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崎的猫猫牌自由人》幺贰零

5、小猫

　　在一小团黑影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北信介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它。

　　北信介低头，看到了一只很小一团、几乎只有他手掌大小……的小猫。

　　湿漉漉的小卷毛，张着小嘴巴喘着气，连胡子都狼狈得一抖一抖的，还用一双脏脏兮兮的白色小猫爪踩在他的胸口处，凑近脑袋在他身上闻了闻。

　　然后小猫疑惑地扬起脑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眨巴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才放松下紧绷的小身体。

　　北信介看清了小猫的样子，白手套，精灵耳，小卷毛，是——

　　那只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猫。

　　他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想：等下不用去找了，小猫还活着，还来找他了。

　　他拢了拢自己的手掌，更加稳妥地抱住了怀里小小的一团小生命。

　　随着他的动作，小猫弓起的脊背完全放松了下去，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还用毛茸茸的尾巴缠在了他的手腕上，尾巴尖雀跃地轻颤着，扬起小脑袋，眨着湛蓝色的漂亮猫瞳，发出了一声乖乖的像是在撒娇般的“喵呜~”

　　好像在说：终于找到你啦，人～

　　北信介忽地愣了一下。

　　有些陌生的感觉，就好像心脏处也被毛茸茸的尾巴尖轻轻扫了一下。

　　前来敲门的队员已经看呆了，愣愣道：“小猫你……差别对待！”

　　这和刚刚身姿矫健、如猛虎出笼般到处乱窜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小猫同学，你还有两幅面孔呢？

　　队员指着小猫，对教练和队长重复说：“教练，队长，我说的猫猫牌自由人就是它！接住了宫侑的发球。”

　　黑须教练看着眼前这只屁大点的小猫，叹了口气：“其实，你不用把阿侑用排球砸到小猫这回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队员想帮他们家二传解释一句，想说这回阿侑真没惹事，但他还没开口，就看到那在队长怀里又萌又乖的小猫伸出一只猫爪往自己的方向一指，眼睛一瞪，嘴巴一撅，对着他们家队长大人告状般叫道：“喵！喵喵！！！”

　　“嗯？他们在追你？”北信介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下子意会了小猫的喵言喵语。

　　站在门口的队员也顾不得解释“小猫接球”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了，连忙和队长说明情况：“它刚刚打了个喷嚏，还有鼻涕泡泡，我们追它是想把它放到箱子里带去宠物医院，结果这个小家伙跑得飞快，根本没人能逮住它。”

　　“你们吓到它了。”北信介轻轻揉了揉小猫脑袋，把它气呼呼抬起的猫爪按回了怀里，安抚性地拍了拍，随后看向门外凑过来的一个个队员，说：“我带它去宠物医院吧，你们收拾好东西可以回家了。”

　　队员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队长怀中的小可爱，应了声：“那好吧，队长。”只不过他一步三回头，临走之际还是没忍住，“它在你怀里好乖啊，队长你要不让我抱一下试……”

　　小猫听见他的话，小身子一转，面朝门口，踩在宽大掌心的猫猫爪颐指气使地跺了两脚，尾巴甩了甩，凶巴巴道：“喵！喵！喵！”

　　北信介顿了一下，“它说，它不愿意。”

　　“好吧。”队员气馁地往外走去，没关注到自家队长竟然能听得懂猫语，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自言自语嘀咕着，“我怎么感觉小猫在骂我？不过，嘿嘿，骂人也好萌，可惜抱不到……”

　　围在门口的队员们看着小猫被他们家队长大人接手，也放下心来，一个个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小插曲一晃而过，时间临近九点半，北信介和黑须教练告辞，抱着这只小猫走出办公室。

　　小猫在他怀里很听话，一点没有刚才小发雷霆的样子，揣着小爪子趴回到他的掌心，张着嘴巴小口小口呼吸着，又“喵”了好几句，像是想要和他说什么的样子，但是它声音有点含含糊糊的，越叫越小声，小脑袋往下一点一点。

　　最后小猫把爪子往前一伸，像是回到了熟悉的、安全的猫窝那样，没有丝毫防备地趴在了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北信介有些不熟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平放着手掌，有用另一只手盖在小猫的背上，微微合拢。感受到手掌下不太明显的起伏，他还用指腹探了探小猫的呼吸，确定这只胆子很大的小猫只是睡着了，这才往更衣室走去。

　　小猫很安稳地睡着觉，但是张着嘴巴用嘴巴在呼吸，发出细微的“哼哧哼哧”的声音。他虽然没养过猫，但知道一些常识，意识到这只小猫很可能是受凉感冒了无法用鼻子呼吸。

　　他再次拢了拢手掌。

　　稻荷崎排球馆很大，场馆里除了训练场地还有更衣室、器材室和办公室，所以不用走到室外去，室内也开着恒温二十四度的空调，并不算冷，但他怀里的小猫还是时不时发抖一下。

　　北信介加快脚步向更衣室走去。

　　只是，他走到半途，刚一走近球场，就听见十分熟悉的吵架声，脚步不得不停住。

　　“快快快，趁着队长还没出来，我们继续啊！”

　　“刚刚那只小猫怎么样了？”

　　“那肯定是意外啊！我的跳飘球是随随便便能接住的吗？”

　　“谁管你死活啊，我说的是猫怎么样了！”

　　“猫怎么了！猫也不能持球！它犯规！”

　　“你这个猪头真的没救了！满脑子球球球！”

　　“到底打不打！你烦死了！”

　　“打个p…………”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了？”

　　“侑，你转头。”

　　宫侑一愣，扭头，浑身一僵。

　　北信介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并用毫无波澜的声线喊了他一声：“侑。”

　　宫侑条件反射挺起脊背：“在！”

　　北信介扫视了一圈，对着所有人说：“现在是九点十八分，你们需要即刻回家，完成家庭作业、洗漱、上床休息等事项，不然无法保证八小时充足睡眠。”

　　宫侑悄悄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扭头看了一眼宫治，小声说：“我不写作业，还能打半小时。”

　　宫治猛地翻了个白眼，张嘴想要吐槽，又看了看队长的脸色，硬生生停住了。

　　“我听得见。”北信介微微皱眉，“都回家，明天再训练。”

　　“还有，”他说着再次看向某满脑子排球的黄毛狐狸，提醒，“作业得写，期末考不合格无法参加春高。”

　　宫侑闷闷地答应道：“我会写作业的啦。”

　　说完抱起脚边的排球，以为没人听见一般小声嘀咕着，“讨厌的作业，香香的排球。”

　　然后他的后脑勺就被邦邦揍了两拳。

　　“香你个头！傻站着干嘛！整理球场啊！”

　　“你打我干嘛！伦太郎也站着没动啊！你怎么不打他！”

　　角名伦太郎拍好一张北队抱小猫的珍稀照片，把照片归类到“北队观察日记”这一个文件夹里，随后放下手机。他早已习惯把宫双子的争吵声当耳旁风，甚至随口一说就是拱火：“你刚刚发球出界我没拍照留念，你再来一次？”

　　宫侑一下子就炸了，咬牙切齿地骂着“你个不要脸的臭狐狸”就扑了过去，宫治一个擒拿手制住自家兄弟，难得帮着说话：“有一说一，那个球一定是界内球。”

　　和角名伦太郎一队的尾白阿兰假咳了两声，说：“让前辈我来公平公正地说两句……”

　　还没走远的北信介停下脚步，无奈地转头。

　　“别闹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来到更衣室，北信介把小猫放在凳子上，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件备用队服外套，裹在了小猫身上，然后自己快速地换好了衣服，整理好东西背上背包之后，又把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猫揽进了自己身上穿的羽绒衣外套里。

　　小家伙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猫猫脑袋，迷迷糊糊地“喵”了一声，没有要挣扎的意图，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北信介低着头，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

　　“好乖。”

　　屋外的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但空气中还漂浮着雨后的湿气，伴随着忽而一阵的夜风，冷的像是能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北信介双手单手隔着羽绒衣搂住小猫，另一只手扯住敞开的领口，不让冷风灌进去，出门没一会儿手就被冻得有些泛红了，但他没怎么在意，在昏暗的夜色里也没注意到一把扔在排球馆门口的黑伞，和莫名其妙掉落在地上的外套和破洞牛仔裤。

　　他甚至忘了和往日里一同结伴回家的尾白阿兰说一声自己先走了。

　　他一直在想怀里的小猫。

　　在想……三个小时前在夜色中鬼使神差的一瞥，在一闪而逝的车灯中，他看到了捎着细雨的屋檐下一小团不起眼的身影，巴掌大小，看起来没几个月大，在被光亮遗弃的角落里，就那样静静地蜷缩着。

　　他一下子就停下了仓促的脚步。

　　很奇怪的，那一刹那，小猫的身影似乎和某个小小的人影重合了。

　　可能是七岁，也可能是八岁的某一天，下了大雨，某个小小的身影没带伞，等在学校门口一处窄窄的屋檐下，安静地数着屋檐掉落下来的雨滴，记不清数了多久，只记得从天亮数到了天暗，从下雨等到了雨停。

　　然后，那个小小的身影踩着积水，平静地走回家。

　　那一天之后，他知道了，不论是下雨还是晴天，他都需要带伞。

　　可是，小猫没有伞，于是在三小时前，他把自己的伞留给了躲雨的小猫。

　　在送奶奶去到医院之后，他又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小猫，想它……能不能在这个冰冷的夜里活下去？

　　好在，小猫很聪明，来找他了。

　　“踏踏踏……踏踏踏。”

　　踩着积水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和他家是隔壁邻居，平常同一路回家的尾白阿兰追了上来。

　　“北，等我！”

　　北信介没回头，认出了声音，放缓了脚步。

　　尾白阿兰跑到北信介身边，看着他奇怪的姿势，往他领口一看，问他：“北，这只小猫怎么了？”

　　他刚刚没参与追猫大战，忙着和阿侑说“OUT”，没注意到小猫打喷嚏的事情。

　　北信介与他解释：“刚刚忘记和你说一声，今天不和你一起回家了，小猫应该感冒了，我去宠物医院一趟。”

　　尾白阿兰凑近看着可怜的小猫，小小一只缩在北的衣服里，同情心也跟着泛了起来：“我陪你去吧，那家宠物医院我知道，我认识路！”

　　“不用。”北信介摇了摇头，掖住了领口，不让冷风灌进去，也阻止了某人伸出一根手指企图戳一下小猫的动作，然后继续道：“我一个人去就行，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不然你妈妈会担心。”

　　尾白阿兰看了一眼时间，确实都九点半了，他再不回家估计会接到母亲大人的夺命连环call。

　　他只好说：“好吧，那我先回家了，你有事打电话给我。”

　　两人在下个路口分别，北信介需要在这个路口拐弯，尾白阿兰继续直走，分别之前尾白阿兰好奇地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对了北，你准备收养这只小猫吗？”

　　北信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直到他呼出的气息在冰冷的夜里凝结成一片白茫茫的雾，又渐渐消散在空气中，他才缓慢道：“等它病好了，我会给它找一个合适领养人。”

　　尾白阿兰不解：“你真的不养？小猫好像很喜欢你。”

　　“嗯，不养。”北信介很平静地说，“我没有时间陪伴它，我应该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家长。”

　　尾白阿兰还是有点想不通北信介的话，养一个宠物需要很长时间的陪伴吗？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就可以了吗？再说北去上学的时候家里也有北奶奶在呀，老人家可是最喜欢猫猫狗狗的。

　　他本来还想再多聊几句的时候，他老妈的夺命连环call突然响起，他只能匆匆接起电话，和北信介挥手告别。

　　“明天再聊，我老妈催了。”

　　北信介点了点头，随后拐弯走向东街的宠物医院。

　　尾白阿兰对电话那头说着，一边快步向家的方向走，“老妈我真的快到家了，五分钟就到了！你别催了！我都十八岁了不会迷路的啦！诶……你说北？他送一只小猫去宠物医院了，没和我一起回家……啊？你说什么？”

　　听见电话里老妈说的话，尾白阿兰愣了一下，倏地停下脚步、回头，有些忪怔地看着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融在了夜色里，逐渐消失在视野触及不到的尽头。

　　他忽然就挂掉老妈的电话，转身，拔腿追了上去。

　　——“阿兰，北奶奶不在家，之后腿好了可能还要去东京住一段时间，你今天把小信拉来我们家睡觉，别让他一个人在家。”

　　——“你和他说啊，小朋友是不能一个人在家……歪？儿子？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