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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静安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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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它的声音因为极度狂喜而开始变得扭曲颤抖,“纯阴之血,你这具身体竟然还蕴着先天灵息?!天助我也!待我吞了你,何止脱离这口破井,便是重铸肉身,死而复生也是指日可待!”
水鬼周身黑气澎湃如海潮怒涨,那张布满黑黄尖牙的巨口撕裂水流,带着吞噬一切的煞风,朝重伤濒死的姜离猛扑而来。
“等等!”姜离强提一口真气,突然出声阻拦。
这突如其来的喝止,让突如其来的身形悠得一滞。
只见姜离此时背靠在井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声音有气无力,却仍带着一丝不肯退让的执拗:“方才…依你所言…什么纯阴之血,先天灵息…这是什么东西?既然难逃一死,总该让我死个明白。”
水鬼嗤笑一声,浑浊的眼珠里满是不屑:“你这小道士,竟连这都不知?也罢,左右你不过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便让你死个明白。纯阴之血乃世间至阴之体,先天灵息是天地孕育的本源之气。”
它咧开嘴,尖牙上淌着幽暗的粘液,像是口水一般,“吞了这样的魂魄,不仅功力暴增,更能逆转阴阳,起死回生!”
姜离心神一震,原来如此,自己这具残风破体竟还有这般疗效?
水鬼见她命悬一线之际竟还敢神游天外,这是全然未将自己放在眼中,顿时怒意蒸腾,周身黑气再度翻涌,作势便要扑上。
“再等等!”姜离又道。
水鬼又是一顿,白色的眼珠竟然能看到一丝不耐烦。
“我乃是星辰山清微观第二十八代单传弟子,奉师命下山历练......”她每说几个字便要喘息片刻,显得无比虚弱,“不曾想......第一次下山便遇上你这等百年水鬼。今日败于你手…我认…”
还未说完,她便又剧烈咳嗽了,口中吐出一大片的血渍,这番姿态配上她此刻虚弱不堪的模样,倒真有几分令人动容的凄楚。
“只是.....”
一阵剧烈咳嗽。
“只是......”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连肺腑都要咳出来。
水鬼终是实在忍不住,发狂吼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修炼至今,曾自创了一式功法,唤作“焚心诀”……尚未……尚未施展,便要命丧于此,实在是……心有不甘。此法需燃尽毕生修为,凝此生道韵于一击……若能……若能如愿施展,便是立时魂飞魄散……也,死而无憾了。”
水鬼那双白色眼珠微微转动。
眼看这小道士受它重击,心脉已损,确是油尽灯枯之兆。若她心甘情愿燃尽修为,为它倾注灵息,这具蕴含纯阴之血的先天灵息躯壳,或许能更快地与它融合,省去许多炼化的麻烦。
“死到临头,还想玩花样?”它嘶哑道,煞气却稍敛几分,“那我便满足你,你还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
它虽这般说道,但眼珠却死死盯住她每一个细微动作,它倒要看看,这强弩之末的小道士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见姜离艰难的抬起手,自袖中缓缓取出一道紫绶符箓,她指甲颤抖,唇瓣微动,似在念诵咒文,那符纸遇水不湿,遇阴则燃,在她指尖“嘭”地一声爆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水鬼见状,心头一松,不由嗤笑,“雕虫小技!”
这等程度的阴火,在它磅礴的阴煞怨气面前,根本伤不了它的根本。它甚至傲慢的看着,就这样不闪不避,任由那团幽蓝火焰朝自己飘来。
然而,那看似微弱的幽蓝火苗触及到方才被桃木剑斩得参差不齐的发梢时,竟如遇烈油,“轰”地一声窜起丈高,瞬间将它整个头颅化作一个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球。
“我的头发!!!!!”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震得井水翻涌,剧痛与心碎让它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一刻它才发现自己竟中了这小道士的奸计,这道火符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它的灵体本源,而是它最为珍视的头发。
待它引动井水疯狂扑灭火焰,原本飘逸的长发早已化作一团焦黑卷曲且散发着恶臭的残渣,紧紧贴在它溃烂的头皮之上。
“死道士!你竟敢骗我!!”
水鬼暴怒地环顾四周,腐烂的眼珠因极致的愤怒而布满血丝。
然而,幽暗的井底除了缓缓沉淀的泥沙和几缕尚未散尽的血丝,哪里还有姜离的踪影?
此刻,姜离已身处井壁一处裂缝后的洞穴之中。
水鬼的咆哮余音震得洞穴顶簌簌落下灰尘。她揉了揉震得发麻的耳朵,撑着身旁的岩壁站起身,拍了拍道袍上的灰尘。随后从怀中掏出一物扔在了地上,那是个颜色深褐的烧饼,饼身已经是四分五裂。
这是她下山那日亲手烙的干粮,存放月余坚硬如石,她不忍心扔了,没曾想今夜竟替她挡下了致命的重击,保住了心脉,也算是物尽其用。
“噗!!!”
她又忍不住呕出一大口鲜血,殷红的液体溅在漆黑的土壁上。
昨日为对付水鬼她特意去了静安寺后山捉了好几只山鸡,果然都派上了用场,幸好那水鬼嗅觉迟钝,未能察觉到这血中的异常,才让她装重伤的戏码得以瞒天过海。
方才她已暗中观察井壁四周,激战之下这井壁内出现了好几处裂隙深沟。她当时推测既然桃木剑能斩断水鬼的头发,那符火定然也能对其奏效。果然计策成功,趁着水鬼注意力全被燃烧的头发吸引时,她便迅速躲入这个裂隙深沟之中。
这水鬼在水中无敌,原本打算将它引至地面再作打算,却不料这裂隙之后竟别有洞天,一路向下倾斜,竟深不见底,她顺着湿滑的岩壁滑落许久方才止住身形。
根据她滚落的时间与深度粗略估算,此处应当仍在静安寺地下。但眼前洞窟狭窄,仅容一人躬身前行。后有狂暴水鬼,前路未知,她别无选择,只得握紧袖中仅存的符箓,步步深入。
石壁触手冰凉,指腹触摸之处,能隐约感受这石壁上似乎刻有深浅不一的纹路,等她细细感应竟是些连她都没有见过的符文,这笔划之间似蕴藏着某种强大的镇压之力。
再往前数步,地势豁然开朗,一处阴森洞窟呈现眼前,却是寒气刺骨,那些符文在此处愈发密集,纵横交错如罗网,隐隐形成一道屏障。
她看着石壁上的符文略略失神,师父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今日见了符文才发现这等巨大的符箓,得是耗费多少灵力绘制而成的?
是哪位高人所制?方才还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水鬼咆哮声,至此竟戛然而止,仿佛被彻底隔绝在外。
姜离心头一震:莫非这屏障之内,竟还有些比那水鬼还可怕的存在?
她试探着伸手触碰到那道无形屏障,指尖刚一靠近竟毫无阻力的穿透而过,随即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将她整个人卷入其中。
眼前景象倏然流转,待姜离稳住身形,竟发现自己站在一间阴冷潮湿的牢房之中。
“阿离?”熟悉的嗓音响起,带着几分虚弱。
姜离抬头望去,只见师父清虚子被一道绳索牢牢捆在石柱上,他一向整洁的道袍已是褴褛不堪,面色苍白如纸。
“师父?您怎么会在此处?”姜离急步上前,声音中难掩关切。
清虚子艰难地抬起头,嘴角还渗出已经干涸的血丝,应该是被困此地已久:“为师云游至附近村落,听村子里面的人说此山内有妖物作祟,便上山查探。不料那妖物狡诈,在此设下陷阱……便被它捉了过来。”
他又剧烈咳嗽起来,“你又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此事说来话长,先救您出去再说。”
“也罢,”清虚子抬起被缚的双手:“这是缚灵锁,被锁之人无法自行解开,只需解开这个绳结,我便可脱身。”
姜离伸手探向绳索,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刺骨阴寒顺着经脉直窜而上。
她再抬头看向师父,发现他正在用微风和煦的眼神看着她。
清虚子息凝神地注视着姜离的动作,见她纤白的手指就要解开束缚多时的绳结,一时心跳如雷。
然而下一秒,姜离非但没有松开绳结,反而运起力气,双手猛地用力一扯,绳索又紧了几分。
“呃!”清虚子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勒得发出一声闷哼。
四目相对,空气骤然凝固。
姜离不仅将绳索猛地收紧,更利落地打了个结,末端竟系成一个工整的蝴蝶结。她退后半步拍了拍手,甚是满意。
“徒儿,你这是为何?”清虚子一脸困惑。
她抬头看向清虚子,却是语气笃定,“你这妖怪,竟敢冒充我师父。”
清虚子闻言瞬间僵住,面上渐染难以置信的惊愕,原本慈祥的眼眸也随即转为一片冰冷的阴鸷。
接下来突然烛火剧烈摇曳,他的身影竟开始扭曲变形。
就在这诡谲变幻之间,姜离忽觉掌心一凉,待她定睛看去,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手按在了一口漆黑棺椁之上。
棺盖上贴着一道泛黄符咒,而她的掌心,正紧紧压在那符纸中央。
姜离猛地抽回手,连连退了几步,脊背重重撞上湿冷的石壁,她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哪里还有什么牢房铁索?
她仍站在先前那个阴森洞窟之中,只是不知何时,眼前竟多了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椁。
姜离屏住呼吸,向前缓缓踏出几步,仔细打量这幽暗洞窟中唯一的异物,那具被重重铁链缠绕的偌大棺椁。铁链粗如臂,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寒光,纵横交错地锁住棺身,仿佛在竭力禁锢其中之物。
而就在那布满灰尘的棺盖正中,一道符纸紧紧贴附着,纸色已然泛黄,边缘似乎也有些残破,但是朱砂写就的咒文流转之间依然显示出强大的镇压之力。
姜离忽然想到方才幻境中,那个自称是自己师父的人让解开的怕不是绳结,而是这道符。
“难不成这棺中镇压着什么?”她喃喃自语道。
“不错。”
一个清越的男声突然自身后响起,惊得姜离骤然转身。只见身后岩壁阴影处竟缓缓凝聚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墨发如瀑,那张脸仿佛汲取了月华精魄,俊美得不似凡人,好一个漂亮的男人。
姜离转身看过去,不由得呼吸一滞,自下山以来,她还从未见过这般摄人心魄的容貌。
呸!定是妖邪作怪!
她立即凝神静心,暗骂自己修道之人竟被皮相所惑。
男子将姜离那一瞬的失神尽收眼底,心下了然,他先是咳嗽了两声,随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乃是被妖魂禁锢于此的魂灵。”
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怆和虚弱。
姜离刚刚经历过方才的幻象,此时警惕地盯着他:“方才那幻象,是你所为?”
“不是。”男子轻轻摇头,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凄楚之色,连魂体都黯淡了几分,“那是我被禁锢时,那妖兽施法设置的的执念结界,会自行演化闯入者心中所惧所念,以此阻止人来靠近。”
他忽然勉力向前一些,魂体竟泛起细微的涟漪,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气力:“我被困于此百年,灵体日渐消散,你若愿帮我解开这道符咒,我定结草相报。”
“结草相报?”姜离挑眉,似有质疑。
他睫羽轻颤,声音愈发轻柔:“我现在虽然只是残魂,但千年修行,助人实现长寿、财富、神通之愿皆能做到……只求你,助我脱此樊笼。”
字字句句,皆是世人穷尽一生追逐的梦想,是足以让凡夫俗子为之癫狂的诱惑。
“那妖兽作恶多端,将我囚禁于此百般折磨……”他声音渐低,带着破碎的颤音,“还请道长仗义相救。”
这番说辞情真意切,当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长命百岁么?”见姜离似有动摇,他适时偏过头去,指尖轻拭眼角,宽大衣袖掩去了转瞬即逝的算计。
姜离垂眸沉吟,仿佛在认真思量一般,半晌,她抬眸迎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红唇轻启:“好——”
那魂灵眼底迅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可不等尾音降落,她却话风一转:“—好你个大头鬼,可若是我不愿呢?”
“方才据你所说,你是被妖兽镇压的魂灵,为何在这洞中我只察觉到了你一人气息?”她的视线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那张看似无害的脸上,“我看,你不会就是那个被镇压在此的妖兽吧?”
话音落下,洞穴内的空气瞬间凝固。那道原本凄楚柔弱的魂影微微一僵,周身的气息在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