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无悔》上邪咏生

127、相杀

　　鲜红的心化为一道金光融入紫光锁中，夜无冥看向对面的衡文景二人，手中冰晶锁化作一道虹光穿过大阵，“百年后替我交给他”

　　衡文景接下飞来的锁，眼中划过一丝复杂。

　　他知道今天之后，那个渐渐学会了温柔的仙门少主再也回不来了，此后他的心里只有死寂般的荒芜，正如他失去温扶灵那一天。

　　“这般重要的东西，你当真要交给我？”

　　“若说心性如竹，仙门中除你别无二人”

　　衡文景沉默片刻，点头道，“定不负所托”

　　夜无冥缓缓向身后高台走去，身后衡文景忽然开口，“多谢”

　　他不知道他需要用多大的毅力抗住自己嗜杀的本性，但看得出眼前人的隐忍。他在玄天镜见过魔尊霍乱苍生时六界是怎样的生灵涂炭，所以如今夜无冥做出这个选择既令他惊讶，同时也令他心生敬佩。

　　即使是仙门之人为苍生而死尚且需要莫大勇气，更何况夜无冥身为魔，都说魔最是自私霸道，只知掠夺与残暴。他不知道他与梅清寒之间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他如今的决定是因为那个人。

　　不过无论因为谁，这场风波得以避免都是好事。

　　他身为仙门中人，纵然红尘谷不再，他仍觉得理所应当替苍生道一句谢。

　　他说的话不知夜无冥有没有听到，那坐在祭台高坐上的人慵懒地靠坐着，神色淡淡，只是任由眼眸渐渐染上赤红，狂暴的魔气自六界在向祭台汇聚，魔气遮天蔽日，千万里天地昏暗。

　　忽然他察觉到什么，刹那间已经换了一副面孔。

　　与此同时，金光而至。

　　衡文景几人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几分惊讶。

　　梅清寒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和众人，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落在楚鸿脸上，他审视着对面之人，神识遮蔽，对面之人没有他身上的仙气。

　　“衡文景？你们可有见到夜无冥？”梅清寒似乎刚发现衡文景他们在此处，看着二人，罕见地眼中一亮，急切道。似乎是担心他们不知道或是忘了夜无冥是谁，又加了一句，“你们曾见过的”

　　衡文景克制住自己想要向一旁看的目光，垂了下眼，默不作声。

　　顾方宁欲言又止，攥紧了拳头，也一言不发。

　　梅清寒觉得蹊跷，心中疑虑丛生，就听远处高坐上的“楚鸿”冷冷道，“梅仙尊今日来迟了”

　　他凝眉看着那人，心口微颤，那人身上的魔气他很熟悉，迈出的步子被四面八方飞来的魔刃打断。

　　那人忽然勾唇一笑，“梅清寒，我以为你今日不敢来”

　　这一切只不过是须臾，并没有给梅清寒太多的反应时间。

　　“不如我们就在这阵中决一死战”

　　梅清寒驻足，眸光冷下来，“你已在阵中，我有何须与你决一死战”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魔刃暴雨般袭来，梅清寒剑光如电，将魔刃尽数斩落。

　　这人要杀他。

　　楚鸿如今被困一定是夜无冥脱不开关系，而他绝不会被楚鸿所杀，他如今报了必死的决心，可是他会去哪呢。

　　“即使你不入阵，我也有办法对付你”

　　梅清寒不语，阖眸再次放出神识，千万里竟寻不到踪迹，神识铺的太远，他忍住脑海中的痛意。

　　夜无冥看着阵外之人，眸中划过一抹痛楚，他未想到他醒来的竟这般快。

　　但他不能与他相认。

　　他虽在阵中，但仍可调动世间魔气，待他杀意掩过理智，面对生死存亡的困境，他必然进行疯狂的反扑，直到他神识彻底陨灭。

　　他选择将计就计之时，就想到这点。楚鸿将大阵设在倒悬天境，意在用魔气困住梅清寒，同时若是自己来救人，也会受倒悬天境魔气干扰，然而来的人是自己，虽然魔气对自己的有影响，但也有好处，此地远离六界，更别说六界视此地为洪水猛兽，千万年来只有梅清寒主动前来并能走进此处，自己的魔气反扑，不会造成生灵涂炭。

　　但他独独漏算了梅清寒会这样快醒来，分明不应该，他分明没有设下能真正伤害到他的劫难，就连他对自己的情谊难忘他都考虑到了。

　　他最初本想让他忘记一切在沧海图卷中重来一生，可他用身上的灵气探入发现，梅清寒的记忆被他锁在了灵台深处，与神魂相连，强行封印或消除会伤害。梅清寒可以消除他的记忆，是因为他并无灵台，此前灵核所化的心被梅清寒封印进自己的身体，身为婴儿的自己自然可以被梅清寒轻而易举抽取记忆。

　　可梅清寒却不行，他为仙身，记忆与灵台相关，他没办法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封印或抹除。

　　他看着目露焦急的梅清寒，知道夜无冥不出现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很可能认出自己，他得立刻让他离开。

　　梅清寒看着对面人，他眼中红色浮动，抬头看向苍穹凝聚的不同寻常的雷，有什么念头悄然浮现，却被突然袭来的魔气骤然打断，无念挥出，挡下这一击。

　　大阵外的魔气化为黑骨骷髅冲向衡文景几人，梅清寒目光陡然凌厉，无念剑光大盛，将天地间魔气震碎，然而顷刻间，远处的魔气排山倒海地呼啸而来。

　　不对，这真的是楚鸿的实力吗？

　　他没能有太多思索的时间，魔气化刃已经冲他而来。屠仙钩割断了梅清寒的长发，差一厘就割破他的血肉。

　　梅清寒抚了下心口，对面这人不可能是夜无冥，他的心没有回归身体就说明自己的心仍在他那，而有理智的夜无冥不可能对他下杀招。那人为他编织一场幻梦，而决定自己对付楚鸿，面对凶险，连同归都不肯。

　　又怎会想杀他？

　　思及此，梅清寒不再犹豫。无念剑光如雨，携着摧枯拉朽的罡风向对面杀去。

　　夜无冥抬手，魔气化盾没被剑刃伤及分毫。

　　梅清寒不欲在此多留，楚鸿已经被困大阵，结局已定，他心中放心不下的唯有一人。

　　指尖化出最后一张循踪符，他指尖发颤，燃气的青烟袅袅升起，却在刹那间被魔气摧毁，他倏然抬头，在楚鸿冰冷的目光和杀招将梅清寒的仅存的一丝猜测寸寸碾碎。

　　现在没人能给他答案，杀意将他围堵，焦急摧残着他的理智，每一道雷都像是砸在他的心间，若不是眼前之人是楚鸿，他只怕要疯了一般地冲进阵中。

　　夜无冥看着渐渐形成的雷云，焦急一闪而逝，他筹谋良久，就是为了让梅清寒避开一切，得让他立刻离开。

　　他嗓音轻浮，“梅仙尊这般着急是在找你那情郎？”

　　他微微一笑，“我知道他在哪”

　　梅清寒杀气陡增，无念剑变化万千，直指那人面门。

　　“你进来这阵中，我就告诉你”

　　梅清寒本就心急如焚，本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哪知道是诓骗他入阵，气急怒道，“做梦！”

　　夜无冥眸中猩红翻涌，语气微变，目光扫过剑刃上的光影，冷哼一声，“真是一张寡淡的脸”，他抬手拂过，袖袍后露出与夜无冥一般无二的脸，斜睨对面之人，“这张脸怎么样？”

　　剑刃却骤然劈来，夜无冥回退三丈。

　　梅清寒气血翻涌，楚鸿身上是千面妖的皮囊，幻化之术登峰造极，定是觉得自己对这样一张脸不会手下留情。可夜无冥就是夜无冥，并不是一张脸相同就是一个人。

　　夜无冥猛地睁开眼，嗜血的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嘴边的滚生生压住，咬牙道，“走！”

　　暴起的魔气，引来了紫雷呼啸而至，梅清寒没能听见他口中的话。

　　魔尊能够驾驭魔气，但魔气中的杀气和暴戾也会助使魔尊的疯狂，夜无冥虽为魔尊，但不肯放纵杀意，六界魔气暴涨反扑，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夜无冥的眼眸彻底染上猩红，苍穹彻底黑暗下来，只有梅清寒周身在发出猎猎金光，将四周天地照亮，一双血红色眼眸自黑暗中睁开，如两轮巨大的血色月亮悬在天边。

　　而后，如同来自远古的撞击，整座山便裂了开来。

　　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之下放出远古的长鸣，漆黑庞大的龙头自地底出现，随即飞腾而起，庞大的身躯遮天蔽日，那魔龙在空中盘旋一圈，却并不靠近二人。

　　同时天地震荡，黑沙，赤乌卷着凄风苦雨而来。

　　梅清寒看向魔龙和两个出现过的魔兽，心口一窒，这些魔物应该是追随魔尊，也就是夜无冥，难道它是被对面人引来？

　　他心底犹豫，看向对面之人时，目光再次有了更为复杂的深邃。

　　或许…或许他杀了楚鸿，失去神志。

　　梅清寒眸中翻涌出希冀和爱意。

　　夜无冥悬在半空中，墨发扬起，一轮血月在他身后转动，他勾着唇角，眼眸微眯，手都未抬，魔气就如暴雨杀向对面之人。

　　六界动荡，众人在远处看着天上那毁天灭地的杀神，颤抖着腿无力的跪了下去。

　　杀意太强，梅清寒不敢大意亦不敢犹豫，瞬间消失躲过魔刃，于空中脚下一点寒冰化刺，风驰电掣直击魔气。

　　握着无念的手紧了又紧，终是没有劈下去，仅是一瞬的犹豫，凌厉的魔刃已经将他的肩膀洞穿而过。

　　梅清寒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得意，满是不可置信。

　　夜无冥冷彻的目光落在对面人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残忍与傲慢，随着本能落下一个个杀招，“自不量力”

　　他看向远处仙山和人间下界，唇边露出一个诡谲的笑。血红的魔气凝结空中，倏然化为雨水落下六界大地。

　　梅清寒心中骇然，染上这魔气之人必然会入魔，失了神志被杀意驱使。

　　烈火在梅清寒指尖燃起，挥手间，赤火染上魔雨，顷刻燎原。

　　他脚下金莲浮现，同时金风骤起，烈焰伴着罡风近乎将结界中的天地湮灭。

　　他身处涛涛烈火，灼烧痛意令他眼前闪过细碎的片段。

　　衡文景看着空中那人，喃喃道，“神邸血火，永寂千尘”

　　梅清寒衣袂翻飞。

　　烈火将千里魔气灼烧干净，夜无冥眸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抬手止住眼前的火焰，眼底划过一丝厌烦和不耐。

　　掌心拂过，将灼烧的手臂恢复如初。

　　燃烧修为么？有些作用，若是再修炼个千百年，没准真的可以令他困顿一时，而如今又能撑多久呢？

　　滔天的魔气将魔灵骨子里的恶激发，烈火的灼烧更是令他心口凭空染上了不知何处而起的恨意和痛苦，像是刻在记忆中不可磨灭的痕迹，身上的痛意甚至不如心间的心绪半分。

　　衡文景识海中忽然响起一道声音，脸色骤沉，“魔域结界被破”

　　梅清寒自然也是听见了这句，他目光再次移向对面之人。

　　夜无冥看向魔龙，随后微微蹙眉。

　　魔龙看着愈加不耐的魔尊，也颇为不安，他并非不想下手，只是他身上有死灵契，魔尊统御六界魔物，魔气笼罩处便能下死灵契，如同烙印一般刻在了他们的神魂上，他身上的这道死灵契就是对眼前之人的。

　　似乎是明白了魔尊的不耐，他身后的魔龙缓缓游动，漆黑的鳞片映射着猩红的魔气和梅清寒身边的金光。

　　而后在二人的目光中，缓缓调转身子，赤红的兽瞳看着对面的夜无冥，停在了梅清寒的身侧，杀意调转。

　　黑沙和赤乌相继动作，将梅清寒护在身后。

　　梅清寒先是怔愣，而后立刻向周围看去，他知道一定是夜无冥，他在护着自己！

　　不是对面之人！不是他！不该犹豫！是他多想了。

　　他眼瞳寒冰骤起，足下法印笼罩六界大地，无数华光如潮水向梅清寒涌来，他眼中金莲迸现，金色流光划过无念剑身，猎猎罡风中，他发带碎裂，三千青丝狂卷。

　　那人华光笼罩，是苍茫杀夜中，唯一的神邸。

　　“呵”夜无冥轻笑一声，看着对面一人一龙一兽一鸟，眼中如淬了万丈寒冰。

　　许是被叛徒激怒，魔气裹挟着杀招骤然狠厉起来。

　　然而他的杀招不断被眼前之人一一化解，他眼中的兴味也更浓了些。

　　他勾了勾唇，这阵一时破不开也无妨，那就拖着那位神邸美人儿一起死。

　　阵外魔气被阵中人调动，化作夜无冥的样子倏然来到梅清寒身前，尖利的指甲“铛”的一声撞上挡在梅清寒身前的剑刃，他勾了勾唇角，手伸向那人，“很美，美到令我生了欲”

　　他眼中的意图不加掩饰，疯狂而露骨。

　　剑刃将他无情劈散，“不知耻为何物，当真是下贱的东西”，自身边有夜无冥相护之后，梅清寒甚少这般疾言厉色，心中更加肯定此人绝不可能是夜无冥，他从来不会如此轻慢他。

　　他从来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只是夜无冥出现在他身边后，所有暗中的言语中伤和明处的刀光剑影都被此人站在身前挡了回去，身为上古神的他，善或许是他的底色，但是他并未学会过温柔二字，尖锐与凌厉是他自小学会的处世之道，只是他更喜欢独坐局外，冷漠相与。

　　后来他在那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人身上慢慢学会了温柔，学会了给予关心和在意。

　　在他送来的圣景与璀璨中，开始将红尘风景装进心间。

　　他习惯了那人站在他身侧，习惯了一回头那人投来的带着温热的目光，他在那温柔如水的爱意中，真正地经历了一场红尘。

　　他抚上自己心口，垂下的眸子中是没顶般的凌乱，他感知不到那个人在哪里。

　　纵然身处刻骨冰寒而毫无感知的他，忽然觉得冷。

　　夜无冥收回指尖，轻描淡写道，“今日就算我逃脱不掉，也要你随我一起做个亡命鸳鸯”

　　梅清寒抬起眼眸，厌恶地盯着他，“你该死！”

　　无数灵气自天地而来，苍穹之上骤现巨大的金色法印。

　　他在燃烧自己的修为，意识到梅清寒要做什么，罡风中衡文景倏然开口，“梅仙尊！”

　　手腕忽然被扯住，他侧头看去对上顾方宁晦暗的目光，沉默一瞬，随后道，“你的道心还坚定吗？”

　　顾方宁指尖一颤，衡文景刚想开口，下一刻，魔刃与金光法印同时而至，

　　金光陡然化为结界将二人撞到更远处。

　　梅清寒顶着魔气的威压，翻手将镇魔塔扔给衡文景，“离远些！”

　　差的太远了，衡文景接住镇魔塔，看着那有毁天灭地之势的二人，心中闪过一丝颓败。

　　梅清寒头也不回道，“楚鸿操纵魔物祸乱六界，仙界人间交给你们了”

　　听到前半句衡文景还有几分犹豫，听到后半句他目光中的游移褪去，看向杀招不断的夜无冥，手中的紫光锁微微攥紧，如今的夜无冥已经彻底入魔，若梅清寒知晓他是谁，绝对会犹豫不定，而夜无冥也不会留情。

　　这般旷世的对垒，一念游移就是万劫不复。

　　他知道了自己要去做什么，一把扯起顾方宁向魔域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