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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惦念 ...

  •   这句话落下,秦溪常只觉得心口像被钝刀捅穿了个窟窿,冷风飕飕地往里灌。

      这么多年,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守着的、护着的、压在心底见不得光的那点念想,此刻忽然成了个荒唐的笑话。

      那滋味,又酸又苦,混着妒火在肺腑里烧,烧得他几乎要站不稳。

      他低低笑了几声,目光落在秦允显那张写满愧疚与茫然的脸上,忍不住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对方脸颊。

      触感依旧温软细腻,和他无数次在暗夜中描摹的轮廓一模一样。

      这温度让他眷恋,也让他胸腔里那股怒火压不住。

      心底却有个声音在疯狂劝慰:令则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你那些心思。他爱上别人,不是他的错。你看,人还在你眼前,还在你掌下,终究......终究还是你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暗潮已被强行按捺下去。接着手忽然向下,攥住秦允显的中指,将那枚刺眼的指环迅速褪了下来。

      随后,松开了秦允显。

      指环攥进掌心,硌得生疼。

      秦溪常语气却已恢复成一贯的平淡:“我还有政务要理,你歇着吧。待忙完了,再来看你。”

      秦允显张了张口,目光落在他紧握的拳上,没敢立时讨要。

      方才秦溪常那副模样,他是真有些怵了。

      指环的事,还是以后再想办法拿回来。

      殿门开了,秦溪常的背影消失在渐深的夜色里,连一丝迟疑都没有。王清躬身候在门外,抬眼觑见天子面色沉得骇人,又悄悄往殿内扫了一眼。

      秦允显怔怔立在原地,衣襟凌乱。

      王清心里咯噔一下,头埋得更低,不敢再多看,弓着背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夜,秦允显睡得极不安稳。

      又过了两日,秦溪常倒当真说话算话,差徐瑾瑜送来了账册。

      秦允显无精打采地靠在榻边,换了身鹅黄常服,头发依旧松散着未束,目光虚虚落在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能没心事么?

      从寅是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三两日不联系尚可,若是超过五日,那人必定要借着通心环来寻他。若久久得不到回应,或是听到秦溪常的声音,怕不是又要多心,甚至直接跑回天兆来找他。

      到时候两人相见,那场面恐怕更难收拾。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瑾瑜将账册轻轻搁在案上,抬眼见他这般神色,只当他是为薛严一案忧心,温声劝道:“殿下不必过虑。李昭是主上亲信,主上又一心护着殿下,此案定会查清,还殿下自由。”

      秦允显这才将视线移到他脸上,微微一怔。

      几日不见,徐瑾瑜竟清减了不少,那张俊朗的脸上倦意分明,眼眶泛着淡红,一看便是连日未曾安睡。

      “廷尉大人,”他不由放轻了声音,“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徐瑾瑜动作顿了顿,偏头避开他的目光。窗外漏进一阵风,拂动他额前碎发,也将他低语吹得有些飘忽:

      “沧浪之水夜夜心,倒映寒星终不闻。停梭欲织云外信,却恐星河压断纹。”

      自得知秦允显被人构陷,徐瑾瑜便没睡过一个整觉。后来听闻他被关进椒兰殿,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

      旁人或许看不分明,他却瞧得清楚,秦溪常对秦允显的袒护,早已超出常理。就连身世这般大忌被掀开,秦溪常非但未加责难,反倒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抬出先太子作保。

      既知非血脉至亲,为何仍这般竭力相护?

      又为何偏安置在椒兰殿,而不像对尚仁王那般圈禁于住地?

      这其中的曲折,他不敢深想,却止不住去想。

      只怕秦溪常对秦允显的心思,早已越过了君臣,也越过了所谓的兄弟。所以圈禁在椒兰殿,很明显是因为离得更近,更隐蔽,更能满足他的那份“心思”。

      秦允显前半句没听真切,只捉住末尾那两句,停梭欲织云外信,却恐星河压断纹。他调侃说,“廷尉大人这是有了心上人?似你这般才貌,满伏阳城的姑娘怕不是排着长队任君挑选,竟还会为一人愁到寝食难安?”

      徐瑾瑜微微蹙眉,定定地望向秦允显:“那些庸脂俗粉,如何入得了我的眼?”

      秦允显起身走到他身旁,随手拿起一本账册:“哦?那究竟是何等人物,能让我们徐大人如此惦念不忘?”

      日光自窗格漏进来,斜斜映在秦允显脸上,将他本就俊美的轮廓镀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徐瑾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过他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那双含着三分笑意的唇上。

      “殿下。”他低低说了一声。

      秦允显以为他有话要说,抬眸应道:“嗯?怎么了?”

      徐瑾瑜对上他清澈而全然不解的灰绿色眼睛,那句压在心底的话几乎要破喉而出——

      是殿下。

      三个字抵在舌尖,滚了又滚,还是被咽了回去。

      说出来又如何?

      秦允显会接受么?

      不会的。

      只怕反倒会觉得他放肆僭越,从此疏远避嫌。

      那他何必自断后路。

      “眼下殿下自身尚在困局之中,竟还有闲心过问他人的心事。”徐瑾瑜避开他的注视,将账册一一理好,“都在这儿了。殿下若有公务上的需要,随时可差人唤我......私事也可。”

      秦允显心头一暖。

      当初那个曾对他动过杀心的人,如今却站在这里,毫无保留地向他伸出援手。

      “多谢。到了这般境地,也就只有你不嫌弃我了。”秦允显感激说。

      徐瑾瑜却道:“殿下万金之躯,谁敢嫌弃?纵使......纵非皇室血脉,也是主上亲封的珝王,尊贵如旧,何必妄自菲薄?”

      秦允显笑了笑,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但凡与我沾上关系的人,似乎总逃不开麻烦。所以今日之后,我还是不麻烦你了,免得再连累你。”

      徐瑾瑜面色一白:“属下不怕被连累。”

      “可我怕。”秦允显收回手,目光认真,“廷尉大人,你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我不想看你因我受半点损伤。”

      徐瑾瑜听见“朋友”二字,心口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面上却仍维持着平静:“既蒙殿下视作朋友,朋友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秦允显摆摆手,乐观说:“算不得什么难处。你瞧,我如今不也好端端的?”

      徐瑾瑜静了静,忽而试探着开口:“殿下......觉得主上待您如何?”

      秦允显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怔了怔才道:“主上念旧重情,自然,”

      “重情?”徐瑾瑜轻声打断他,眼帘微垂,话音里透出几分锋芒,“请恕属下僭越,殿下还是多留心主上为好。”

      秦允显蹙眉,正欲追问,徐瑾瑜却已退后半步,躬身一礼:“属下尚有公务待理,先行告退。”

      说着,不等他回应,便转身疾步离去,转眼消失在廊外光影之中。

      秦允显在原地立了片刻,总觉得徐瑾瑜话里藏了些什么,却又琢磨不透。转念一想,这人素来心思细得过分,做事偶尔偏激,或许真是想多了。

      他摇摇头,索性将心思全投进账册里。

      殿内无人敢扰,唯有窗外风声时紧时松,衬得一室寂静。

      这一埋头便是几个时辰,直到夜色渐浓,烛火换过一轮,外头忽然响起轻轻的叩门声。

      “殿下,主上传召。”

      是王清的声音。

      秦允显笔尖一顿。

      自那夜秦溪常夺了指环离去,已整整两日未曾露面。如今不来椒兰殿,反要深夜召他去见。

      是案子有了眉目,还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他搁下笔,理了理衣袖,心头那点模糊的不安,忽然又浮了上来。

      秦允显拉开殿门,王清果然垂手候在门外,见他出来,目光不着痕迹地将他上下扫了一遍,随即弯起一个笑:“殿下莫要多想。主上此番并非在未央宫召见,而是在宣安殿相候。还请殿下先行沐浴更衣,再随奴才前往。”

      秦允显脸色一变。

      宣安殿那可是秦溪常的寝殿。

      自登基后,秦溪常便因延清殿曾是先帝被弑之处,觉得不详,这才改建了宣安殿为寝宫。

      如今深夜召他去寝殿,还特命沐浴......

      这究竟是意欲何为?

      “王公公,”秦允显好奇问,“为何非在宣安殿?”

      王清笑意深了些,话却说得轻飘:“殿下这般聪慧,何需奴才点破呢?”

      秦允显:“......”

      王清这副讳莫如深的神情,显然知晓内情,又不愿明说。只是简单这么说了一句,到让他想歪。

      难不成......是要他去侍寝?

      这念头一起,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别说他本是男子,天兆也无此先例。更何况他与秦溪常自幼一同长大,即便无血缘之系,也早已视若手足。最重要的是,秦溪常向来不近男色,他怎会让自己侍寝,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秦允显压下心头翻涌的惊疑,垂眸道:“既然是主上的意思,臣......自当遵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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