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7、第77章 再忆其十一 ...

  •   那人道:“办法有是有。其实他现在每天挪动,就是在刺激经脉,只是这个过程会比较痛苦罢了。”

      许连墨立刻道:“我不怕痛。高人有什么法子,尽管说!”

      那人道:“现在的药方不要断,辅以每日热水沐浴,每天再挪个几百步,挪到力竭为止。如此,能保你经脉不枯。”

      “但这个法子也只是刺激着你的经脉,让它不要完全死去,治标不治本。若是你毕生都突破不了下一个大境界,也只能勉强维持现状罢了。”

      那人的眼神里含着怜悯,殊不知,这已经比许连墨预料中的好太多了。

      师徒俩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高人,师傅叹道:“连墨,人事已尽,接下来你能走到哪里,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许连墨只道:“师傅,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断断不会放弃在这里。”

      师傅看着他的神情,叹道:“何苦呢,连墨,以后的日子有你好果子吃的。”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很感慨,这个孩子天生就有点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心性,到了这种地步,仍然如此平静,不动不摇,他自认没有这样的勇气。

      他还记得把这个少年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少年脸上全是泥和灰,气息奄奄,得亏着那帮人走的太急,房子没烧完、身边又有一盆冰,才捡回了一条命。

      那个时候许连墨的情况极其不好,大量的烟雾呛坏了他的身体,每天病病歪歪地瘫在床上,什么也吃不进去,看着好像随时都要死。

      多年前他受了许家之恩,如今一朝沦亡,他受命照拂这个孩子,却也说不准他能走向何方。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太敢去看许连墨,这一切对一个少年人来说太残忍了,任是放在谁身上都要道心破碎,他连解释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

      可是许连墨躺在病榻之上,那双眼睛却依然是平静的。他躺了十几天才能开口,第一句话既不是抱怨、也不是询问,没有任何的哭天喊地,只是静静地说:“我要宰了那个人。”

      就如同现在,许连墨冷静地说:“我经脉断绝,却在此时修出灵台,保我一命,此是天数。天不欲绝我,我岂能自绝?”

      师傅眼神复杂地看了他许久,还是没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从这一天起始,许连墨开始了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

      很快他就发现,之前的自己属实是太天真了,习武的那点痛苦,比起来现在他所要面临的东西简直不值一提。

      他无法再行动自如,不得不由仆木每天给他喂饭、沐浴。有一天仆木被师傅打发去做事了,忘了给他送饭,许连墨“挪”完他当天的步数,饥肠辘辘地躺在床上,结果整整一天没等到粥,硬生生地被饿晕了过去。

      师傅第二天早上来看他时,发现许连墨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被吓坏了,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岔子,疯狂地给他灌药,硬生生把许连墨苦醒了,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简直是又心疼、又哭笑不得,一个劲儿地给许连墨道歉,并保证从今往后,仆木只有照顾许连墨的这一个任务。

      许连墨看着满脸歉疚的师傅,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感觉,而是产生了一种更深刻的悲伤:没了别人的照顾,他就是个能把自己活活饿死的废人。

      他现在才算是理解了“活死人”这个词语的真正含义,他像是被囚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心比天高,身为残废。

      许连墨先是贵公子,后来又随师傅学武,纵然人生艰辛,却从未落到过这种境地,衣食住行都完全握在别人手里,想吃一口饭都要翘首以待。

      许连墨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没办法的、无可避免的;但当仆木围着他忙忙碌碌地做那些琐事的时候,仍然会有那么一时片刻,他会对自己产生深深的厌弃。

      他一直在给别人添麻烦。无论是师傅,还是仆木。

      当人当到这份儿上,有什么意思呢?

      但很快,还没等他调整过来自己的心态,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

      开始的那几个月还好,每日最大的任务不过是练习行走,挪动起来虽然痛苦,但是还能忍受。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经脉断开的时间越来越长,维持它不枯死的代价也越来越大。

      没过半年,许连墨全身上下一动就疼,每走一步都如同在上刑,好像有千万把钢刀剐着他的□□,他甚至都有些畏惧下地了。

      太痛了,传说中的地狱酷刑不过如此。

      已经给师傅添了太多麻烦了,他不肯再用这种事打搅他,只是装作和以前一样,日复一日地练习行走。

      但时间长了,师傅偶然撞见一两次,见他挪动时额头青筋毕露、冷汗直流,就连吃饭的时候,也尽可能少动胳膊,便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许连墨轻描淡写地说:“无事,不过略略有些疼罢了。”

      师傅没吱声,却留了个心眼,仔细观察他练习行走时的动作,在一边看得直想叹气——都疼得发抖了,还“无事”?

      他没有法子,琢磨了一段时间,又一次请来了那位为许连墨开方子的高人。

      谁知,那人一见许连墨就大吃一惊:“你怎么还活着?”

      许连墨:“……”

      那不然呢?

      那人脸上的吃惊不似作假,许连墨麻木地想,要不我现在给您死一个助助兴?

      这一刻,他相信这人确实是松山道人的友人了,两个人不会说话的特点简直是如出一辙。

      许连墨如实地说了说自己的情况,那人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给他把了把脉,叹气道:“公子意志坚定,远超常人,实在是在下平生仅见。”

      许连墨心里忽然浮起了一点不详的预感。

      他和师傅对视一眼,师傅上前一步道:“劳烦高人把话说清楚。”

      那人如实道:“公子,你的情况太过罕见,这个方法我终其一生,也只见过两个人用,他们都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

      “其一是走火入魔断了心脉,其家人求到我这里来保命。我当时也给出了这个方法,但此人受不了日复一日的苦痛,很快就放弃了,没过多久就经脉枯死、自弃于世。”

      那就是绝望自杀了。许连墨心头浮上一层阴霾。

      “那其二呢?”师傅赶紧道。

      “其二……是我的一个同门,此人才华横溢,游历尘世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经脉受损,三个月后就再一次有所进境了。”

      许连墨到这里算是听明白了,他直白地问:“你以为我过不多久就会自己放弃?”

      那人尴尬地笑了笑:“不,在下本来以为小友才华横溢,会早早突破来着……”

      许连墨叹道:“说来说去,是我自己本事不够罢了,没什么可怨的。”

      “不,”那人摇了摇头,“公子资质上佳,前途不可限量。要我说的话,是你的经脉断得太彻底了,但凡能早早干预,也不至如此……”

      眼看谈话的走向越来越丧气,师傅急忙打断,问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那人诚恳地说:“说实在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就这样,许连墨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他既没有才华横溢到很快就突破,偏偏又死死挣扎着,不肯放弃,于是只好卡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关口上,日复一日忍受着锥心剧痛。

      过了两天,那人再一次找到他们,开门见山道:“依在下看,公子的经脉已经彻底断绝,往后想要维持只会越来越难,等下一次突破还不知道在猴年马月,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古谚有云,不破不立,公子如有勇气,不妨暂时将灵台与心脉剥离,护住魂魄。再以针灸刺入穴位,暂时把经脉连通,请一人以强大真气灌注全身,强行冲破关窍,或可重塑循环。”

      按这个方法,就算经脉重塑成功,也只能是从头开始,这就是要他放弃自己之前的所有功力了。

      许连墨道:“如果重塑失败了呢?”

      “那就是真气走岔,经脉已断,公子必死。”

      饶是许连墨心里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也被这直白的后果惊了一下,连忙问:“那如果我放弃重塑,继续这么拖着,还有希望么?”

      “公子啊,一个人一生中的机遇是有限的,万一你十年八年都等不到呢?就算你再能忍痛,这具□□也有极限啊。”

      “当然,非要赌一把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苦痛会日甚一日,难以想象,还请公子有所准备。”

      许连墨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师傅看了他一眼,立刻不忍地偏开头去,他从这少年的眼睛里看见了无边无际的痛苦。

      那种哪个选项也无法放弃、明知道有负面后果还不得不做、明知道会绝望还没办法逃避的痛苦。

      身不由己,走投无路,濒临绝境,怎么选都是错的。

      但许连墨并没有犹豫太长时间,他声音艰涩地说:“既然如此,如何重塑经脉,还请高人指点。”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