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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 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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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敞开时,整部电梯向外散发着幽幽的寒气,金属壁上还挂着尚未褪去的冰霜。
几个挤在电梯里的住户不停搓着手臂,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层是最冷的,靠,这是空调能吹出的温度吗?”
“就是就是,跟寒冬天似的。”
“小伙子,这忒冷了,动作快点行不?”
经由门口中年大叔的提醒,江辞抿紧唇,走进人群空隙。
旁边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正双手捂着嘴哈气,骨节红红的,连同浓黑睫毛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这个电梯简直成了可移动的冰箱,向下移动时发出“吱嘎”“吱嘎”的生涩摩擦声,让人心惊胆战地想:会不会下一秒这里就彻底报废了。
五分钟后,江辞顺利到达停车场时,衣服上也凝了一层冰花。
他抖了抖衣服,无奈地打开了驾驶座的风暖。
——好吧,江辞的确想过,和许宥礼划清界限后会引来不可预估的怒火,而他固执要说的原因……
江辞一开始给自己洗脑,原因是因为自己想过上踏实、平凡人的生活,可这话就是说给自己听,他都想笑。
江辞是谁,闲不住,隔三差五出去玩,换男朋友如换衣服的花花公子。这样的人,说自己想当“老实人”,谁信他的鬼话?
想了半天,江辞最终给刚刚的行为做出定义。
是报复。
许宥礼对他做过的事,从来都没有因为重来一次而彻底两清。那些伤害、无视,通通被压在心底,以一种连江辞自己都无法遏制的方式发泄出来。
光是见到许宥礼,他就有股无名火。
与此同时,又夹杂着怪异扭曲的崇拜和欢喜。
是了,他依旧崇拜许宥礼。
每当想到许宥礼早已走到了他“痴心妄想”的道路终点,江辞就会觉得,那些理想,并非遥不可及的梦。
而当初喜欢许宥礼的日日夜夜,每一次细微的心疼,也从来不作假。
他们变成一抹柔软,留在心底,变成对许宥礼恨意的缓解物。
思及此,江辞低头,凝视着衣袖最后一抹堪堪褪去的冰花,眼底情绪五味杂陈。
如今的许宥礼,在他眼里早就不是什么“法律天才”,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就像拿着两把匕首的人,互相扎来扎去,又在看到对方血流遍全身时生出残忍的心疼。
江辞也不得不承认,昨晚在热得全身湿透时,看到许宥礼,内心产生的狂喜。
所以这一晚,也不算真正的,一时冲动。
他闭了闭眼,已经不能容忍自己再想下去了,他慢慢启动车辆,不停给自己洗脑:远离许宥礼,对彼此都好。
许宥礼放下执念,不再逗留人间,说不定还来得及不成为一个恶鬼。
他也懒得再谈,就这么孤家寡人下去,享受一下捡来的一年青春单身自由岁月。
简直完美。
江辞拖着沉重的手臂,开车前往律所。
由于早上耽误太久的原因,他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小江,向律已经在办公室等你了。”前台提醒。
江辞闻言,径直走向电梯去往顶楼。
办公室内,向肇依旧穿着最新款的艳色上衣,心情颇好地双腿搭在办公桌上,哼着小调。
听见开门声,他挑了挑眉,转头看向神色有些颓靡的江辞,嘴角的笑容反而加深,“江辞,昨晚睡得好吗?”
【睡】字咬的很重。
江辞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还是告诉自己这是职场固定的“体恤员工流程”,没多少真心实意在,于是点头,“挺好的。”
没想到他这么一说,向肇反而笑出声来。
“太好了太好了,看样子是成了。哎呀——”向肇起身,走到江辞身后帮他捏了捏肩,“真没想到,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居然会栽在你这种类型的人手里。”
“看样子,青阳以后终于可以打破单身狗事务所的名头了?”
江辞愣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没正行的老板又在八卦。
为了自己在事务所的“声誉”,他还是决定澄清,“我们现在没关系。”
向肇手上的动作一顿,“啊?”
“我没听错吧?”
“你昨天是把他睡了没错吧?你们居然没在一起?”
向肇提高的声量差点将江辞耳膜震破,他淡定地揉了把耳朵,平静道:“老大,睡了也不代表非要在一起吧?我们都是成年人——”
“……噗嗤。”
意料之外的,向肇居然笑出了声。
脸上的神情,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江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向肇推了出去。
只和那堵磨砂玻璃门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向肇拨打了卢煜的私人电话。
“喂,卢煜,听说你被人睡了以后又被退货了?哈哈哈,真没想到我有生之年也能看到你有今天——”
“向肇,你有病?犯病了打精神病院电话,别来骚扰我。”
听筒响起滴滴声,向肇却心情更好了。
他认为这一定是卢煜被戳中心伤了。
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位为情事伤心,立马抄起车钥匙朝青阳赶去。
而就当他要到卢煜办公室门口时,却被隔壁吸引了注意。
青阳两个合伙人的办公室紧挨着,厚厚一层磨砂玻璃门与外界隔开。而向肇印象中那个采光不错的许宥礼办公室,此刻却一片漆黑,像是一个将光吞噬殆尽的黑洞,连一丝一毫的光线也无。
向肇敲了敲门。
没人应。
推门。
在一阵短暂的“咕叽咕叽”声后,门后不知从哪儿冒出一阵强大的阻力,像是将玻璃和地面用固态胶水牢牢粘住了。
这诡异的一幕让向肇不自觉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
“向肇,你怎么在这儿?”
向肇恍然回头,才发现卢煜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他身后。
向肇愣愣问:“卢煜,许宥礼呢?”
“你找他?他不就在办公室吗?”
“但这门打不开。”
“怎么可能。”卢煜越过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咔哒”一声,门开了。
向肇:“……”
卢煜对他翻了个白眼,“我们律所去年才翻修,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别瞎说行不?”
向肇没理他,视线往办公室内扫了一眼。
只见许宥礼正站在落地窗前,神情落寞,快碎了的模样。
向肇松了口气:可能是他昨晚喝太多了,产生的幻觉吧。
他想也没想,默默将门关上。
毕竟在向肇心里,能让高智商的许宥礼难受的事,除了官司有点棘手外,别无其他。
如果卢煜能被情所伤的几率是1%,那许宥礼就是-9999%。
简直是AI机器人般的存在。
这么想着,他一把揽住快要离开的卢煜的脖子,笑着道:“你最近的感情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卢煜不耐烦地推开他,“我们还有晨会要开,你赶紧回去上班!李助,麻烦送这位先生出去。”
“是。”
“喂……”向肇要说的话被上前的助理强行压制下去,离开了卢煜的视线。
卢煜凝视着他的背影,顿在原地,又转身望向许宥礼的办公室。
他不是傻子,即便宥礼不说,他也能嗅到办公室里漂浮的低气压。
昨晚,他到底和江辞之间发生了什么?
卢煜手指紧了又松,对着身边匆匆跑回来的助理点头示意,“走吧。”
——
江辞万万没想到,卢煜居然有一天会主动打电话约他出门。
是要为了许宥礼打抱不平?
此时,咖啡馆内,穿着休闲套装的卢煜正坐在江辞面前,视线锐利,语气沉沉,“江同学,冒昧问一下,你和宥礼现在是什么关系?”
在卢煜心底,面前的青年是绝对配不上许宥礼的。他亲眼看着好友从底层一点点爬起来,其中经历的酸涩痛楚,哪怕分一半到自己身上都无法承受。
偏偏许宥礼很能忍痛,一直走到现在。
好友能忍,不代表他这辈子只配遭难。
而江辞的身份,他早就私下查过。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哥儿,上了大学后撒了欢儿地在外面玩,能在辩论赛发光异彩,大概率是因为天赋。
这样的人,真的能和许宥礼共情吗?
江辞点的咖啡还没上,就被卢煜突如其来的话问的发懵,反应了半天,上身后仰,“卢律师,你今天来就是为了问我的情感状态的?”
卢煜不予置否。
“好吧,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江辞耸了耸肩,“我现在单身,没有喜欢的人。至于许律师,我和他并不熟,顶多算是两面之缘。”
“不熟?”
卢煜耐心咀嚼江辞这句话的重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可是据我了解,事实并不是这样。”
江辞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宥礼很在意你,即便身边有我们的时候,他的视线也一直定在你身上,我不相信你没察觉。”
“那抱歉了,我还真没注意。”江辞接过服务生递来的咖啡,轻声说了句谢谢,随即睨向卢煜,“从小到大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我没有注意到,卢律师也能理解吧?”
他表情淡淡地喝了口咖啡。
与此同时,对面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江同学,你跟我上次的见到时不太一样。”
卢煜冷冷盯着江辞,一时间,战火纷飞,四周腾生出危险气息。
“当然。”江辞状似不察,歪头对他笑了笑,“上次是工作,而现在,和卢律师谈话占用的是我的私人时间。”
卢煜攥着杯壁的手指微微攥紧,只觉得江辞张扬的脸都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磨了磨后槽牙,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江辞,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傻充楞。我只想和你好好谈谈宥礼的事。如果你幼稚地认为,装不认识就能把这件事跳过去了话,那简直太愚蠢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房子的租客就是宥礼。”
江辞动作顿住,“……啊?”
江辞惊讶的是,许宥礼竟然将那间房子登记在了本人名下,而且还被卢煜查了出来。
难道是故意的?
江辞想不明白。
但他还是淡定地放下咖啡杯,“抱歉,我的房子已经委托给中介租出去了,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如果卢律师这次是来为您的同事说他感天动地的暗恋史的话,我想我没兴趣听下去了。”
“……”
卢煜也呆住了,心想难不成许宥礼真的只是暗恋江辞?没道理啊,他条件那么好,干嘛藏着掖着不去追?
而更奇怪的一点是:许宥礼到底怎么喜欢上江辞的?
卢煜脑子乱成一团,明白了这背后有太多事他还没来得及了解,问江辞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站起身,“江同学,我送你回去。”
江辞摇头,“不用了,我开车来的。”
氛围一瞬间变得尴尬,卢煜悻悻摸了摸鼻子,正打算离开。
一回头,却透过玻璃窗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许宥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