想,点头:“我试试。”

      “你就试试?”

      男人变了调的语气中颇有不满,又抓着她的领子往下拽,乔璃握着他手腕颇有些无奈,嘴角就被咬了一口。

      “你如果想要我,”这句话把裴宗邺自己卡得一顿,表情复杂难言,“……就别一直骗我。”

      他扣着她的手,唇贴着她的掌心,缓慢地、近乎乞怜地磨蹭着:“你别再骗我了,好不好?”

      乔璃瞧着他这幅样子,心里阵阵发笑:人固多矛盾,但像裴大董这样天生强硬之人迫使自己软下来,笨拙地学想象中下位者迎合讨好的还是罕见,左脑打右脑,非得把自己纠结死不可。

      “眼下本来就必须通力合作,我没打算再骗你。”她揉了一下他后脑乱发,低道,“潘寨一案,把我摘出去不用这么麻烦,我想了个釜底抽薪的计策,回海市路上同你说。”

      说完,乔璃的指已按上裴宗邺微蹙的眉心:“裴先生再多话,我就要猜,您是不是在逃避什么了。”

      裴宗邺一滞,腿下意识向后收,被她用腿别住。接下去的事变得糊里糊涂的,等男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咬着她的手指,被一点一点撑开红肿,落在身上的视线说不清是属于医生的冷静评估,还是薄幸人的戏谑恶劣。

      他的身子弓起来,双眼紧闭,沾着药的手指向前向后、揉按轻碾,所过之处带起丝丝清凉之意。男人的脸也已经红透了,半张脸埋在床单里,手指紧紧攥着枕头一角,冷不丁听见一声笑。

      “我就说那晚不至于发炎。原来没轻没重的不是我,自己玩过了?”

      裴宗邺心头突地一跳,整个人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被一把摁住。乔璃笑着贴近他,顺势张口一咬,咬在他肩膀处的纹身上,咬出一抹水润艳色:“别不好意思,裴先生天赋异禀,想要自己试试也可以理解。”

      调侃是嘴上调侃,她手下就势向内一揉,把消炎药膏揉进去的同时也摸到熟悉的方寸。他又狠狠抖了一下,脖颈的血管根根绷紧,喘息加深,手覆上她把着腰的那只手,十指相扣地握进去。

      除此之外,他竟没有别的动作。

      “你又骗我,我自己摸……没有什么感觉。”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细听还杂了几分哽咽,眼睛根本不敢睁开看她。

      这句话点燃的可不是火星,而是燃烧的烈火,乔璃觉得自己头皮都微微一炸,偏生人发着烧,里面肿胀不堪,根本经不起作弄。

      她掰过他的脸,深入唇舌间索取:“这不可能,请裴大董给我示范一下是怎么才会没有感觉的。”

      他抱着她的腰,棱角分明的五官被细汗打湿,嘴唇被咬破了,一点腥咸的血缠绕进两人唇齿间。他本就烧得混混沌沌,又被吻得稀里糊涂,居然点头应下。

      “喂。”

      乔璃都有点儿无奈了,一时间连她都分不清他是真烧迷糊,还是清醒得很,只是在精明地勾引她。

      “你想好了再说,肿成这样,我真下手,有你好受的。”

      他脸上划过一丝冷笑,睁开双眼:“我敢应,你不敢做,怕隔墙有耳还是夫管严?”

      “不想伤害你还不好么?”乔璃抹去他额头汗珠,“既然跟了我,饮食要按我的来,内服外敷的药也得开始用,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坏。”

      裴宗邺又把眼睛闭紧了,模模糊糊说了什么,要很认真才能听清。

      “……谁跟你了……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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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当然还是只上药,但乔璃没想到裴宗邺一朝放开,直赖在她怀里到睡着才让她脱身。

      未尝不算一种成功的苦肉计。

      她心里清楚,合上客房门时脸上仍带一点不自知的笑意,只是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人顿时一惊,赶紧把表情都抿回去。

      周莲泱扬唇一笑:“我当你今日就睡在里面了。”

      说完身子一动,不知要往哪里走。

      乔璃心里哀叹一声,赶紧过去牵他的手:“哥哥说的什么话,裴大董生病,我只是去治病的。真的。”

      刚碰到他手背,就被一巴掌拍开,留下一道红印子。

      这在乔璃意料之中,便依旧加快脚步去牵他,正正好撞进他突然回转的怀抱中。

      周莲泱把她抱个满怀,收紧双臂,满意地看见她因为惊愕微微瞪大的眼睛:“傻囡儿,你觉得我会怪你?”

      “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

      有时候他也能体会古人的心情。

      悔教爱人觅封侯。

      他把她抱着,一下一下轻轻亲她额心,珍而重之,是对待无价之宝:“只要你好好的,做什么都行,想要谁都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肆伍 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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