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相拥》我喜欢吃糖

27、第 27 章

　　日复一日的透支。

　　白天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和身体，夜晚无休止的索取和冲击。

　　两座沉重的大山，将夏林压垮。

　　会议倒数第二天上午，在一场重要的分组研讨会上。

　　夏林强撑着精神，努力跟上导师和各国专家的讨论节奏。

　　脸色苍白，近乎透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握笔的手指微微颤抖，眼前的英文字母开始扭曲模糊。

　　“Mr. Xia？你对这个模型的计算参数有什么看法？”

　　主持人温和地看向他。

　　夏林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喉咙像被棉花堵住。

　　他站起身，想看得更清楚些，视野猛地旋转颠倒。

　　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眩晕感将他吞没。

　　“师哥？！”

　　身旁同课题组的师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在周围众人惊愕的目光和几声惊呼中。

　　夏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栽倒，失去了意识。

　　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

　　夏林在一片纯白中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大脑沉重，身体虚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他茫然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过了好几秒，意识才缓慢回笼。

　　“醒了？”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夏林身体一颤，僵硬地转过头。

　　程燃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西装外套搭在椅背。

　　只穿着一件深灰色衬衫，领口微敞，袖子挽到了手肘。

　　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便合上了。

　　目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专注。

　　“你……”

　　夏林的声音干涩沙哑。

　　刚想撑着坐起来，一阵眩晕再次袭来，让他无力地跌回枕头上。

　　“别动。”

　　程燃站起身，动作自然地拿起床头柜上一个保温桶，拧开盖子。

　　一股清淡的米香混合着鸡肉的鲜味弥漫开来。

　　他盛出一小碗热气腾腾的鸡蓉粥，坐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小口。

　　细心地吹凉，送到夏林唇边。

　　夏林偏过头，紧抿着唇，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胃里空落落地难受，但那粥是程燃递来的，像是施舍。

　　程燃动作顿住了。

　　看着夏林倔强紧闭的唇和抗拒的眼神，眸色沉了沉。

　　他没有强迫，将勺子放回碗里，身体微微前倾，逼近夏林。

　　低沉的声音令人心头发寒。

　　“不吃？”

　　他的目光，扫过夏林宽松病号服下，纤细的脖颈和锁骨。

　　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是想让我在这里，喂你点别的？”

　　夏林的瞳孔骤缩，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医院，是公共场合，程燃他怎么敢？

　　对上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仿佛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夏林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被击溃。

　　他真的是疯子。

　　巨大的恐惧压倒了所有的抗拒和屈辱。

　　夏林颤抖着睫毛，缓慢地张开了嘴。

　　程燃眼底掠过满意之色，又舀起一勺温热的粥，小心地送入他口中。

　　粥的温度刚好，炖得软烂入味。

　　夏林机械地吞咽着。

　　温热的食物滑入空荡的胃里，带来一丝微弱暖意。

　　他像个提线木偶，程燃喂一口，他便张口吞下。

　　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程燃很耐心，笨拙又温柔，仔细地擦掉夏林嘴角沾上的粥渍。

　　喂完一小碗，他安静地坐在一旁。

　　目光沉沉地盯着夏林苍白脆弱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导师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歉意。

　　“小林，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唉，都怪我，让你这段时间跟着课题组连轴转，太辛苦了。”

　　他目光落在床边坐着的程燃身上，带着询问。

　　“徐老师。”

　　程燃站起身，微微颔首，姿态从容有礼。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熟稔。

　　“夏林他没事了，医生说就是劳累过度。”

　　“睡眠严重不足，低血糖和神经衰弱，需要好好静养几天。”

　　“唉，怪我，怪我。”

　　导师连连摆手，看着病床上夏林苍白憔悴的样子，更是内疚。

　　“小林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样，接下来的行程你就别管了。”

　　“好好休息，我给你放三天假。”

　　三天假。

　　夏林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微弱波动。

　　可以不用再去会场面对那些人了，可以暂时摆脱程燃了。

　　“谢谢老师……”

　　他虚弱地开口。

　　导师又嘱咐了几句，目光在程燃和夏林之间扫了扫。

　　看着程燃刚才喂粥时那份自然的亲昵，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

　　“程先生，那小林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他把程燃当成了夏林在异国他乡，体贴入微的男朋友。

　　“应该的。”

　　程燃微微颔首，彬彬有礼。

　　导师又叮嘱夏林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病房。

　　门一关上，病房里的空气陡然凝固。

　　夏林闭上眼，将头转向墙壁。

　　程燃重新坐回椅子，没有离开的意思，拿起刚才的文件翻阅起来。

　　第二天上午。

　　夏林缓缓睁开眼。

　　病房里异常安静，护士刚刚推着推车离开。

　　程燃不在。

　　夏林拖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带来一阵晕眩，咬牙忍住了。

　　离开的好机会。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不能再回到酒店房间，不能再回到程燃身边。

　　掀开被子，动作迅速地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

　　针孔处渗出一点殷红的血珠也顾不上擦。

　　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拉开病房门，走廊里暂时没人。

　　他低着头，心跳如鼓，强忍着身体的虚弱感，

　　脚步虚浮地朝着记忆中电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投入了医院外面喧嚣而自由的空气里。

　　柏林陌生的街道上，阳光正好，行人步履匆匆。

　　夏林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迷失了的孤魂。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想逃离。

　　逃离医院，逃离酒店，逃离程燃掌控的每一寸空间。

　　身体的疲惫一阵阵袭来，双腿沉重。

　　异国的语言如同天书，路牌上的德文扭曲陌生。

　　他走过宏伟的勃兰登堡门，走过游人如织的博物馆岛。

　　喧嚣的世界仿佛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

　　不知不觉，拐进了一片相对僻静的街区。

　　街道两旁是古朴的建筑和一些小型店铺。

　　阳光被高大的建筑遮挡，显得有些昏暗。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喘息片刻。

　　“Geld! Handy! Schnell!”

　　一声粗鲁的呵斥自身后响起。

　　夏林还没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推搡在墙上。

　　后背撞得生疼。

　　一个穿着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的高大白人男子堵在他面前。

　　眼神凶狠，嘴里快速地吐出夏林听不懂的德语。

　　一只手粗暴地伸向他裤子口袋，那里放着唯一值钱的手机。

　　“No! Stop!”

　　夏林惊恐地用英语大喊，下意识地护住口袋。

　　争执推搡间，那个男人力气很大，一把将他推倒在地。

　　他手掌火辣辣地擦过粗糙的地面，口袋里的手机被男人拽了出去。

　　男人拿着手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转身飞快地跑进了旁边的巷子，消失不见。

　　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手掌擦破了皮，渗出血丝。

　　茫然和绝望席卷了他。

　　手机没了，唯一的通讯工具和导航，唯一与外界联系的途径。

　　他甚至无法报警，因为听不懂当地警察说什么。

　　他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倚着冰冷的墙角，慢慢地滑坐到肮脏的地面。

　　阳光洒下，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周围偶尔走过几个行人，投来或好奇和淡漠的目光，无人驻足。

　　语言不通，身无分文，举目无亲……

　　巨大的恐慌和无助将他紧紧包裹。

　　他想站起来，身体沉重得无法动弹。

　　眼前阵阵发黑，胃里空落落地绞痛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明媚的阳光渐渐暗淡，被西沉的暮色取代。

　　街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铺满冰冷的街道。

　　夏林蜷缩在阴影里，像个被世界遗忘的破旧玩偶。

　　饥饿寒冷，疲惫绝望。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或许几个小时，或许更长。

　　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一阵急促又熟悉的呼喊声，穿透厚重迷雾。

　　隐隐约约，带着焦灼和恐惧，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

　　“师哥！夏林！”

　　夏林一个激灵，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艰难地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穿着浅色外套，头发凌乱，满脸焦急和疲惫的年轻身影。

　　站在十几米开外的街口，四处张望，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

　　是沈烬。

　　真的是沈烬。

　　他竟然追来了柏林？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言喻的酸楚，冲垮了夏林所有的防线。

　　鼻子一酸，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汹涌地冲出眼眶。

　　他张了张嘴，想喊沈烬的名字，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站在街口的沈烬，目光扫过墙角阴影里的蜷缩身影，瞬间定格。

　　“师哥！”

　　一声带着巨大狂喜和后怕的呼喊撕裂了暮色。

　　沈烬不顾一切地朝着夏林狂奔而去。

　　他跑得太急，甚至差点被路沿绊倒，毫不在意。

　　眼睛里只有那个角落里脆弱得像要碎掉的身影。

　　他冲到夏林面前。

　　蹲下身，张开双臂，紧紧将还在流泪的夏林拥入怀中。

　　温暖的，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将夏林冰冷僵硬的身体包裹。

　　“师哥！我终于找到你了，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

　　“还好……还好你没事……”

　　沈烬的声音颤抖，手臂收紧，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

　　胸膛剧烈的心跳，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后怕。

　　“还好你没事……”

　　他反复喃喃着，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温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驱散着夏林身上的寒意。

　　沈烬身上熟悉又干净的气息，将夏林从冰冷的绝望中一点点拉回。

　　紧绷了太久的心弦骤然断裂，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汹涌而出。

　　他再也控制不住，将脸深深埋在沈烬温热的颈窝里。

　　身体轻颤，无声地大哭起来。

　　沈烬心痛如绞，只是更紧地抱住他。

　　大手一下下拍抚着他瘦削颤抖的背，嘴里不停地安抚，

　　“没事了师哥……没事了……我来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没事了……”

　　泪水浸湿了沈烬的衣衫。

　　在柏林冰冷昏暗的街头，在暮色四合，霓虹初上的背景里。

　　两个紧紧相拥的身影，像一幅画卷。

　　沈烬低下头，看着怀里脆弱哭泣的人，一颗心被揉得又疼又软。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夏林泪痕交错的脸。

　　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和苍白憔悴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轻轻贴上了夏林冰凉微颤的唇。

　　轻柔的吻，带着安抚，与之前所有的亲吻都截然不同。

　　夏林没有躲闪。

　　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沿着眼角滑落。

　　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和依赖，让他放弃了抵抗。

　　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带着水汽，纯洁而温暖的吻。

　　暮色沉沉，长街寂静。

　　不远处，街角路灯的阴影下，程燃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凝固的雕像。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长大衣，静静地站在那里，融入了夜色。

　　深邃的眼眸，映着街对面灯光下紧紧相拥，忘情亲吻的两人。

　　他看到了沈烬充满疼惜和爱恋的拥抱。

　　看到了夏林在沈烬怀里毫无保留，崩溃的哭泣。

　　看到了沈烬低头亲吻夏林发顶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温柔。

　　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紧抿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手中夹着的烟蒂早已燃尽，一小截灰白的余烬，冰冷地黏在指间。

　　他没有上前。

　　只是远远地看着，眼神阴沉，如同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

　　夜风吹动他大衣的下摆，拂过他毫无温度的脸。

　　无法吹散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令人遍体生寒的阴鸷气息。

　　柏林的秋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