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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人平等 ...

  •   巫祝们开始吟唱古老的咒语。在这神秘肃穆的吟诵声中,妲己听见贵族席间传来压抑的议论。

      一位老者颤抖着胡须低语:“大王此举太过……”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旁边的贵族紧紧攥住衣襟。
      “我……我不想死……”年轻些的已经面色惨白。
      有人愤愤不平:“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拥立他……”
      “商室需要新的继承人啊……”另一个声音幽幽叹息。

      参加祭祀的皆是商族王亲贵胄。主持仪式的是殷寿的叔父——大祭司比干。妲己作为唯一获准站在殿前台阶上的异族女子,虽被破例允许观礼,并未站在殷寿身侧。她的身旁是始终一袭黑袍的玄泠。

      “为什么?”妲己望着遍地鲜血,“在冀州,巫师都是用陶俑献祭。人力如此稀少,为何要轻易杀戮?听殷寿的意思,杀了他们反倒是对他们好?”

      “陶俑如何彰显对神的诚意?”玄泠的声音从黑袍下传来,“你可注意到,这些被选为祭品的商人,全都是那夜宴会上因你而失态之人。其中身份最尊贵的,还是王后的弟弟。”

      妲己困惑地眨着眼。她看见不远处的王后脸色惨白,宽大的礼袍也掩不住她微微发抖的身子。本该保持庄严仪态的王后,此刻已然失态。

      “我不懂殷寿……”她喃喃道,“他总说商族血脉尊贵,可现在看来,这份尊贵反倒成了催命符。”

      玄泠冷冷道:“这一切皆因你而起。大王选择这些人,既是在警示众人恪守本分,也是在提醒你。不要因一己之欲害了他人性命。”

      妲己转头望向他。黑袍的缝隙间,他那双奇异的眼眸闪着幽光,漆黑的瞳孔在阳光下泛出五彩斑斓的色泽。说话时,覆面的黑布轻轻起伏。她笑了:“你讨厌我?你们这些能与神明沟通的人,不如先问问神明该如何待我。既然你信奉神明,难道不该遵从神意?”

      她靠得太近了,玄泠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并非所有事,都值得惊动神明。”

      这是在说她不够资格了。
      可他又凭什么将对殷寿献祭贵族的不满发泄到她身上?

      “商人是人,羌人难道就不是人吗?少了那几个贵族,就会多几个羌人。在我看来,人都一样,无所谓不同的起源和家族。”妲己扭过头,不再看他。

      人怎么会一样?妲己的想法太过与众不同。玄泠懒得和她争辩。

      以商人贵族为祭一事,在众人心中烙下深重的阴影。如今每当妲己出现,他们总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她,可对死亡的恐惧又逼迫自己强自收敛。每一次她在场的场合,都成了无声的煎熬,令人如坠炼狱。

      殷寿和妲己之间的感情愈深了。此后所有正式场合,妲己都会出席,且始终站在玄泠身侧。玄泠已是位极人臣,妲己的地位更不言自明。自那日与玄泠不欢而散,她便彻底视他如无物,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就连小黑飞来想同她亲近,也被她挥手赶开。她可是很记仇的。

      妲己重新获得了殷寿的宠爱,甚至比从前更盛。新炼出的一批纯金数量稀少,色泽比青铜更加纯粹,光灿夺目。以往这等成色的金子,都会被制成金箔或金饰,由殷寿亲自收藏,或是赏赐给王后,以彰显其尊贵身份。

      而这一次,所有的金子都被送到了妲己面前。看着她捧着金子欢喜得手舞足蹈,殷寿心头不由一软。“喜欢金子,跟我说便是,”他语气温和,“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妲己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金子,又拿起来用牙咬了咬。金子坚硬,纹丝不动。她含糊不清地嘟囔:“可上次我戴金环,你就发了好大的火!我哪里还敢开口啊。”

      殷寿本想说她“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话到嘴边化作一个宠溺的吻,轻轻落在她额间。“你自己费尽心思弄来的,和我心甘情愿赏赐的,岂能一样?”

      妲己歪着头,顺势伏在他膝上,一双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他:“寿,你会赏我当王后吗?”

      或许是她问得太多太频繁,殷寿已不再觉得这话刺耳。“眼下还不是时候……”他难得流露几分真意,“献祭王后之弟,是要敲打她背后的家族。那些人树大根深,不好轻易撼动。”他轻嗤一声,“外人总以为我无所不能,殊不知处处是掣肘。这个搬出祖制,那个抬出规矩,稍不顺从便说会遭天谴。可我既承先祖庇佑登上王位,自然该随心所欲!”

      妲己听出他话中的不甘,心里也泛起一丝黯然。原来即便是他这样强大的男子,也有无法随心所欲的时刻。她把下巴轻轻搁在他结实的腿上,语气真诚:“在我这儿,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宠你。”

      这话说得天真又霸道,殷寿不禁朗声大笑,一把将这柔软的身躯揽进怀里。她的一切,都令他难以抗拒。

      这日,妲己早早坐在鹿台入口处的大树枝条上,从这里能最先望见殷寿归来的身影。

      征伐鬼方之日已定,近来殷寿愈发忙碌。战争与祭祀同为邦国头等大事,需精心筹备。要占卜吉凶,确定出兵人数,选派领兵将领,调配粮草物资,清点战象与马车。待人员物资齐备,还须拟定战术。殷寿从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正是他战无不胜的缘由。

      妲己被眼前景象逗得笑个不停。

      那只养在鹿台的白狐,被妲己亲昵地唤作“小白”,早已没了初来时的畏缩。自从妲己某次向殷寿撒娇,说自己梦见自己前世是只狐狸,今生见不得狐族受苦,殷寿便当真下令禁止猎狐,连臣子家藏的狐皮都要悉数上交,违者重罚。这般看似任性的请求,他也纵容地应允了。

      自此,连鹿台这只白狐也身份陡增,整日昂首阔步,神气活现。

      此刻小白正在草地上横冲直撞,追得几只梅花鹿惊慌跳跃。妲己看得咯咯直笑。

      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想落在枝头,妲己立刻挥袖驱赶:“小白,去吃了这只不听话的小黑!”

      白狐闻言立刻放弃近在咫尺的野兔,转身扑向乌鸦。天敌当前,那乌鸦仍在妲己头顶徘徊不去,惊得翎羽纷飞。望着狐狸追得乌鸦狼狈逃窜,妲己恍惚看见自己正追着玄泠撕咬。那个可恨的家伙,合该多咬几口才解气。乌鸦掉落羽毛,就好比玄泠被扒下那身黑袍。

      “想什么这般出神?”身后贴上一具炽热的胸膛。殷寿将她从树上抱下,让她稳稳坐在自己臂弯。妲己顺势搂住他脖颈,在颊边印了个吻:“我在看小白教训乌鸦呢!那黑鸟真讨厌。”

      殷寿瞥向被追得嘎嘎乱叫却不肯飞远的乌鸦:“小黑怎么惹你了?”

      妲己眼珠一转:“看见小黑就想起玄泠,他得罪我啦!”

      殷寿眸光微沉:“不许想我以外的男子。”

      妲己在他怀里扭了扭,软声撒娇:“谁想他了?我就是瞧不惯他那副样子!”

      殷寿审视着她的表情:“他怎么得罪你了?你们很熟?”

      妲己心头一跳,忙道:“没有!就是讨厌他整日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她指尖卷着殷寿的衣襟,小声嘟囔,“你明明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殷寿轻刮她的鼻尖,没把孩子的气话放在心上:“那便只想我。”

      两人正依偎在一起,妲己整个人几乎要嵌进殷寿怀里。她仰着脸,指尖轻轻描摹他下颌的轮廓,眼中漾着粼粼波光。殷寿低头看她,唇角带着难得的柔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她垂落的发丝。

      这旖旎温存的时刻却被骤然打断:“大王!有紧急军务!”

      殷寿周身温情瞬间褪去。他松开环着妲己的手,神色恢复成平日的威严:“就来。”

      妲己慌忙拉住他的手,先是勾住他一根手指,见他要抽走,又急急攥住他整个手掌。“别走……你说好要陪我的!”

      “听话。”殷寿眉头微蹙,“我去去就回。”

      “我不!”妲己执拗地拽着他,望着他始终不曾回头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她从来不是个听话的人,这些日子不过是在他面前扮演听话的角色。这段时间两人感情很好,她几乎快忘了他冷下脸时的模样。她委屈地想,难道她还不够宠爱他么?他想做什么她从不多言,他忙于政务无暇相伴她也默默忍耐。可如今连他自己许下的承诺,也要轻易收回?“寿……是你亲口说的,回来后就只陪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殷寿深吸一口气,语气沉了下来:“你须明白,战事永远重于儿女私情。”

      妲己追问:“战事比我重要,王后之位比我重要,如今连一场议事也比我重要……往后还会有更多更重要的事。在你心里,究竟什么才不如我重要?我只想做你心里最要紧的那个,不行么?”

      殷寿静立片刻,最终仍是拂开她的手:“待我回来再议。”

      他大步离去时,一片乌鸦羽毛悠悠飘落。妲己伸手接住,喃喃低语:“……玄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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