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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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沉在黑暗中惊醒。
耳边是陆野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废弃厂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立刻撑起身子，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向身旁的人——陆野脸色潮红，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眉头紧锁，显然正陷入痛苦之中。
“陆野？”周沉轻声呼唤，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立刻被那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陆野没有回应，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在说什么。周沉俯身靠近，才听清那是几个断续的词：“不要……信……他……”
“发烧了。”周沉迅速起身，摸黑找到医药袋，翻出退烧药和酒精棉。阿杰白天带来的物资还算齐全，但在这个没有电的废弃工厂里，任何状况都变得棘手。
他回到床边，轻轻扶起陆野的上身：“吃药。”
陆野半睁着眼睛，但目光涣散，显然没有真正清醒。他顺从地吞下药片，却在周沉准备放他躺下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陈队不要相信陈队……”陆野的声音嘶哑而急切，手指像铁钳一样紧，“他是…叛徒…”
周沉浑身一僵。陈队？陈志明？现任缉毒大队副队长？可他从未向陆野透露过警队的任何信息，陆野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陆野，你在说什么？谁是陈队？”周沉试探着问，但陆野已经再次陷入谵妄，开始说一些毫无关联的片段。
“…不…我不是故意的…妈妈…”陆野的声音突然带上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周沉从未见过这样的陆野——脆弱、破碎、毫无防备。
他小心地用酒精棉擦拭陆野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降低他的体温。陆野在触碰下微微颤抖，但没有反抗。随着酒精蒸发带来的凉意，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
“你到底是谁？”周沉低声问道，手指轻轻拂过陆野紧锁的眉头。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盘旋已久。从陆野替他挡子弹的那一刻起，从他在发烧中说出那些警队内部名字的瞬间，周沉就意识到，他所了解的陆野可能只是一个精心构造的表象。
窗外，雨开始下了。雨滴敲打着破旧的铁皮屋顶，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某种密码。周沉守着陆野，不时更换他额头上的湿毛巾，听着他在高烧中吐露的只言片语。
“…任务……失败了……全都死了……”
“…不是我泄露的……相信我……”
“…周沉……别走……”
最后一句让周沉的手指停在半空。陆野在叫他，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叫他的名字。那语气中的恳求和依赖，与平日里不可一世的□□三把手判若两人。
“我在这里。”周沉握住陆野滚烫的手，轻声回应。
陆野似乎听懂了，眉头稍稍舒展。
周沉继续用酒精为他物理降温，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雨夜，在这个破败的避难所里，警察与罪犯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天蒙蒙亮时，陆野的烧终于退了一些。周沉精疲力竭地靠在墙边，却不敢睡去。陆野在昏迷中透露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翻腾——陈队、任务失败、线人……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可能性：陆野曾经是警方的人。
手机震动打断了周沉的思绪。是那个神秘号码发来的新信息：「警方已锁定你们的位置。陈志明亲自带队。快走。」
周沉盯着屏幕，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陈志明——正是陆野在高烧中警告不要相信的那个人。
这太巧合了，巧合得不像巧合。
他立刻起身，轻轻摇醒陆野：“我们得走了。警察要来了。”
陆野挣扎着睁开眼睛，目光依然涣散，但比夜里清醒了些：“什么……时间……”
“清晨五点二十。”周沉快速收拾着必需品，“你能走吗？”
陆野尝试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周沉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感受到对方不正常的体温仍然透过衣料传来。
“阿杰呢？”陆野环顾四周，声音嘶哑。
“在隔壁房间休息。”周沉递给他两片止痛药，“我去叫他。”
阿杰很快过来帮忙。三人迅速收拾了少量物资，从厂房后门溜出去。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阿杰开来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周沉扶着陆野钻进后座。
“去哪？”阿杰发动车子，低声问道。
陆野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北郊老水泥厂。”
车子驶入晨雾中。周沉透过后窗玻璃，隐约看到远处闪烁的警灯。他们离开得正是时候。
路上，陆野的状况时好时坏。
有时他看起来完全清醒，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后视镜；有时他又陷入半昏迷状态，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呼吸粗重。
“他这样多久了？”阿杰从后视镜看了陆野一眼，问道。
“半夜开始的。”周沉简短地回答，正用湿巾擦拭陆野的脸颊。
阿杰犹豫了一下：“你知道他为什么对陈志明反应这么大吗？”
周沉的手顿住了：“你知道原因？”
阿杰摇摇头：“只知道陈志明是野哥的禁忌话题。两年前有一次帮里兄弟提到这个名字，野哥差点把他的牙打掉。”
周沉若有所思地看着昏睡中的陆野。
两年前——正是他被派来卧底的时间点。这一切有什么联系？
车子驶入北郊的老工业区，这里到处是废弃的工厂和仓库。阿杰熟练地拐进一条隐蔽的小路，最终停在一栋破旧的水泥厂办公楼前。
“这里安全，”阿杰说，“是野哥早年准备的藏身处之一，连老爷子都不知道。”
他们扶着陆野进入建筑内部。与外表不同，里面有几个房间被改造成了简易住所，甚至有独立的发电机和储水系统。周沉将陆野安置在床上，重新检查他的伤口。
“感染了，”周沉皱眉，”需要更好的抗生素。”
阿杰点头：”我去弄。这附近有个黑市医生，很可靠。”
“小心点，”周沉提醒道，“警方可能已经发了通缉令。”
阿杰离开后，周沉彻底检查了整个藏身处。
这是一栋两层小楼，窗户都被木板封死，只留了几个隐蔽的观察孔。后门通向一个废弃的停车场，必要时可以快速撤离。显然，陆野为这种逃亡生活做了充分准备。
回到卧室，陆野正试图坐起来，脸色苍白如纸。
“躺下，”周沉命令道，快步走到床边，“你的伤口感染了。”
陆野没有反抗，这本身就不寻常。
他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周沉脸上：“我昨晚说了什么？”
周沉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很多。大部分听不清。”
陆野接过水杯，手指微微发抖：“但我提到了陈志明。”
这不是疑问句。
周沉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是的。你警告我不要相信他。”
陆野闭上眼睛，喉结滚动。
周沉能看出他在与疼痛和虚弱搏斗，那种倔强的姿态莫名让人心疼。
“他是缉毒大队副队长，”周沉小心地试探，“你怎么会认识他？”
陆野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你觉得呢？”
两人对视片刻，某种无声的理解在空气中流动。周沉突然确定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测：“你曾经是警方的人。”
陆野的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曾经。”
这个简单的词包含的重量让周沉一时语塞。
他想起陆野在青龙会的地位，想起那些传言中他亲自执行的“家法”，想起自己这两年来收集的关于他的“罪证”——如果陆野曾经是警方的人，那这一切又意味着什么？
“线人？”周沉轻声问。
陆野摇头，眼神飘向远处：“不止。”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周沉以为对话就此结束，“特情。深度卧底。”
周沉感到一阵眩晕。陆野是卧底？就像他一样？那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他不由自主地问。
陆野的表情变得冷硬：“任务失败了。我的联络人被杀，身份暴露。陈志明……是当时行动的负责人。”
“他出卖了你？”
“不确定。”陆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那次行动只有五个人知道细节。四个人死了，只有陈志明活得好好的，还升了职。”
周沉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一切与自己的任务联系起来。如果陆野说的是真的，那么警队内部确实有内鬼，而且位置不低。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青龙会的行动总是能提前得到风声……
“所以你加入了青龙会？”周沉问道，“为了……报复？”
陆野的眼神变得复杂：“一开始是为了活命。后来……”他耸耸肩，随即因这个动作牵动伤口而皱眉，“后来我发现，有些事在体制内永远无法解决。”
周沉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陆野能一眼看穿他的卧底身份——因为他自己曾经走过同样的路。也许从一开始，陆野就知道他是谁，知道他来干什么……
“你知道。”周沉脱口而出，“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警察。”
陆野没有否认，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你的演技…比我想象的差远了。”
这个本该令人震惊的坦白，却意外地让周沉感到一种解脱。
这两年来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在陆野眼中不过是一场透明的表演。而陆野选择陪他演下去，选择信任他，甚至……爱上他？
“为什么？”周沉的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不揭穿我？”
陆野睁开眼，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竟流露出一丝脆弱：“也许……我想看看你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什么选择？”
陆野没有回答。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药效和失血带来的疲惫终于战胜了意志力。周沉看着他沉入睡眠，心中的疑问比任何时候都多。
他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走到窗前透过观察孔看向外面。晨雾已经散去，阳光照在废弃的停车场上，几只麻雀在水泥裂缝间跳跃。如此平常的景象，与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手机再次震动。周沉以为是那个神秘号码，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另一个熟悉的名字——刘明，他的队长。
周沉的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心跳如擂鼓。接，还是不接？如果接了，他说什么？如果陆野是对的，警队内部有内鬼，那么这个电话可能是陷阱；如果不接，他可能永远失去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
犹豫间，电话挂断了。紧接着一条短信弹出：「周沉，无论你在哪，立刻回电。事情有变，你不是一个人。」
周沉盯着这条模棱两可的信息，警校训练和这两年的卧底经验在他脑海中交锋。刘明是他最信任的上司，但陆野的经历提醒他，信任有时是致命的弱点。
他决定先回拨那个神秘号码，但对方已关机。就在他准备放下手机时，又一条短信进来，这次来自未知号码：「陈志明控制了行动。刘明被调离。别相信任何人。」
周沉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条信息是真的，那么警队内部确实出了问题，而且问题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他想起陆野的警告，想起高烧中那些断续的呓语……
“周沉……”
虚弱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周沉快步走回去，发现陆野已经醒了，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周沉扶住他，感受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仍然偏高。
陆野抓住他的手臂，力道惊人地大：“谁联系你了？”
周沉犹豫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刘明。”
陆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说什么？”
“让我回电，说事情有变。”周沉展示那条短信，“还有另一条匿名警告，说陈志明控制了行动，刘明被调离。”
陆野的表情变得复杂：“刘明…是当年调查组的成员之一。”
“你信任他吗？”周沉问道。
“不。”陆野的回答干脆利落，“我只信任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入周沉的心脏。在警队和青龙会之间，在职责和感情之间，陆野选择信任他——一个背叛了双方的叛徒。
“为什么？”周沉听见自己问，“我骗了你两年。”
陆野的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但你从没对我开枪。”
这个简单的回答包含了太多含义。
周沉想起每一次任务中陆野故意给他的机会，想起那些看似偶然的掩护和救援，想起那个雨夜陆野将他压在沙发上时眼中的试探……也许这两年来，他们一直在玩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而规则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周沉最终说道，“如果警队内部真有内鬼，我们需要证据。”
陆野点点头，突然咳嗽起来，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周沉扶他躺下，重新检查伤口——缝合处有些发红，但没有明显的恶化迹象。
“休息吧，”周沉轻声说，“等阿杰带回药，你会好起来的。”
陆野抓住他的手腕：“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必须在我和你的职责之间做选择……”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目光依然坚定，“你会怎么选？”
周沉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直指他心中最深的矛盾。
他曾经宣誓效忠法律和正义，但这两年的卧底生活模糊了所有界限。现在，知道陆野也曾是警方的人，知道警队内部可能存在腐败，他的忠诚又该归于何处？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回答，“但我保证，在那一刻到来时，我不会对你开枪。”
陆野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满意，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眼皮越来越沉，药物的作用再次将他拖入睡眠。周沉守在床边，看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窗外，阳光渐渐变得强烈。周沉走到观察孔前，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无论陆野曾经是谁，无论警队内部有什么阴谋，此刻他只有一个简单的目标——保护这个为他挡子弹的男人。
手机再次震动。周沉看了一眼，是刘明发来的定位信息，附言：「紧急会面。单独来。事关陆野生死。」
周沉盯着这条信息，心跳加速。这是陷阱还是真正的求助？如果他去，可能落入陈志明的圈套；如果不去，可能错过救陆野的关键信息。
他回头看向熟睡中的陆野，做出了决定。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他在陆野的额头留下一个轻吻，然后拿起手枪，悄悄离开了房间。
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必须面对。为了陆野，也为了他们之间这段始于谎言却真实得可怕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