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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河伯的新娘 ...

  •   水下已重归宁静。

      待一切事了,二人正要离开水底迷宫返回岸上,玄明子终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盘旋已久的疑惑:“仙子,小道还有一事不明。既然知道了那妖物是陆云所化,可这偌大的水下迷宫,总不可能是他建成的吧?”

      他环顾四周宏伟的石砌廊柱与精妙的机关构造,摇头道:“这般规模的水下宫殿,绝非是他一个普通凡人就能建筑的。”

      那么,这迷宫原先的主人,究竟是谁?又去哪里了呢?

      倒是个好问题。

      姜离看向水面那道淡淡的金黄色结界,说道:“或许它能告诉我们答案。”

      玄明子见她竟看向水面那道结界,不由的更加疑惑:“这结界,它能知道什么?难道还会说话不成?”

      话音未落,那道封印突然泛起柔和的光芒。一道符文从上空流转下来。

      玄明子心头一紧,本能地朝姜离身边又贴近了几分,却见她静立不动,神色安然。

      他这才定下心来,继续朝水面望去,却见那符文竟在他们面前缓缓凝聚,化作一道朦胧的人形光影。

      随着光影逐渐清晰,一位身着绯红长裙的女子悄然现身,静静立于水波之中。

      她墨发飞扬,肤若凝脂,一双明眸似含秋水,眼尾微挑,顾盼间自有万种风情。红衣映着水光,衬得她宛若碧波中绽放的红莲,美得令人窒息。

      玄明子一时看痴了,心中暗道,好一位绝世佳人。

      “这位是?”

      姜离微微偏头,想了想说道:“若我猜的不错,这位应当就是村民世代供奉的河伯大人了。”

      “什么?!”玄明子猛地向后连退数步,险些跌坐在地。

      他颤抖着指向那道红衣身影,声线都拐了几个弯:“你方才说什么?这、这位是河伯大人?!”

      “不……定是我听岔了!”他连连摇头,“河伯不该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翁么?怎会是这般绝丽无双的女子?!你,莫不是在诓我吧!”

      ”神本无形无相,何分男女?”一道空灵澄澈如清泉击石的声音自那红影处传来,带着几分超然物外的缥缈:“不过是本座觉得,这女儿模样瞧着顺心,便常以此身行走世间罢了。”

      其实姜离心中早有猜测,先前在岸上时,一股奇妙的力量将她与妖物一同卷入水下,之后又设下封印结界,既困住妖物不使其祸害村民,又在关键时刻护住他们性命。能做到这些的,除了此地河神,实在不作他想。

      只是……她为何迟迟不肯现身,直到此刻才出现?

      姜离望向河神,眸中闪过一丝不解。

      玄明子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河伯大人...呸!河姑奶奶...不!河神大人!小道玄明子,绝非有意假扮您老人家...您大人有大量,千万饶过小道这一回啊!”

      他边说边连连叩首,额上都沁出了冷汗。

      “尔先前假扮河伯之形,实在粗陋不堪,平白损了吾之水府清誉与颜面,按律本当重罚。”河神微微垂眸,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此时玄明子却觉得如重石压身,已经是瑟瑟发抖。

      她话音稍顿,空灵的声线里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不过……念在你此次协助擒拿妖物,尚算有些微末功劳,此番便姑且作罢。”

      玄明子如蒙大赦,把头磕得更响了:“谢河神大人开恩!谢河神大人!”

      姜离适时向前一步,拱手行礼,恰当地将话题引开:“今日之事,多谢河神大人相助。若不是您最后出手相救,我们恐怕难以诛杀此妖物。”

      “不。”河神轻轻摇头,周身流泻的微光随着水波漾开,“吾并未出手。”

      姜离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明显的错愕。

      河神向前飘近少许,那美得近乎虚幻的面容上,神色是洞悉一切的平静与笃定:“诛杀那邪物的,是你自己。姜离。”

      “?”

      “你们此刻心中所想,吾大抵明白。”河神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既是神明,理应法力无边,无所不能。为何吾不能亲手了结那邪物?”

      她轻拂衣袖,周身泛起阵阵莹莹光晕,“神本是众生愿力凝聚而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吾的力量来自众生,便不能违背守护众生的本源法则。”

      她的声音空灵悠远,“正因如此,吾虽掌一方水域,却不得干涉生灵命数。那陆云堕为妖物,吾能做的便只能将其困于水下,阻其为祸,而无法将其彻底了结。”

      她垂眸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身躯泛着淡淡光晕:“世人总以为神明无所不能,却不知这身神力,有时倒成了最沉重的枷锁。”

      玄明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恍然之色,连忙躬身:“河神大人所言发人深省,是小道愚钝了。”

      姜离默然颔首。

      她想起陆云那莫名妖化的模样,此时倒是个探询的时机:“敢问河神大人,可知这陆云是因何变成这般模样的?”

      “吾也不知。”河神轻轻摇头,“吾只知晓,他在数日之前,还只不过个寻常凡人,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成了这般模样。吾虽是河神,却因为神力束缚,只能困守于此地,许多事情终究力不从心。”

      姜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此事看似已了,但仍有许多疑云未解,那从头颅中逸出的黑气究竟飘往了何处?妖物那惊人的自愈之力又从何而来?自己那一剑又是怎么杀死那邪物的?

      不过,眼下随着陆云身死魂消,一切线索也随之断绝。再深究下去,恐也无从查起。

      眼下她有更要紧的事,想求问于这位古老而又美丽的河神大人。

      她尚未开口,河神像是提前有所感应:“汝心中所惑,吾已知晓。然此事牵涉因果,暗藏天机。纵是吾为一方神明,亦不可妄窥天命,更不便将此等隐秘诉诸于你。”

      姜离心下一沉,莫非自己这早夭的身体,被断言活不过二十的宿命,当真如那妖王所言—并非天生命薄,而是身中某种诅咒?

      “吾虽不能予你答案,”河神话音微转,竟透出一丝罕见的温和,甚至一丝极淡的挽留之意,“却可给予你一个选择。”

      水面泛起轻柔的涟漪,映照着那双静谧如深潭的神眸:“你可愿留在此处水府,与吾相伴?若你肯留下,吾可运转神力,为你增添二十载寿元。但若执意离去,日后路途恐多舛难测。”

      姜离几乎未加思索,便后退一步,躬身拱手,礼数周全却也决然:“多谢河神厚爱。”

      一声极轻的叹息,如风吹过水面,转瞬即逝,河神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空渺,“也罢,吾早知留不住你。这水府之门,永远为你敞开。若你何时改了心意,随时可至此处寻吾。”

      待二人重新踏上河岸,玄明子仍是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脸色青白交错。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初升的朝阳将金光洒在粼粼波光之上。

      回想这一夜的经历,他不仅亲眼见证了妖物被降服,更见到了传说中的河神大人,这简直是他这辈子最不可思议的奇遇。

      只是。

      直到离洛河水边远了,确定那股重石一般的神威彻底消失,玄明子才敢凑近姜离,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浓重的好奇:“仙子,方才您与河神大人所言?我怎么听不懂啊?为何河神说您留在水府便可增寿二十年?难不成您,”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斟酌着措辞,“阳寿无几?”

      姜离望着前方蜿蜒的土路,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今天是天气,接下来吃什么一般:“嗯,若照我眼下这身子骨来算,大抵只剩几年光景了。”

      玄明子:“!!!”

      他猛地转头,瞪大了眼睛,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将姜离里里外外又打量了好几遍。

      仙子气息虽略显清冷单薄,但眸光澄亮,行动如常,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有几年阳寿的将死之人啊!

      可这话是从她口中亲口说出的。

      震惊与困惑在他脸上交叉形成古怪的颜色,最终化为一声小心翼翼的试问:“那您方才为何不答应河神大人?留在那水府之中?”

      好歹能增加二十年的寿命啊!!!

      姜离却是摇了摇头:““若是往后余生,都得困在那不见天日的水底,终日以鱼虾裹腹。倒不如痛痛快快,潇潇洒洒的行走在这世间度过几年。”

      这便也是她下山捉鬼擒妖的初衷。

      玄明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仙子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他此时此刻倒是由衷佩服。

      “不过,”他望着眼前一望无际干涸的田地,疑惑地皱起眉头,“既然河神大人一直在此镇守洛水,为何不早日施法降雨,解了这旱情,眼睁睁看百姓受苦,这……”

      姜离望着远处干裂的田陇,想起方才河神说的:“神明不得妄动生灵命数,天灾或可悯,人祸却不可活。”

      虽然开矿山是那少东家一人所为,但在此工作的村民亦不在少数,然后他们却将洛河之水变混浊当做是神明发怒,这便也是神明给予他们的惩罚。

      待姜离与玄明子回到村落,自然未曾将在水底遇见河神真身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宣之于口,只言明陆云已伏诛,妖患已除。

      村民们得知矿山污染竟是洛河异变的根源后,又惊又愧,当即决议停止开采。说也更神奇,就在矿山停工的当天午后,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时间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久旱逢甘霖的洛水村村民纷纷奔出屋外,在雨中载歌载舞,任凭雨水打湿衣衫。欢笑声、欢呼声回荡在山谷之间,仿佛要将这数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姜离原本打算当日便启程离去,奈何雨势滂沱,山路泥泞难行,只得暂留村中,待雨停之后再作打算。

      村民感念她除妖解难之恩,定要隆重相送。姜离不喜喧闹,次日天色未明,便与水生驾着驴车,悄悄离开了村落。

      驴车缓缓驶出村口。

      还没行出多远,便见玄明子独自立在路旁的老槐树下,神情踌躇,不时朝这边张望。

      先前他虽欺瞒村民,但后来制服妖物时出了力,又将所骗钱财尽数归还,算是功过相抵。村民们既未深究,也未挽留,任他自去。

      姜离原本以为玄明子早已自行离开,没想到他竟会在此等候。

      水生将车停在路边,玄明子快步上前,恭敬行礼:“不知仙子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渊都。”姜离看他一眼,“道友有何打算?”

      “我本是个苍龙山下的游方道士,四海为家,靠些微末伎俩勉强糊口。”明子搓了搓手,语气诚恳,“虽然法力低微,但我能挑担扛行李,驾车生火也都熟练,什么苦活累活都能干......”

      姜离听着他越说越远,不禁微微挑眉。

      只见玄明子突然整了整衣袍,后退半步,双手交叠,竟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庄重:“不知仙子……可否赐小道一个机缘?”

      他深吸一口气,字字恳切:“小道愿拜您为师,从此追随左右,潜心修行!”

      姜离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婉拒道:“道友说笑了。你年纪比我长,阅历也丰富,这师徒名分似有不妥。”

      “我出生就没了娘,三岁便没了爹,从小在道观里长大,后来抚养我的师父也去世了,我便只能沿街乞讨,”

      玄明子越说越动情,声音哽咽,竟真的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眼眶都微微泛红,“这些年来漂泊四方,无以为家,只能靠着这半生不熟的道法坑蒙拐骗,勉强糊口,这几日见到道长,才知何为真正的修行之人。我发誓要改过自新,从此洗心革面,立志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姜离听他道出身世,眼中掠过一丝讶然。

      水生在一旁瞪着玄明子,心中暗道:此人当真狡黠,竟使出这等苦肉计......

      玄明子偷眼观察姜离神色,见她似有动容,连忙趁热打铁:“我还听闻仙子要去往京渊都。说来也巧,小道早些年恰好在渊都生活过几年,对那里的大街小巷、人情世故都颇为熟悉。若是仙子不嫌弃,我愿鞍前马后,略尽绵薄之力。”

      姜离眸光微动,并未开口。

      玄明子见状,二话不说,立刻手脚利落地将水生往车厢里一让,自己翻身坐上驾车的位置,动作行云流水:“仙子可做稳了,去渊都这段路我最熟悉,定能将您早日平安送达。”

      水生:“??!”

      —

      远处的山脉深处,隐藏着一处幽暗洞穴。洞口被盘根错节的枯藤遮掩,阳光几乎无法触及。

      洞穴周遭死寂无声,连风都似乎在此凝滞。一只飞鸟偶然掠过,却在接近洞口上空时双翅僵直,直直坠落在地,再无生机。

      这洞穴周围的地面,竟铺满了层层叠叠的动物尸骨,在微弱天光下泛着森森白骨之色。

      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从空中飘来,如游蛇般蜿蜒滑入洞穴深处。

      洞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但在那最深沉的黑暗里,隐约亮起两点幽光,那是一双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外界,目光冰冷而深邃。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河伯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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