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黑夜》晴笙悠

8、第 8 章

　　溟家老房子的早晨在一阵煎蛋的香味中开始。小玥穿着粉色睡衣，抱着那个略显陈旧的布娃娃，蹬蹬蹬跑进厨房：“妈妈，今天早饭有荷包蛋吗？”

　　母亲转过身，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但努力挤出笑容：“有，给你做了两个。快去洗脸刷牙。”

　　小玥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厨房门口，歪着头看母亲：“妈妈，你昨晚又做噩梦了吗？”

　　母亲的手一抖，锅铲差点掉进锅里：“...没有。小孩子别瞎想。”

　　“可是你眼睛红红的。”小玥认真地说，“爸爸也是。你们最近都好奇怪。”

　　这时父亲从卫生间出来，头发还湿漉漉的：“小玥，快七点半了，再磨蹭上学要迟到了。”

　　小玥“哦”了一声，乖乖去洗漱。厨房里，父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不安。

　　“老溟，你说小玥她...”母亲压低声音，“是不是真的...”

　　“别乱想。”父亲打断她，但声音里没什么底气，“孩子想象力丰富，很正常。”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厨房里不止他们三个人。荒和茂正飘在冰箱上方，茂在荒体内兴奋地观察着一切。

　　“姐姐你看！他们果然心虚了！”茂在共享频道里说，“黑眼圈好重，昨晚肯定没睡好。”

　　荒在心里回应：“继续观察。注意小玥的情绪变化。”

　　客厅里，溟飘在餐桌旁，看着妹妹蹦蹦跳跳地过来坐下。赦站在他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溟肩上——虽然是灵体接触，但这个姿势已经成了习惯。

　　“她今天心情很好。”溟轻声说，语气温柔。

　　赦点头：“小孩子恢复得快。昨晚的梦境接触看来效果不错。”

　　小玥拿起筷子，正要吃饭，突然转头看向溟的方向——这次她没说话，但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知道哥哥在那里。

　　溟的灵体波动了一下。赦立刻感知：“她能隐约感觉到你，但还无法完全确认。”

　　“这样就好。”溟微笑，“慢慢来。”

　　早饭后，父母送小玥去幼儿园。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出门的背影，五个非人存在聚在客厅里。

　　樱最先开口：“小玥的灵能感知在增强。只是经过一夜，她对溟存在的感知就从模糊变得清晰了些。这种成长速度...很惊人。”

　　茂在荒体内好奇地问：“那她是天才灵媒吗？”

　　“不止。”樱的表情有些严肃，“她可能还是‘通灵体’——天生就能与灵界沟通的体质。这种体质千年难遇，但也非常危险，容易吸引恶灵和不怀好意的存在。”

　　溟立刻紧张起来：“那她会...”

　　“别担心。”樱安抚道，“有我们保护她。而且，正因为她是通灵体，我们的‘妹妹养成计划’可以更有成效。”

　　赦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玥被父母牵着走远的背影：“计划需要调整。如果小玥真是通灵体，那她的教育就不能只是基础的灵能引导。她需要系统的训练，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学会分辨善恶灵体，学会自我保护。”

　　荒点头：“但谁来教？我们几个虽然能力强，但都不是正规的教育者。而且...”她看向溟，“我们的‘教学方式’可能不太适合五岁的孩子。”

　　溟温柔地说：“我来教。我是她哥哥，而且...我的能力比较温和，适合引导。”

　　赦转身看他：“你确定？教育孩子和吓唬坏人是两码事。”

　　“我确定。”溟的灵体更加凝实，显示出他的决心，“而且，我有你们帮忙。樱可以指导理论，荒和茂可以负责实践训练中的安全防护，赦...”他顿了顿，“你可以当...教学监督？”

　　赦笑了：“听起来我像个校长。”

　　茂立刻在荒体内欢呼：“那我们就是‘幽冥灵事办附属通灵体培训学校’！校长赦，教导主任樱，班主任溟，安保主任荒，还有我——教务处主任兼学生心理辅导员！”

　　这个设定让大家都笑了。樱的花瓣裙摆轻轻摆动：“虽然名字长了点，但架构合理。那么，今天就开始第一课？”

　　“今天不行。”赦摇头，“我们下午有工作，晚上小玥要睡觉。不过...”他眼中闪过算计的光，“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准备教材。”

　　于是，在溟家空无一人的客厅里，五个非人存在开始了“教材编写会议”。

　　樱用灵能凝聚出一本“教科书”的雏形：“第一章，灵能基础理论。包括灵体分类、能量感知、基础防护...”

　　溟温柔地补充：“要用小孩子能理解的语言。比如‘灵体分类’，可以说成‘会说话的光团’和‘不会说话的黑影’。”

　　赦靠在沙发上——虽然是飘着，但做出了靠的姿势：“第二章，实践操作。包括如何主动开启/关闭灵视，如何与友善灵体沟通，如何拒绝恶意灵体的接触...”

　　荒站在客厅中央，手中黑色能量凝聚成几个小人偶：“可以用这些做教具。模拟各种灵体，让小玥练习分辨。”

　　茂从荒体内分离出一小缕分魂，化作一个Q版的小幽灵：“我也可以当教具！我是可爱又无害的教学用灵！”

　　樱笑了：“那么第三章，实战演练。但要等小玥基础打好了再进行。现在最重要的是...”

　　她看向溟：“如何在不吓到孩子的情况下，让她接受这些‘超自然课程’。”

　　溟思考了一会儿，说：“继续通过梦境。梦是潜意识的领域，也是通灵体最容易接受信息的方式。我可以把课程内容编织成童话故事，在梦中教给她。”

　　“好主意。”赦赞许，“那么，教材编写就交给溟和樱。我和荒、茂下午去处理工作，晚上回来验收成果。”

　　计划定下，团队分头行动。赦、荒、茂离开溟家，前往城北区的黑心食品工厂。溟和樱则留了下来，开始认真编写“通灵体启蒙教材”。

　　客厅里，樱飘到书桌前——那里放着几本小玥的绘本。她翻阅着，花瓣般的手指轻轻拂过页面：“现在的儿童读物比三百年前丰富多了。我们可以借鉴这种形式。”

　　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虽然是飘着，但姿态自然：“樱，你说...我这样教小玥，是对的吗？让她接触这个她父母拼命想让她远离的世界。”

　　樱抬头看他，眼神温和：“溟，你见过那些无法控制自己能力的通灵体最后的下场吗？”

　　溟摇头。

　　“我见过。”樱的声音带着三百年积累的沧桑，“有的疯了，整天自言自语，被关进精神病院；有的被恶灵附身，做出可怕的事；还有的...能力暴走，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小玥的天赋是礼物，也是诅咒。如果没人正确引导，她的未来会很危险。”

　　溟的灵体微微发光：“我明白了。那我们就做她的引导者。”

　　“不止。”樱微笑，“你给了她一个哥哥，我们给了她一个‘家’——虽然这个家的成员都不是人，但我们会比很多人类的家庭更懂得如何爱她、保护她。”

　　溟温柔地笑了：“谢谢，樱。”

　　“不客气。”樱继续翻看绘本，“现在，让我们想想怎么把‘灵能基础理论’编成睡前故事...”

　　下午三点，赦、荒、茂回到了溟家。黑心食品工厂的“教育”工作很顺利——那个往辣椒酱里加工业染料的老板，在茂精心设计的“你吃你自己做的酱”幻象中彻底崩溃，哭着喊着要自首，还主动交代了所有同伙。

　　一进门，茂就兴奋地在共享频道里报告：“我们回来啦！教材编得怎么样啦？”

　　客厅里，溟和樱面前悬浮着三本散发着淡淡银光的“书”。说是书，其实是由灵能凝聚的立体影像，每一页都在缓慢翻动，内容生动有趣。

　　“完成了。”溟微笑，“《小灵媒莉莉的冒险日记》系列，共三册。第一册《我能看见光团团》，讲基础感知；第二册《和影子做朋友》，讲灵体沟通；第三册《黑雾雾不要来》，讲基础防护。”

　　赦飘过来，仔细查看内容。书中的插图是樱用灵能绘制的，色彩柔和，角色可爱。文字则是溟的手笔，简单易懂，充满童趣。

　　“不错。”赦难得地给出高度评价，“连我都想看看了。”

　　荒也过来查看，点头：“内容设计合理，循序渐进。什么时候开始教学？”

　　“今晚。”溟说，“小玥一般九点睡觉。我会在她入睡后进入她的梦境，用这些故事教她。”

　　樱补充：“我会在房间周围布下守护结界，防止其他灵体干扰教学过程。荒和茂可以在外围警戒，赦...你要不要也听听课？”

　　赦挑眉：“我？听儿童通灵课？”

　　茂立刻起哄：“校长当然要听课！而且要写听课笔记！”

　　荒按住胸口：“别闹。”

　　赦却笑了：“也行。正好看看溟当老师的样子。”

　　傍晚六点，小玥和父母回家了。母亲看起来更疲惫了，父亲也心事重重。晚餐时，小玥突然说：“爸爸妈妈，我今晚想早点睡。”

　　母亲惊讶：“为什么？你平时不都闹着要多玩一会儿吗？”

　　小玥抱着布娃娃，眼神清澈：“因为...我想做梦。梦里能学到好多东西。”

　　父母对视一眼，表情复杂。

　　父亲勉强笑了笑：“小玥想学什么啊？”

　　“秘密。”小玥神秘兮兮地说，“等我学会了，再告诉你们。”

　　晚饭后，小玥真的早早洗漱上床。母亲给她盖好被子时，她突然抓住母亲的手：“妈妈，如果...如果我真的有个哥哥，你会喜欢他吗？”

　　母亲的手猛地一颤，声音发干：“小玥，你...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小玥摇头，“就是突然想知道。晚安，妈妈。”

　　“...晚安。”

　　母亲退出房间，关上门，靠在墙上，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客厅里，父亲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脸。

　　而房间里，五个非人存在已经就位。樱在房间四个角落布下樱花印记，形成一个淡银色的守护结界。荒和茂飘在窗边，负责警戒。赦坐在——其实是飘在——房间的书桌旁，摆出“校长听课”的姿态。溟则坐在小玥床边，温柔地看着熟睡的妹妹。

　　“开始吧。”樱说。

　　溟点头，伸手轻轻按在小玥额头上。银色的光流从他的指尖流入孩子的梦境世界。

　　小玥的梦境是一片开满鲜花的草地。她穿着公主裙，抱着布娃娃，正坐在一棵大树下。溟出现在她面前，这次他的形体更加清晰，甚至有了颜色——是温柔的浅蓝色。

　　“哥哥！”小玥高兴地跑过来，“你真的来了！”

　　溟微笑：“嗯，我说过会来的。今天，哥哥给你带了礼物。”

　　他挥手，三本闪闪发光的书出现在空中——正是下午编写的教材，但在梦境中，它们看起来更像是魔法书。

　　“哇！”小玥眼睛发亮，“是魔法书吗？”

　　“差不多。”溟盘腿坐下，小玥也跟着坐下，“这是《小灵媒莉莉的冒险日记》。想听吗？”

　　“想！”

　　溟翻开第一本，书页自动展开，浮现出立体的插图和一个温柔的女声讲解。小玥看得入迷，溟则在一旁轻声解释、补充。

　　梦境里的时间和现实不同。对小玥来说，她听了三个长长的故事，学会了如何感受身边的“光团团”（灵能流动），如何和友善的“影子”（低等灵体）打招呼，如何在“黑雾雾”（恶意灵体）靠近时保护自己。

　　对现实世界来说，只过去了两个小时。

　　晚上十一点，溟结束教学，从小玥的梦境中退出。孩子睡得很熟，嘴角带着甜甜的笑。

　　“怎么样？”赦问。

　　溟的灵体有些疲惫，但眼中闪着满足的光：“很顺利。小玥学得很快，理解能力很强。她已经能初步感知房间里的灵能流动了——虽然她还以为那是‘萤火虫的光’。”

　　樱感知了一下小玥的状态：“很好。梦境教学没有给她的大脑造成负担，灵能引导也很温和。这样每周两到三次，半年后她就能掌握基础了。”

　　荒从窗边飘过来：“外围一切正常。没有其他灵体靠近，那对夫妻也睡了——不过茂给他们加了点料，保证他们睡得沉。”

　　茂在荒体内得意地说：“我给他们弄了个‘美梦’——梦见小玥变成了普通孩子，再也不说奇怪的话了。够贴心吧？”

　　赦站起身：“那就收工。明天还有工作——西区那个诈骗团伙，记得吗？”

　　五个存在离开溟家，返回废弃工厂。路上，茂突然在共享频道里说：“对了，我们是不是该给小玥准备个‘毕业礼物’？等她学完三册教材，送她个真正的灵能法器什么的？”

　　樱思考：“可以。我可以用樱花树的枝条和净化结晶做一个小护身符，既能保护她，又能帮助她控制能力。”

　　溟温柔地说：“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赦看了他一眼：“团队的意义就在于此。对了，明天的工作，溟你...”

　　“我跟你们去。”溟立刻说，“小玥的教学可以安排在晚上。白天我要工作。”

　　荒点头：“也好。那个诈骗团伙有七个人，我们需要人手。”

　　回到控制室时，已是午夜。但五个存在都精神不错——成功开启“妹妹养成计划”带来的成就感，比完成一次普通任务还要强烈。

　　樱因为要维持形体，先回樱花树了。剩下的四个鬼魂在控制室里做战后总结——这是赦定下的规矩，每次行动后都要复盘。

　　茂第一个发言：“今天下午的食品工厂任务，我觉得我那个‘你自己吃自己做的酱’幻象超有创意！那个老板吐得稀里哗啦的！”

　　荒按住胸口：“效果确实不错，但下次可以更精简。你用了太多冗余幻象，浪费能量。”

　　赦看向溟：“教材编写很成功。但要注意教学进度，不能拔苗助长。”

　　溟点头：“我会注意。樱也提醒我了，通灵体的成长要循序渐进。”

　　最后赦总结：“那么明天的工作安排：上午休息，下午两点集合，前往西区诈骗团伙据点。溟的教学安排在明晚九点。有问题吗？”

　　“有！”茂举手——虽然她没有实体手，“那个诈骗团伙，我们能玩点新花样吗？老是幻象恐吓，我都腻了。”

　　赦笑了：“你想玩什么？”

　　“嗯...”茂思考，“他们不是骗老人钱吗？那我们让他们体验一下‘老年的痛苦’怎么样？比如关节炎啊，眼花啊，记性差啊...让他们亲身感受一下被他们欺骗的那些老人的生活！”

　　荒难得地赞同：“这个主意不错。既能惩罚他们，又能收集‘悔意能量’——虽然可能不多。”

　　溟温柔地补充：“还可以录下他们的忏悔，匿名寄给媒体和警方，让更多人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赦眼中闪过赞许的光：“好，就这么办。那么现在，休息。”

　　四个鬼魂各自进入静养状态。但溟没有立刻静养，而是飘到窗边，看着夜空中的星星。

　　赦飘到他身边：“在想小玥？”

　　“嗯。”溟点头，“我在想...如果我当年就有这样的引导，是不是就不会...”

　　“就不会死？”赦接过话头，语气平静，“溟，过去无法改变。但你现在可以改变小玥的未来，这就够了。”

　　溟转头看赦，灵体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蓝光：“赦，你当年...为什么要保护我？我们那时候甚至不算朋友。”

　　这个问题赦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说：“因为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嗯。”赦看向远方，像是回忆着什么，“那天在后巷，那几个混混围着你，你抬头看他们的时候，眼睛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不解。你不明白为什么人要伤害人。那种纯粹的困惑，让我觉得...如果让这种眼神消失，世界会更糟糕一点。”

　　溟笑了，那笑容温柔得能让月光都柔和下来：“所以你保护了我，然后被我牵连，一起死了。”

　　“不后悔。”赦说，语气笃定，“而且现在这样更好。我们有了永恒的时间，有了同伴，有了...事业。”

　　两人并肩看着夜空，很久没有说话。最后溟轻声说：“谢谢你，赦。为了当年，也为了现在。”

　　赦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做了个搂住溟肩膀的动作。

　　月光洒进控制室，洒在两个并肩而立的鬼魂身上。他们的灵体在光中几乎透明，但那种羁绊，却比任何实体都要坚固。

　　窗外的城市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城南区的夜晚，看似平静，但幽冥灵事办的成员们知道，这平静下涌动着无数故事——有些需要他们去“处理”，有些需要他们去“引导”，有些则需要他们去...守护。

　　比如那个扎着羊角辫、抱着布娃娃、有着特殊天赋的小女孩。

　　溟最后看了一眼夜空，轻声说：“晚安，小玥。做个好梦。”

　　远处，溟家的卧室里，熟睡的小玥无意识地抱紧了布娃娃，嘴角上扬，像是在梦中见到了温柔的老师哥哥。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新的工作，新的教学，新的冒险。

　　但对幽冥灵事办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日常。

　　茂的声音突然在共享频道里响起，虽然很小，但充满活力：“姐姐，我睡不着！太兴奋了！我们明天要给那些骗子制造什么幻象呢？关节炎要模拟到什么程度？要不要再加点白内障...”

　　荒在心里回应：“睡觉。不然明天不让你参加行动。”

　　“我睡我睡！”

　　控制室重归寂静。月光慢慢移动，从窗边移到墙角。

　　而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樱花树下，樱正将今天收集到的忏悔能量注入树干。树灵域内，那些黑暗执念的光点又黯淡了一些，整个灵场更加平衡和谐。

　　她抬头看向溟家的方向，微笑：“好好长大吧，小通灵体。你有最好的老师和守护者。”

　　花瓣飘落，夜色温柔。

　　幽冥灵事办的第二天，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