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玻璃》曼瑛

73、第 73 章

　　元宵节前两天，辛安悦在景市的驻地项目圆满收尾。

　　在景市驻地的这两个多月，环境有成为她的创作催化剂，辛安悦之前一直在国外打转，如今回过国内，和国内的一些玻璃艺术家和资深技术员交流探讨，真是收获颇丰，每天过得充实且心安。
　　在这驻地过程中，辛安悦也完成了韦语琴“涧月”海市线下店的委任作品。

　　这天下午，韦语琴的副手来到景市，亲眼见到了最终成品，并用昂贵相机给作品拍了全方位视频，发给了韦语琴。
　　韦语琴看过后，给辛安悦打电话，语调很是欢畅。
　　她道：“安悦，辛苦你一次次的改进、试验，这个作品我好喜欢，很满意也很感动......”

　　辛安悦那会还在工作室，室内环境有些嘈杂，她找了个安静些的位置，笑着大声些道：“语琴姐，我对自己也很满意，这是我一次新的尝试。”

　　“是的，为你感到开心、骄傲，之前你的一系列作品是锋利大胆的，这次的作品像水一般温润，还有些禅意在，正是我想要的感觉，安悦，你真的辛苦了，我们都清楚，要把最终的图稿完美呈现出来，并不容易。”

　　“辛苦却也快乐。”这时，有技术员在喊辛安悦说事了，辛安悦便道：“语琴姐，我这边还有点事，先说到这吧。”

　　“好，你去忙吧，作品运送的事我们这边安排，你就不用操心了。”韦语琴叮嘱道。
　　在韦语琴心里，辛安悦不是乙方，而是她一见如故的好友、有缘的妹妹。韦语琴其实还想说一句，期待元宵节那天能见到你，不过她怕给辛安悦压力，便止住了话语。

　　傍晚，司机载着韦语琴抵达翠湖园一期，韦语琴并不是来这吃个饭而已，而是她一家四口已搬至这里。

　　说来，自两年多前周家大家长周伟光做了个小手术后，便十分渴望亲人团聚，于是他的大儿子周筠钦则和韦语琴商量着，把家搬至翠湖园一期和父亲同住。
　　也正好翠湖园一期周边有不少好学校，方便周筠钦的两个孩子上下学。

　　韦语琴今天回得比较早，她步入家人常在的厅里后，见周伟光正陪着三岁多的周知乐在看动画片。
　　周知乐见妈妈回来了，忙遛下沙发跑来和妈妈拥抱。

　　韦语琴笑着把儿子抱起来，温柔道：“知乐在和爷爷看动画片呀，姐姐呢？”

　　“姐姐不看，她在房间里学习。”周知乐奶声奶气地回。

　　韦语琴隔空亲了亲儿子脸颊，朝周伟光喊了声爸，而后她走至沙发处坐下，把儿子抱坐在她身上，道：“妈妈陪你一起看。”

　　“好。”周知乐回应完后，很快又被精彩的动画片吸引住了。

　　哪知过了没几分钟，周筠钦和周柏昀竟一道回来了，出现在厅里。
　　周伟光看着自家两个优秀的崽，心里高兴着，笑道：“柏昀今天没加班啊？今晚在这住不？”

　　周柏昀喊了声爸，道：“我最近闲了一些，好啊，今晚在这住，热闹些。”

　　大大小小互相打过招呼后，韦语琴把儿子放至自己旁边坐着，揶揄道：“柏昀，你一直一个人住，现在知道冷清了？”

　　周柏昀笑了笑，颇为放松地在侧方沙发坐下，懒道：“对啊，羡慕我哥，其乐融融、合家欢乐。”

　　周筠钦回了句：“那我只能祝你心想事成了。”

　　对于哥哥的祝福，周柏昀都无力回复了，便显得懒颓了一些。
　　这几天，辛安悦没和他联系，他知道她忙，他也忙，但她的忙是充实幸福的，他的忙则是无滋无味的。

　　他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等待最终的处决。

　　韦语琴看着周柏昀这可怜样，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辛安悦刚完成的作品了，她只好和儿子一起看动画片。
　　倒是周柏昀想起点什么，主动问及：“嫂子，安悦的委任作品完成了吗？”

　　韦语琴愣了愣，如实道：“完成了，下午我副手去景市了，给我拍了视频。”

　　“我看看？”

　　周伟光听到，则问：“柏昀，你这几天和辛安悦没聊过？”

　　周柏昀装淡然道：“爸，她这几天忙着呢。”

　　已步入中年的周筠钦长相和音色均是沉稳的。他说了句：“能理解，你们都需要时间好好想想。”

　　周柏昀勉强扯了个笑容，遂拿过韦语琴的手机看着。
　　视频里，一件美轮美奂的灵润艺术品全方位缓缓展示着，周柏昀越看越骄傲，越看越有些心凉。

　　他不免把自己和玻璃比较了。
　　他想着，她真的可以不需要他，他是她创作过程中的嘈杂扰声，是她人生路上捡到的不值一提的六便士。
　　她在追寻月亮，他这个六便士非要影响她，企图把她留在看似金光闪闪的世界。

　　上一次，她给他发了分手小作文后，他就不忍心让她在两者间烦忧了。这次，他又自私了，他把她困在他身边一次又一次，还惹得母亲逼她这么快做决定。
　　他真的，怎么在等待她这件事上，越来越没耐心了。

　　吃饭时，周柏昀心不在焉的。
　　饭后，他还是如失了魂一样，躲进了自己房间里。
　　韦语琴看着，都不明白为什么，她跟丈夫周筠钦说：“我给你弟弟看辛安悦的作品，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周筠钦叹了叹：“他就是太喜欢那个姑娘了，谁清楚呢？让他自己静静吧。”

　　**

　　待到凌晨，周柏昀做了个决定，他发消息问辛安悦睡了吗，辛安悦说还没有，他便给辛安悦打了电话。

　　他主动道：“安悦，元宵节你...…”

　　辛安悦误解了他的迟疑，她果断道：“我想好了，柏昀，元宵节那天我会来你家的。”

　　男人没说话。
　　女人问：“怎么了？你是开心，还是？”

　　“开心。”周柏昀应道，又问：“可以问问，你是怎么想好的吗？”

　　“当然，本来打算明早再跟你说的。”

　　“你现在说吧，我很想听。”周柏昀道。

　　辛安悦靠着床背，回忆道：“我今晚有空看会闲书了，刚在看一本书，里面提到勒维特给伊娃黑塞的一封回信，当然，这两个人你不认识也无碍，信里写：‘别再怀疑，别再害怕，别再轻描淡写，别再扭扭捏捏，别再徘徊不前’，这封信里面真的有好多个‘别再’啊，我只记住了我有所感触的。”

　　听到辛安悦这般可爱又温柔的语调，周柏昀心里也温暖了一些，他道：“所以你决定不再徘徊，走近我的世界了？”

　　“是的。”辛安悦说：“确切来说，不是书影响了我，而是我的心便是这么想的。”

　　周柏昀听着，轻轻叹了一口气，“安悦，我刚想跟你说的是，你不需要这么快做决定，我可以等你。”

　　辛安悦答得坚定：“不需要你等我了，我想对你勇敢一点。”

　　周柏昀默了一会儿，道：“傍晚的时候，我从嫂子那看到了你的作品，太好了，好到我都自卑了，觉得自己不过是一枚六便士。”

　　虽然男人的语气有些纡郁，是需要抚慰的样子，但辛安悦还是忍不住笑了。
　　她调侃道：“那你可不止是一枚六便士，你是堆成山堆堆的六便士。”

　　周柏昀也笑了，他半正经半开玩笑地回：“所以你得爬山堆去赶路了，如果六便士只有一枚的话，根本和平路没有区别。”

　　之前一直是辛安悦在犹豫纠结、未雨绸缪，现在是他竟有些担忧的意思了。
　　辛安悦说：“柏昀，你这样说，是不是在暗示我你们家是个大金坑？”

　　“也没有很坑吧，微坑？”周柏昀说：“你这段时间很忙，我怕给你思考的时间太短，是在逼你催你做决定。”

　　“嗯，也是，上次的恋爱相当于校园恋爱，这次的话，得参与进你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然，你也得进入我的生活，甚至影响我的事业。”

　　周柏昀补充道：“是的，这次是奔着结婚去的恋爱，不仅外界的声音会多一些，我们要磨合的事也不少，安悦，你知道的，我想和你结婚，应该以后也会想要小孩，当然，这只是我的预想，不是硬要你完成目标的意思。”

　　谈论起结婚生育这种事，辛安悦有些怯羞，她觉得自己已经够淡定了，可和他讨论起这个，还是会觉得慌措、幸福。
　　这种感觉很神奇，像是冥冥之中觉得，人生中某个神奇的启示要降临了吗？是神圣的还是也就那样呢？是要谨慎感受还是放轻松看待？

　　这时候，辛安悦忆起肖阿菁、李雪蓉的婚姻，一个是什么都不懂就结了，一个是半推半就地结了，而自己呢？自己又懂了多少？
　　只能说一切是未知的，她似乎只能确定，她喜欢周柏昀，想要为周柏昀勇敢一次。

　　辛安悦说：“我妈说，随心吧，等时间吧，所以柏昀，我们复合吧，边恋爱边看，还有，我并不是不婚不育主义者，你放心。”

　　“好。”周柏昀感觉自己只会说“好”了。

　　辛安悦则还想聊，她不求他能完全懂她，她单纯喜欢听他的声音，喜欢和他随意聊聊而已。
　　要知道，即使他有这么帅的脸和好身材，如若和他聊不下去，她也是无法和他开始的。

　　辛安悦说：“六便士......说起来有次我刷手机，不知怎么的就刷到一篇博文，说《月亮与六便士》里的主角是在高估梦想、低估生活的意义，是在带坏年轻人，主角的所作所为，放现在来讲是大渣男。”

　　“你怎么看呢？”周柏昀道：“这本书争议挺大的。”

　　辛安悦想了想，说：“我看这本名著时，心里是有不舒服的，觉得查尔斯太过自我，正巧那时我妈和我在一起，她也读过。她说，有时候她因现实的琐碎事而烦不胜烦时，会有一瞬想起查尔斯，心里为他的自我放逐而摇旗呐喊了一会儿。”

　　周柏昀：“你妈只是有几瞬想抛下一切，但她并没有这样做，所以生活中很难有人会像查尔斯那般极端吧，而书里的极端，可能只是让我们能在某个时刻忆起书里的某个片段，心里得到一些抚慰。”

　　“是的，然后原谅自己偶尔想什么都不顾的疯狂想法。”辛安悦解释道：“柏昀，其实我从未想过离开生活，追求所谓的完全不受俗世干扰的梦想，我只是怕我的生活和你的生活有很大冲突，不过我现在想明白了，有冲突就有冲突吧，都是经历，不是说，痛苦是创作的源泉么？”

　　“......”
　　周柏昀：“可我不想让你痛苦。”

　　辛安悦笑：“那我争取做到幸福也可以是创作的源泉，平淡也是，日常也是，见到的听到的都是，好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