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夜明》顾瑾末

5、第 5 章

　　老羊死了？阿如诺竟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回事？老羊怎么死的？”阿如诺问。
　　“这……”凳子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又一阵喧哗打断。
　　“官府办案！”是衙役到了。
　　“散了散了，围在这里做什么？”衙役们将本水泄不通的走廊清空。
　　他们要求，住在店内的客人都得留在房中等待问询，问询结束后，方可离开。这举措自然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但奈何这是人命官司，众人也怕惹上麻烦，虽是生气但也只得配合乖乖待在屋里。
　　阿如诺这时才知道，老羊的房间正好是自己和程襄中间的屋子。
　　因距离老羊最近，又正好就在外面，她便被最先询问。
　　两个衙役走进她的房间。其中一个衙役负责四处翻找，查看房内的情况；另一个则是拿着纸笔，同阿如诺问话。
　　“阿如诺，这件事虽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但还是得同你例行问询。”衙役解释道。
　　“你问吧。老羊也是我的朋友，他出事了，我也希望能尽快抓到凶手。”
　　“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或是见到了什么人？”
　　阿如诺仔细回想了一下，回答道：“昨夜宵禁过了一刻，我与好友一起住进这里，只遇到过小二凳子，和一个天字间的客人。半夜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那个客人你认识吗？”
　　“不认得。”
　　“那其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没有了。”
　　“那你的朋友呢？他在那里？”
　　“他就住在另一边。”
　　奇怪，外面动静如此大，程襄的屋内却毫无动静。阿如诺这才恍然，感到不对。
　　“等等，他到现在还没动静，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情？”阿如诺赶紧起身，往程襄的屋子走去。
　　两个衙役就跟在阿如诺的身后。
　　“程襄？”阿如诺敲了敲房门，试探着叫着程襄的名字。
　　敲了几次，屋内仍是毫无动静。阿如诺推了推门，门在里面被锁上了。
　　“阿如诺，你退开一些。”衙役互相看了一眼，一起重重将门撞开。
　　屋里确实有人，而人正躺在床上酣睡不醒。他似乎被梦魇住了，眼珠不停在转，头上发着密汗。
　　阿如诺赶紧上前来将程襄摇醒。
　　“醒一醒，程襄。出事了。”几次摇晃依旧是没有反应，阿如诺便用手探了探程襄的脑门，又摸住他的脉搏。
　　“他这是怎么了？”衙役问。
　　“应该是被下了重药，昏迷了。”阿如诺看了看房间周围，抄起放在架子上的脸盆，将水直直泼在程襄的脸上。
　　冰冷刺骨的感觉淹没了程襄的五官，渗入他的肌肤，让他一下从床上惊起，喘着粗气。
　　“你终于醒了。”
　　程襄狼狈得抬起头来，见到阿如诺担忧得看着自己。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汗，问：“你为何用水泼我？”
　　“你被人下了药，一直梦魇不醒，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那这两位是？”
　　“老羊出事了，这是官府衙役，前来找你问话。”
　　衙役们同程襄抱拳问候。
　　“郎君先收拾一下，我们在门外等你。”
　　“好。”
　　说着，衙役们便带着阿如诺一起走出了门。
　　“各位大哥，看来昨夜有人将天字间都放了迷烟。我们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了。”阿如诺说出自己的推测。
　　“此人杀人如此心思缜密，应当来头不小。你可知道羊掌柜在阿比有什么仇人吗？”
　　“老羊为人和善，从未听说过他与何人结过仇。”阿如诺摇了摇头。
　　莞尔，程襄换好衣服开门出来。
　　“各位衙差大哥，可以了。”
　　“昨天夜里，你睡着之前，可有听到隔壁有什么动静，或是发现有什么古怪？”
　　“没有。昨夜才进屋不久，就觉得脑袋昏沉，所以很早便睡下，一直到你们将我叫醒才起。”
　　“好，我们知道了。城中不太安宁，你们也多注意。”
　　“多谢。”
　　问候过后，衙役们示意他们二人可以离开了，而他们也继续去各屋查问。
　　阿如诺与程襄收拾好东西走下楼去，只见凳子正好与问话的衙役告别。
　　“小族长，你们还好吗？”
　　“没事。”阿如诺摇了摇头。
　　“羊掌柜的事情，你能跟我们说说吗？”程襄问道。
　　凳子左右看了看，发现无人注意，便引着两人走到角落里，聊了起来。
　　“这事有些奇怪。”凳子压低嗓音，将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昨天傍晚时分，羊掌柜从外头回客栈，他那个一直跟在身边的随从也不在，我就问他……”

　　“哟，羊掌柜，看您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凳子正在门口歇着，见到满面春风的老羊打了声招呼。
　　“哈哈哈，好事确实有两桩。”老羊笑呵呵的，见到凳子搭话嘴角也一直搞搞挂着。
　　“哦，不知道是什么好事？”凳子见老羊极有分享的欲望，自是递上话茬。
　　“这个嘛……”老羊看着凳子殷切的目光，果然继续说了起来：“你也知道，我这些日子为路引的事情烦透了，今儿正好，护城官衙帮我办妥了。”
　　“哎呀，这可真是好事儿啊，这样您还能再阿比多待一阵呢。”
　　“是啊，这样就还能再多赚一笔回去。”
　　“那不知道这第二桩是什么？”
　　“这第二桩嘛，就是我前些日子被偷走的货有信儿了。”
　　“那太好了！羊掌柜今儿运道真不错。要不要小的给您拿壶酒，好好庆祝一番？”
　　“哈哈哈，你小子。”老羊一下懂了凳子的用意，但今日心情确实不错，适合喝上一杯。“拿，给我来一壶这儿最好的酒。”
　　“诶！”凳子望了望老羊周围，没有见到青糖，问道：“哟，青糖不在啊，那酒我帮您送上来？”
　　“青糖帮我去找丢的货去了，你给我送上来就成。”
　　“诶，诶，好嘞！”凳子笑着应答。
　　“对了，晚些时候我有客人来，你到时候带他来我房间，再备些饭菜过来，记得要清淡的，羊肉什么的千万别拿来。”
　　“好的羊掌柜，我让厨房给您备着。”
　　“嗯。”吩咐完一切，老羊笑呵呵地上楼去了。
　　夜幕降临，青糖领着一个髯虬大汉来到客栈，大汉一副外邦打扮，风尘仆仆，面露凶相。
　　“凳子，我们掌柜的有客人来，厨房现在还能做饭吗？做些清淡的菜来。”青糖见到凳子赶紧吩咐。
　　“羊掌柜已经说过了，后厨还备着菜呢，这就能端上去。”凳子答道。
　　“好。那尽快送来。”随后，青糖同这个外邦客人上楼去了。
　　凳子送菜上去，只见髯虬大汉饿死鬼投胎一般，拼命扒饭，送去的吃食刚一上桌，就被他全数送入口中，全数扫空。
　　这种吃法，饶是凳子见过再多奇形怪状的人，也觉得稀奇。
　　凳子布置完赶紧就回楼下待命。
　　晚上往来旅店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大都是从外回来的人，但到了戍时中旬就不大有人来了。
　　凳子伸了个懒腰，正坐下锤了锤受累的肩膀，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只见青糖领着髯虬大汉走下楼来。
　　“凳子，我家掌柜请你上去收拾一下，再送个洗脸水去。”
　　“诶，好。”
　　见到青糖二人离开，凳子深吸一口气，继续跑了起来。
　　忙完了一切，直到老羊睡下，青糖仍未回来。凳子坐在台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从羊掌柜屋里出来时，才刚一更末，距离二更天还有一刻钟。”
　　“我们二人到这里是二更，那看来羊掌柜遇害是在二更后了。”程襄猜测。
　　“可后半夜我便没有再睡着，一直到早上。也没人来过客栈，也没人再出去过。”
　　“早晨是谁发现老羊出事的？”阿如诺问凳子。
　　“是我。羊掌柜命我辰正时分来叫他。我在门口敲了半天没人应答，一推门进去，就见他死在屋里了。”
　　“可还记得他的死状？”程襄问。
　　“怎么能不记得。”凳子说着还有些心惊肉跳。“他脑袋垂在床沿上，血流的屋里到处都是，目瞪口开，可怖之极。”
　　程襄轻轻拍了拍凳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照理这样的惨状，应当动作极为剧烈，声音应当很大才是，为什么大家都没有听到动静？”程襄疑惑。
　　“那青糖呢？”阿如诺问。
　　“不知道。自从他送人出去后，就再没见他回来。”
　　“怪哉。”
　　“罢了，兴许明日官府就有线索了。只是老羊在此处遇害，他的家人怕是要千里奔丧。但愿在人来之前，凶手已经落案。”阿如诺摇了摇头。
　　今日本就与官府说好，要去领取赏银。两人想着，或许去了衙门，会知道更多的消息。
　　同凳子告别之后，阿如诺领着程襄往衙门走去。
　　刚到半路，就见又是一番热闹。
　　“官府要审瞎子的案子，一起过去瞧瞧啊？”灰衣男子捅了捅身旁黑衣男子的手臂。
　　看来是在讨论连耕尧的案子。
　　“瞎子抓到了？”黑衣男子问。
　　“当然了，昨夜赏花馆楼顶这么大的热闹，你一点没看着吗？”
　　“我昨儿早早睡了，自然没看到。你去赏花楼了？”
　　“嗨，这不……”
　　“好哇，我说你昨夜怎么这么晚回来，原来又去赏花楼见那小浪蹄子。”躲在门后的妇人，手持着细竹竿，冲了出来。细小的竹竿敲打在灰衣男子的衣摆上。
　　“哎呀，夫人，昨晚我是真的送货了。只是回来路上看了个热闹。”
　　“嫂子，昨日兄长确实是去送货的，这个我可以帮他作证。”
　　“莫再说了。还不赶紧回来修一修房檐。昨夜也不知道哪个黑心的把房檐踏穿了，好好的平地不走，非要往别人家屋顶走。”
　　说着，妇人揪着灰衣男子的耳朵往屋里走去。
　　“兄弟，你先去衙门，我等会儿就跟来！”
　　“妇人，轻点，轻点。这么多人看着呢。”灰衣男子这边同妇人好意求饶，那边却还惦记着与黑衣男子的约定。
　　“看热闹看热闹，看什么热闹？小心你成了别人的热闹！”
　　“诶，好哥哥你可长点心吧。”黑衣男子低着头，冲着屋里摆手，随后便扭身走了。
　　对着这一幕，若是往日，阿如诺定会上前凑个热闹，可今日的事情，让她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只想尽快将事情办好。
　　“走吧。”她说着，便率先继续往目的地走了。
　　见她心事重重，程襄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跟在紧紧跟上。
　　大堂之上，惊堂木响，百姓挤挤挨挨涌上门头，只为看一看今日所审的案子。
　　张大人惊大喝一声：“带嫌犯连耕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