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坠》Ninesep_49

220、ExtraChapter 2_萤火

　　“呼……呼……”
　　大脑在高速运算下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汗水连珠滴落，蓝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工作。
　　“副指挥，喝水。”鲛人副官总算递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能量饮料。
　　蓝接过，将饮料大口灌入。他要尽快恢复精力，好破译梅佐蓝登传来的情报。
　　按他的计算，叶流的部队至多能撑上十个小时。然而，从希灵派援兵过去，极限情况也要二十五个小时。梅佐蓝登这份情报极有可能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他必须全力以赴——
　　不，就算“扭转了战局”，也不意味着能保住叶流。

　　别慌。蓝告诫着自己。他将饮料罐捏扁，噼啪的响声疏解了几分压力。他深呼一口气，打开连通希灵总指挥室的频道。
　　“昆西，我要去精神座舱内进行运算，需要你我同时授权解除终端的算力限制。接下来两个小时，我应该无法协助你了。”
　　“不可。你的精神会崩溃掉的。”昆西的态度非常坚决。
　　“梅佐蓝登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蓝斩钉截铁地回道。
　　“联盟不能没有你。”
　　“我不能没有他。”
　　“……”沉默数秒后，昆西沉声说道：“我会在十秒后按下授权键，准备吧。”

　　全感应神经座舱，是传感头盔的全身版，它能通过持续的电调节和微量元素注射将使用者的精神力扩大到指定倍数。但精神力并不是越高越好的，理论上，超越原精神力的0.75倍，人便会崩溃失常。并且，注射的药物也具有成瘾性。所以，座舱的精神扩展上限会被限制为0.3倍增幅，且不向民间贩卖。
　　蓝换上特制服装，躺进座舱内，将精神扩展上限直接调至0.7，并物理反锁了座舱门。
　　轻微的刺痛感传遍全身，紧接着是上抛感——他的大脑如同坐着太空电梯冲进了云霄。他用力低头，看到了无数的自己。
　　有几千个自己在光脑前解析着梅佐蓝登的情报，有几千个自己在模仿本体向下俯视，还有一小撮自己在机械性地按着叶流的通讯代码。
　　“无法连通”“无法连通”“无法连通”……
　　这一小撮自己创造了静谧空间里唯一的噪音。
　　“真的是……”蓝对具象化的精神空间感到了无奈。但又能怎么办，这就是焦虑的化形。
　　“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是……”
　　向下俯视的“自己”同时发出了感慨。
　　蓝顿时明白，这些“人”都是被扩展出来的精神力。蓝笑了笑，准备开工。他首先分出三分之二的“人手”参与破解，剩下的“人手”则全力寻找一切可能的外援。
　　“正在向长琴星域发送紧急代码……”“正在向碧娜索发送紧急代码……”“正在向平湖星域发送紧急代码……”“正在向孔瑞昂星发送紧急代码……”
　　密函内容还未编辑到一半，蓝全身忽然剧痛无比，无尽的电涌击穿身体，皮肤瞬间麻木，而神经却像被上万根针丝丝破肉挑出，再用尖锐的指甲不断掐柔。皮肤的顿感和神经的攒搐交合在一起，产生了割裂的混乱与恐惧。
　　当他想转移意识逃避身体苦痛的时候，大脑却仿佛早已插入了一把金属尖刀。刀尖不规律地搅动，还有一把叉子在刀身来回刮划——这是一种更难以忍受的耳鸣感。他痛到不能呼吸，声带却已不为自己掌控，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要完了。
　　从剧痛感传来，现实世界才过了不到二百毫秒而已。
　　蓝知道自己陷入了濒死状态，他甚至渴求有人能立即了结了他的生命——在这里的每一毫秒都是最残忍的酷刑。
　　来个人，杀了他。
　　来个人，杀了他！！

　　上千个自己不断倒下，渴求着被终结。
　　他的理智即将崩塌。
　　他的□□将成为废墟。
　　“无法连通”“无法连通”“无法连通。”
　　最终，静谧空间里唯一的噪音也消失了。
　　然而那几十个“自己”却依然站立。
　　他们开始发出声音，微弱的，萤火般的。
　　“叶流。”
　　“拉塞尔。”
　　“一鸣。”
　　“一丹。”
　　“梅尼塞拉斯。”
　　“叶流。”
　　“拉塞尔。”
　　“一鸣。”
　　“一丹。”
　　“梅尼塞拉斯。”
　　“叶流”
　　……
　　失焦的瞳孔在一声声呼唤中开始收缩。
　　他开始尝试呼吸——每一下呼吸，就会有几十个自己消失。
　　这是他唯一残留的理智：收缩精神力，找到新的极限。
　　0.699,0.698,0.697……
　　——0.672。
　　到达这个数值的时候，痛感依旧，但已经可以思考了。
　　蓝再度起身，将密函内容编辑完成。他继而又全身心投入到破译的工作中。

　　“蓝，这里是叶朗！我收到了大伯的消息！我在战略点附近，请将具体情况告知于我！收到请回复！”距离破译完成不到五分钟，蓝就收到了好消息。他将图纸和信息一同传给叶朗，松了口气。他觉得全身都轻了许多，视野也渐渐黑了下去，他终于沉进了温暖深邃的海底。海面上，隐隐能听到人的呼喊，但随着他的坠落，那些声音逐渐变得模糊。肺部被海水包裹，头顶的光在消失，他只觉异常的安详。
　　……

　　“撬开座舱！快！他的生命体征快消失了！他妈的，快点！”卡尔指挥着机器人和工程师，面目狰狞。“还他妈的要多久！！”
　　“两分钟，舒马赫总工！”工程师也是满头大汗。这东西造价高昂，自然难以破坏。他们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居然有人敢把自己反锁在座舱内，何况是这么重要的大人物。蓝先生是疯了吗？
　　座舱门在第116秒被锯开，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座位中间的人七窍流血，还未凝固的鲜血顺着前襟和垂落的双手流下，滴在底座。
　　“愣着干什么，快他妈的输血！氧气给上！”卡尔颤着手点了两下耳机，“朵娅，还有多久到？”
　　“到停机坪了，等血氧稳定后再转移到治疗舱！指挥所的医疗人员都是顶尖的，相信他们！”
　　“好好好。”卡尔挥了挥手，将指挥权交给屋内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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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剂的味道率先唤醒了知觉，蓝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灯光并不刺眼，恰好能看清周遭的物事。空气中的湿度很高，他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环境。
　　“滴。”床头响起了不刺耳的提示铃声。
　　“爸爸！爸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我这就来找你！”叶一丹的声音响起。
　　“我躺了多久？”蓝问道。
　　“唔……有二十来个星盟天吧。五百一十七小时。”
　　这么久。那叶流那边应该有定数了吧。蓝闭上眼睛，感到轻微的头痛。他的心跳微微加快，张口问出最关心的问题：“你父亲呢？”
　　通讯器另一边陷入沉默。
　　沉默不是好事。随着心跳的加快，蓝的头痛感更强了。
　　“你这是想害死爸爸吗？”距离收音处有段距离的地方传来迪莉娅的声音，同时又响起了飞梭的启动声。
　　“啊啊啊，爸爸，爸爸你听我说。”一丹被显示屏内的指征数值吓到，她顾不得润色语言，赶紧解释道：“父亲他还活着。就是……就是受到了大量的辐射。”
　　歼星堡垒的摧毁任务失败了。聚变核心爆炸，剧烈的空间坍缩波及所有执行任务的光甲。叶流身处较远，加之诡术师的S级质量，才得以存活。只是叶流依然受到了大量的辐射，如今还在接受治疗。
　　“是吗……斛斗……牺牲了……”蓝攥紧了床单，将病床调整为轮椅模式。
　　“呃、爸爸，你现在还不适宜移动。”
　　“我去找你父亲。到那里集合。”蓝毋庸置疑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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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叶流的病房门被刷开，换上无菌防护服的叶一丹直接冲进了房间。
　　叶流正在机械的辅助下进行翻身，顺便伸脖子打算喝一口流食，姿势相当诡异，没想到被风风火火的女儿撞了个正着。
　　“叔叔好。”迪莉娅进门后优雅地挥了挥手。
　　“迪、迪莉娅。”叶流收回脖子，摆正了身体，迅速做好表情管理——尽管他的脸上全是纳米愈合贴。
　　“爸爸还没来吗？”叶一丹用力捶了下自己的头，“我应该先去找爸爸的。”
　　“他醒了？”叶流终于弄清了情况。
　　“爸爸他非要过来，奇怪，明明离这栋楼不远啊……”叶一丹跑到窗前，发出疑惑的声音。
　　“你忘了你爸爸门口的四个看护和楼下的两车保镖了？”迪莉娅有些无奈地提醒道。虽然只隔着短暂的距离，但蓝的出行并不“轻便”。
　　“哦。迪莉娅。没有你她该怎么办。”叶流感激地看着她。自己的女儿是个纯纯的alpha，脑子在战场上很是灵光，这几年也小有战绩，但对生活细节简直就是白痴一个。好在有迪莉娅这个好友陪着——据说现在连工资奖金都交由她支配了。
　　“谢谢叔叔。”

　　“叩叩。”监护窗被人叩响，屋内三人向外看去，发现是蓝。叶流怔了一下，突然将头蒙在被子下。
　　蓝指了指叶流床头的通讯器。
　　“哦！‘打开对外通讯。’”叶一丹马上会意。
　　迪莉娅走到她身边，扯了扯一丹的袖口，小声说道：“我们回避吧。”
　　叶一丹听话地点了点头，对父亲摆摆手，乖巧地被迪莉娅牵出病房。

　　“迪莉娅是个不错的女孩。”两人走后，蓝率先开口。
　　“嗯……”叶流保持着背对着蓝侧躺的姿势，情绪低落。
　　“怎么不转过来？”蓝柔声问道。
　　“头发掉光了。”
　　“那有什么。”
　　“丑。”
　　“不丑。”
　　“身上都是疤。他们说是永久性病变，没办法恢复。”
　　“嗯。”
　　“……脸上也是。”
　　“嗯。”
　　“不过头发能长回来，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颜色。”
　　“那也算好消息了。”
　　“斛斗走了。”
　　“嗯。”
　　“我当时就不应该制定那个计划。”
　　“嗯。”
　　“我想不明白……那个跳跃点……”叶流的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叶流。”蓝再度叩响了窗户，“转过来，看着我。”
　　“……”
　　“你没有失去我。”蓝将一只手贴在窗前，仿佛抚摸着叶流的头。
　　叶流通过机械的力量将身体慢慢翻过来，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了蓝。
　　米白色的纳米愈合贴将脸部完全覆盖，只露出一只没有睫毛的右眼。
　　“啊……”叶流的声音逐渐颤抖，浑浊的眼睛终于映射回了现实。“蓝……蓝……我好害怕……怕你醒不过来……”
　　“欢迎回家，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