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
4.
“是、是这样啊，”小初一愣，立刻和青堂拉开距离，“可可可能是刚孵化的时候受了惊吓，所以发情期提前了，那那我……”
古怪的感觉一阵又一阵，小初难为情地小声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有喜欢的蝌蚪吗？”
“啊，啊？我……”
青堂声音放缓，却强势地打断他：“没有的话，那就和我抱对吧。”
5.
青堂把他抵在草叶间，高大的身体阻止了小初因为羞怯而想要逃窜的举动，他们的尾巴缠绕在一起，青堂的尾巴尖蹭过了他身体所有地方——所有泛红的地方。
小初被热意燃烧，烧得头昏脑涨，轻轻地，断断续续地，叫了好久。
青堂在笑，这是小初第一次听见青堂的笑声。
不再是冷酷的，淡漠的，冰冷的。
青堂的气息围绕着小初，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应该、应该不会像鱼先生、像弟弟妹妹一样，被吃掉吧？
“你分心了。”
青堂沉吟一声，张开嘴，要惩罚他。
成列的角质齿扎进表皮深处，细密的伤口或轻或重。
小初应该要感到害怕才对，可他没有出息，他简直要融化在这种相互依偎里，化成一池湖水。
如果是被青堂吃掉，那他心甘情愿。
6.
他们的抱对行为持续了三天，幼体阶段也存在发｜情期，但身体没有完成发育，所以无法进行繁殖。
抱对行为结束后半个月，他们一直在一起，谁也没有离开过谁。
青堂逐渐长出了强健有力的后肢，体长也大了一圈。
小初很羡慕，这几天一直围着他打转，问：“你是青蛙，那我是什么蛙呢？我是不能像你一样强壮了，不过长成蛙的话，我也会像现在一样漂亮的吧？”
小初脑袋是椭圆形，尾巴短，口长在头前端的腹面，体色是极致而美丽的黑——完全不像青堂。
他听浮游生物提起过，青堂以后会长成青蛙，自己以后会长成——很遗憾，浮游还没说完，就被青堂一口吃掉了。
青堂听他天真烂漫的憧憬，不由移开目光，用尾巴抚摸他的脸颊，淡淡说：“会的，你什么样子都很漂亮。”
小初低下头，甜甜地笑起来。
7.
青堂很照顾他，会给他扒拉一群浮游生物和水藻，会给他找最舒服的地方栖息。
在小初长出后肢后，青堂还愿意背着他，用最适宜的速度游动，丝毫不嫌弃小初的懒惰。
青堂话很少，常常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冰冷，连其他同类都不太敢和他靠近。
“青堂，”小初抬起下巴，敲在青堂头顶上，“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和同类呆在一起不是很好吗？可以一起寻找食物，可以互相守护，还可以聊天，同类间会有很多共同话题的。你愿意帮我，上次我还见你救了一只小蝌蚪，我看得出，你不讨厌他们。”
青堂沉默一会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他们相遇的事：“你还记得，在你醒来之后，我叫你赶紧离开吗？”
“不是‘离开’吧，我记得你叫我滚？”小初明知故问。
青堂：“……”
“好啦，好啦，”小初笑起来，尾巴拍了拍他，“你继续说。”
青堂脸上露出笑意，不明显，但是整只蝌蚪温和很多：“我叫你赶紧滚，是因为你不走的话，接下来就会被他们吃掉。”
“啊？”小初大惊失色，从青堂背上滚下来，“可他们看起来很关心我。”
“关心是真的，控制不住的残杀天性也是真的。”青堂用那种淡漠却哀伤的眼神看他，“体型大的会吃掉小的，力量强的会吃掉弱的，食物充足的时候，你们才是同类，一旦找不到吃的，你就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他移开目光，静静地望向远方，“我曾见过一只蝌蚪，把自己亲妹妹的尾巴吃掉了半条，好的时候他们也亲密无间，可一旦有了竞争关系，转眼间就能厮杀。”
“我们的祖祖辈辈为什么执着繁衍？明明有成千上万的卵泡，可能安全孵化成蝌蚪的有多少？能顺利长出四肢、吸收掉尾巴的成体又有多少？”
青堂如大山般厚重的目光落回小初身上，他沉声说：“小初，这就是大自然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
小初不是懵懂不知世事，他一孵化就死里逃生，他只知道躲避天敌、寻找食物是动物本能，可他从不知道——同类自相残杀亦是天性。
明明在这个世界生存已然这么困难，要历经生死，才能长大。可为什么，这些危险还有可能是同类带来的呢？
“不对，”小初愣了愣，摇头说，“不是的，你就不是这样，你你你比我大得多，比我强很多，你……”
他有些恍然大悟，“你很强大，所以你从不和同类多相处，你担心有一天你也会遵循这种天性本能把他们吃掉，可……”
可我呢？未来的某一天，你会吃掉我吗？小初没有问出后半句话。
青堂靠近一些，忽而，小初心底产生一种对强者的畏惧，颤抖着后退了。
可是不容抗拒地，青堂用尾巴按住小初，小初的后肢被紧抓不放，青堂很坏，甚至让他张开到很夸张的程度。
青堂的尾巴已经短得和小初一样，一甩过去，从后肢中间穿过，和小初的尾巴纠缠在一起。
小初的尾巴不断摆动着，两只蝌蚪紧紧贴在一起。
明明浮在水面，可他们像人类一样要潮出了汗。
这一次，青堂和小初共同陷入发｜情期。
青堂伸出刚发育的唯一的小小前肢，轻轻擦掉小初脸上的泪，亲吻他哭泣的眼睛，对他允诺：“小初，我不会吃掉你。”
“我对你的爱战胜了天性本能。”
“我永远永远爱你。”
8.
青堂彻底变成一只青蛙，身体高大威猛，四肢矫健挺拔，尤其是那一双像湖水一样的眼睛，大而突出，炯炯有神，看动态的东西十分敏锐，舌头一伸，动作再快的飞虫都不再话下，不过，看静态的东西就有些抓瞎。
因此，青堂总是用手拨弄小初，试图让他多动，否则容易看不见他。
小初还没有完全吸收尾巴，但是也跟青堂一起上了岸，两蛙常待在叶上，或是岸边。
他很苦恼，他已经不是幼体阶段，没有小时候这么活泼好动，只想和青堂一块儿静静地趴着。
青堂叫他动，他就敷衍地用手拨了拨水面，心中更加郁闷。
上岸以后，他看见了清澈的水面，由此照见自己的模样——表皮不再光滑，多了一些嶙峋的突起，也褪去了纯粹美丽的黑衣，变得……这是什么颜色？灰扑扑像土像泥一样的色彩，四肢又短又粗，眼睛也没有青堂这么圆这么大……
他不再漂亮了。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若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前天他看见了和他长得差不多的同类，显然，那位蟾蜍叔叔也认出了他，热情地“呱”了一声。
那一刻，他心如死灰。
天啊，比起做一只不好看的蛙，他更不想做一只不好看的蟾蜍。
想着想着，他掉下眼泪，背过身轻轻擦掉，难以忽视地，他再次注意到自己短粗的前腿，心中一痛。
身后，青堂敏捷地跳跃，进行捕食，完全没有留意到小初的举动。
小初一咬牙，可他忘记了，蟾蜍原来是没有牙齿的，他只能象征性地砸吧两下嘴巴，做下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离开！
趁没有完全变成蟾蜍，他还能在青堂心中留下一个美丽的模样。
他神色一凛，从这片荷叶，跳到了另一片荷叶，动作缓慢的，笨拙的，不舍的，远离青堂。
青堂舌头粘卷着一只飞虫，正想喂给小初，结果一转身，发现小初已经在好几片荷叶外。
“小初！”他放开飞虫，连忙追上前去，几个跃动，已经把距离缩短。
小初听见声音，泪流满面，脑海反复重现与青堂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从一只可爱美丽的小蝌蚪变成了一只丑陋的惹人厌的蟾蜍？
在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秘密，他一直一直认为：青堂是喜欢他的长相，才会和他在一起。
毕竟，在自己做小蝌蚪的时候，青堂称赞过很多次，说他长得很漂亮。
如果美丽不再，青堂不会喜欢他了吧？或许还会认为他相貌丑陋，却本着昔日情分，不忍心抛弃他。
别追了，别追了，让我走吧。小初心道。
他心中痛苦不已，虽然不舍得，可是动作和神情依旧坚定，他是真的爱着青堂，但也是真的决意离开。
与其让青堂日后为难，不如他先做下这个割舍。
“小初，别再往前！”
风声呼啸，模糊小初的视野，也听不清青堂的警醒，他一头撞进罗网，而后身体腾空。
“抓到了！看看，是青蛙吗？”岸边传来人类的声音。
可惜，让你们失望了，我是一只没有用处的蟾蜍。
小初明白，他像鱼先生一样，被人类捉走了，不能吃的话，他应该会被随便弄死，然后扔掉吧。
希望把自己的尸体扔远一点，别让青堂看见，免得青堂伤心。
小初四肢抓住网绳，在网中艰难地转了个身，他想临死之前再看青堂最后一眼，他的视线落到青堂身上，看着他——从荷叶上起跳，在空中划出个优美的弧度，接着——完美降落到自己的网中。
小初一愣，然后叫起来：“啊啊啊！你怎么进来了？你不要命了？？！”
“嘘！”青堂轻声道。
已入网中，死期不远，可青堂气势不减，神情从容冷静。
他抓住网绳两端，前腿肌肉瞬间绷紧，他使劲一拉，把其中一个细网格拉得变形，变大，变宽。
“松手！”
他不容置疑地命令小初，用力过度，说话的气息都是勉强撑着的。
小初不明所以，但心疼他，所以松开了手，谁知青堂后肢踩在了他的背上，再用力，一脚将他踹向变形的网格。
他身形小，从那个网格漏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小初翻身，扑腾四肢，从水面上浮出头，泪眼盈盈地看着那个捕捞网，哀戚叫道：“青堂！”
青堂身形太大，无法用相同的法子，从网格逃出去，而网摇摇晃晃，也没办法顺利起跳。
何况，青堂已经筋疲力尽。
他收拢四肢，坐在网里，那是一种近乎睡觉的蹲伏状态。
看见小初冒头，他松了口气，对小初笑了笑。
“别担心我，小初。”青堂说，“好好照顾自己，别挑食，我不在，你要尝试捕食其他飞虫，别只光吃一种。
“天热要多游泳，休息的地方要找隐秘一些，遇见敌人要跑快一点，别总是善心大发帮助其他小动物，别……
青堂流着泪，深情地望着他：“别再对着自己的倒影哀声叹气，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蝌蚪，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蟾蜍，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伴侣。”
“永别了，小初。”
“我永远永远爱你。”
9.
“我看错了吗？我怎么看见青蛙救了蟾蜍啊？”
“你看花眼了吧，管它呢，赶紧的，再抓几只就回去睡觉。”
那一晚收获颇丰，两人把所有青蛙倒在一起，其中一个人指着里头叹道：“哎呀，这只青蛙模样真周整，要是再大些就好了，不过怎么闭着眼一动不动，该不会被踩死了吧？”
“不能吧？哪有这么容易死？”另一人松开网口，低头看去。
青堂猛地睁眼，后腿蓄力，一蹬一跳，跳出了网口，再一跳，跳到半空中就被网捞住，重新抓回了大网兜里。
“真有劲儿！”那人赞道。
青堂闻言再次闭上了眼睛。
10.
日出，小初迎来了新的一天。
在昨晚，经历生离死别后，他终于完全吸收了尾巴，发育成一只蟾蜍，体型也大了一些。
他看着倒影，不会再哀声叹气，他不用害怕青堂会看见这副难看样子，也不用担心青堂会不喜欢而为难……
青堂，青堂，青堂还活着吗？
小初回到他们的洞里，缩成一团，心里不断默念这个名字，念到最后，泣不成声。
11.
青堂离开的第一日，小初待在洞里，不声不响，不吃不喝。
青堂离开的第二日，小初在夜里捕食蚊子，蚊子笨且多，最好捉，他吞咽下去，兴味索然。
青堂离开的第三日，小初救了几只青蛙蝌蚪，他已经能区分清楚青蛙蝌蚪和蟾蜍蝌蚪，并且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十分可笑，竟然会认为自己长得很漂亮很可爱，现在看来，只有愚蠢。夜里，他尝试捕食果蝇，果蝇飞得快，小初动作笨拙，耐心不多，好几次扑腾掉进水里，食物没有捕到，却把自己弄得很狼狈。他爬起来，再接再厉，终于捉到果蝇，吞下后，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青堂离开的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小初不再抱有他还活着、还会回来的希望，可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还不离开这个地方。
青堂离开的第七日，小初体型已经和他离开时一样大了，他真的有在好好照顾自己，有好好捕食，没有挑食……你、你看见了吗？会为我高兴吗？小初闭上眼睛，沉入湿润的梦中，第无数次，思念他的伴侣。
青堂离开的第八日，小初面容沉静，动作迅速地打跑想要骑在他身上的蟾蜍，他的四肢虽然短粗，但十分有力，挥拳的方向，挥出的力度，完全和青堂一模一样，甚至连表情也是如出一辙的冷酷。
他不和同类来往，话特别少，也不爱笑。
他害怕他会忘记青堂，所以逐渐活成了另一个青堂。
青堂离开的第九日，小初陷入发｜情期，他用泥土堵住洞穴，自己缩在洞穴深处，身体滚烫，不光滑的表面泛着潮红，他一忍再忍，忍不住了，就张嘴啃自己的前腿，啃出无数的口印，用疼痛麻木自己。
我是属于青堂的，青堂也是属于我的，青堂，青堂，你怎么还不回来……
“小初，我回来了。”
泥土被破开，洞口出现一个身影，外头水光浮动，那个身影也跟着影影绰绰。
“你、你回来了……”小初意识模糊，重复他的话。
“是的，我回来了。”身影走进，确实是青堂，只是更高，更大，更英俊了。
真好，这个梦真好，青堂不仅活着，还成长了不少。
青堂的眼睛，更深邃了，他打量洞穴一番，然后把目光锁定在小初身上，语气冷淡，却带了一点伤心，他说：“我回来，你好像不惊讶，也不太高兴？难道是你……你有了新的伴侣？你在发情期，你的伴侣怎么不来陪你，他……他对你好吗？”
小初一愣，哪怕是梦里也要骂他：“你胡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青堂沉默很久，低下了头，头一次，用自己也听不清楚的声音说：“我被抓走，养在了养殖池里，我只能多吃多锻炼，趁人类把我带到街上贩卖的时候，找准时机逃走。我躲过了车，避开了人，在三十几度的地面不断跳跃，我很累，很渴，很想放弃，可是空气中总会夹杂着一丝一缕你的气味，这让我无数次重振精神。
“小初，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想你过得好不好，会不会吃不饱，会不会受欺负，会不会……会不会也有一点点想我……小初，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厉害，我好几次差点儿死在路上，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我害怕自己回不来，又害怕回来会看见我不想看见的。我以为……我真的害怕你不会等我了。那一晚，你不就是要离开我吗？”
小初回过神来，听见他的话，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痛，连情潮的热都退去一些，他意识终于清醒，难以置信地上前抚摸他的脸颊。
触感是真实的，青堂是真的回来了。
这一回，轮到他替青堂擦掉眼泪。
然后，他捏起青堂脸颊，狠狠掐了一把。
小初喜极而泣骂道：“害怕这儿，害怕那儿，害怕个屁，我还在发情期你是看不见吗？还不快点帮我！”
他们两个紧紧搂抱在一起。
外头，天光大亮。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