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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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拍打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已经跟不上节奏。周沉紧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发白，不时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陆野躺在那里，面色惨白如纸，胸口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
“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周沉声音嘶哑，不知道是在对陆野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阿杰给的地址在北郊一个废弃教堂，据说那里有个地下诊所，专门处理不便去正规医院的“特殊伤患”。周沉只希望他们能撑到那个时候。
后座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周沉猛地踩下刹车，顾不上违规，直接跳下车拉开后门。陆野的眼睛半睁着，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别说话，保存体力。”周沉轻轻拂开陆野额前被汗水浸湿的黑发，触手的温度高得吓人。
陆野却固执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轻得让人心碎：“周沉……听我说……”
“等你好了，我们有的是时间。”周沉强忍着喉咙里的哽咽，“现在闭嘴，好吗？”
陆野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至极的微笑，然后闭上了眼睛。周沉的心跳几乎停止，直到确认陆野的胸口还在微弱起伏，才勉强松了口气。
回到驾驶座，他猛踩油门，车子在雨中疾驰。窗外的景色逐渐从城市建筑变成郊区的树林，最后是一条几乎被杂草掩盖的泥泞小路。
教堂的尖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破败的彩绘玻璃窗像一只只哭红的眼睛。周沉直接将车开到侧门，抱起陆野冲了进去。
“有人吗？”他的喊声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救命！我们需要帮助！”
没有回应。
周沉将陆野小心地放在长椅上，自己四处寻找。圣坛后面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推开后是一段向下的楼梯。潮湿的空气中飘着消毒水的气味——就是这里了。
“别开枪！我没有武器！”周沉高举双手走下楼梯，对着昏暗的地下室喊道，“我有个重伤的朋友，需要急救！”
一盏手术灯突然亮起，刺得周沉眯起眼。灯光下站着一个瘦高的男人，花白头发，戴着沾血的手术手套，手中握着一把解剖刀。
“警察？”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周沉犹豫了一秒，摇头：“不是。”
“撒谎。”老人冷笑，“你走路的姿势，观察环境的方式，典型的警察做派。”
“我曾经是警察。”周沉改口，“但现在不是了。求您，我的朋友快死了……”
老人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转身走向手术台：“带他下来。”
周沉如蒙大赦，冲回教堂正厅。陆野的状况更糟了，呼吸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周沉小心翼翼地抱起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折断那看起来如此脆弱的生命。
地下诊所比想象中专业得多——无菌手术台、监护仪、各种药品整齐排列在柜子里。老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手术服，正在准备器械。
“放上来。”他命令道，同时戴上口罩，“什么伤？”
“枪伤，胸口，大概一小时前。”周沉轻轻将陆野放在手术台上，“之前还有肩部贯穿伤，已经感染了。”
老人剪开陆野血迹斑斑的上衣，露出狰狞的伤口。他快速检查了一番，脸色变得凝重：“子弹伤到了肺叶，内出血严重。需要立即手术，但……”他抬头看周沉，“我这里条件有限，成功率不超过三成。”
周沉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不得不扶住墙壁才没有跪倒：“求您……试一试……”
“手术费五千，现金。不保证结果。”老人冷酷地说，“现在，出去等着。”
周沉掏空所有口袋，凑出大约三千多，又摘下腕表一起放在托盘上：“我只有这些。求您……”
老人看都没看钱一眼，已经开始消毒器械：“出去。你在这里碍事。”
周沉最后看了一眼陆野——他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像个破损的人偶。有那么一瞬间，周沉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眼了。
“他会活下来的。”不知是为了说服老人还是自己，周沉喃喃道，“他必须活下来。”
上楼时，周沉的膝盖再次发软，这次他没撑住，跪在了圣坛前。
彩绘玻璃透进的微光被雨水模糊，在肮脏的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周沉盯着那些变幻的光斑，突然笑了——多讽刺啊，一个叛逃的警察，在一个废弃的教堂里，祈求上帝拯救一个□□分子的生命。
笑声很快变成了哽咽。
周沉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剧烈颤抖。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陆野的情景，那个在青龙会晚宴上不可一世的三把手；想起陆野教他用刀时从背后环抱的体温；想起那个雨夜陆野浑身是血出现在他公寓门口的样子；想起在审讯室里陆野问他“你站在哪一边”时眼中的期待……
“你不能死……”周沉对着空荡荡的教堂低语，“你还没听到我的答案……”
时间变得模糊。
雨声、偶尔传来的器械碰撞声、自己的心跳声，这些就是周沉全部的感知。
他坐在长椅上，盯着地下室的门，仿佛可以用意志力改变里面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楼梯传来脚步声。周沉猛地站起，却因为双腿麻木而踉跄了一下。老人走上来，摘掉口罩，脸上写满疲惫。
“暂时稳定了。”他说，声音比之前柔和了些，”子弹取出来了，但失血太多，肺部感染严重。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
周沉如释重负，差点又跪下去：“谢谢您……谢谢……”
“别高兴太早。”老人打断他，“就算活下来，也需要至少一个月的静养。而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沉一眼，“警察和□□都在找你们，对吧？”
周沉没有否认：“我会想办法。”
老人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后门有辆旧面包车，加满了油。等他能移动了，立刻离开这里。”
“您为什么帮我们？”周沉忍不住问。
老人沉默了一会，最后只说了一句：“我曾经也有不得不逃亡的日子。”
周沉再次道谢，然后迫不及待地下楼去看陆野。
地下室里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合成一种奇特的气息。陆野躺在简易病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连着监护仪的管线让他看起来更加脆弱。
周沉轻轻握住他的手，惊讶于那指尖的冰凉。他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决定寸步不离。
“你知道吗，”周沉低声说，拇指轻轻摩挲着陆野的手背，“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不像□□。你的眼睛……太干净了。”
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回应。
“后来我发现你总是刻意避开那些最脏的活儿，找各种借口推脱。”周沉继续道，声音越来越轻，“我还以为是你爱惜羽毛，现在才明白……”
老人下来过一次，检查陆野的体征，换了输液瓶，然后又默默离开。周沉记不清自己在椅子上坐了多久，只记得最后趴在床边睡着了，仍然紧握着陆野的手。
“周……沉……”
微弱的呼唤将他惊醒。周沉猛地抬头，看到陆野的眼睛半睁着，嘴唇干裂苍白。
“陆野！”周沉几乎跳起来，赶紧倒了杯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别说话，先喝点水。”
陆野小口啜饮，然后虚弱地摇头表示够了。周沉轻轻放他躺回去，忍不住抚上他的脸颊——温度降下来了，谢天谢地。
“我们……在哪？”陆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安全的地方。”周沉没有详细解释，“你需要休息。”
陆野却固执地皱眉：“陈志明……他……”
“我知道，”周沉打断他，“我知道他出卖了你。刘明告诉了我一切。”
陆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疲惫。他微微摇头：“不……不只是我……他出卖了整个行动组……六个人只有我活下来……”
周沉的心揪紧了。
他想起刘明倒在血泊中的样子，想起陈志明冷酷的枪口。
这个系统从内部腐烂了，而他曾经那么坚定地相信它的正义。
“为什么回来？”陆野突然问，“你本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周沉沉默了一会，然后苦笑：“什么正常生活？我的上司是黑警，我爱上了我的调查对象……”他直视陆野的眼睛，“从遇见你那天起，我就没有正常生活了。”
陆野的嘴角微微上扬，但随即被一阵咳嗽打断。周沉赶紧扶住他，等到痉挛过去，陆野已经精疲力竭地闭上了眼睛。
“睡吧，”周沉轻声道，“我守着你。”
三天后，老人宣布陆野已经脱离危险期，但还需要至少两周才能承受长途移动。
周沉几乎没离开过地下室，只在必要时上去透口气。食物和水由老人定时送来，这个脾气古怪的医生似乎对他们的故事产生了某种同情。
第五天夜里，陆野的烧终于退了。
周沉帮他擦洗身体，小心避开伤口。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陈年的伤疤显得格外刺眼——刀伤、枪伤、甚至还有疑似烙铁的痕迹。每一道都诉说着这个身体经历过的残酷。
“这个，”周沉轻轻触碰陆野肋部一道特别狰狞的疤痕，“怎么来的？”
陆野低头看了一眼：“三年前，青龙会清理门户。我为了救一个叛徒的女儿……”
周沉挑眉：“不像□□三把手的作风。”
“不像警察卧底的作风才对。”陆野纠正他，眼中带着揶揄，“我当时已经暴露了，但老爷子不知道。他考验我，让我亲手处决那对父女。”
周沉的手停在半空：“你救了他们？”
“只救下了女儿。”陆野的表情变得阴郁，“父亲没撑过去。这伤就是代价。”他指了指疤痕，“老爷子亲手刺的，说是给我长记性。”
周沉突然俯身，轻轻吻在那道伤疤上。
陆野的身体微微一震，但没有推开他。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周沉抬头问道，“陈志明不会停止追捕。”
陆野的眼神变得坚定：“我会去找老爷子。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你疯了？”周沉猛地坐直，“你现在这样连走路都困难，怎么对付整个青龙会？”
“不是对付，”陆野摇头，“是谈判。我有陈志明出卖行动组的证据，足以交换我们的自由。”
周沉难以置信：“你一直有证据？那为什么不早——”
“因为证据在我母亲那里。”陆野打断他，“而老爷子一直派人监视她。如果我贸然行动，她会有生命危险。”
周沉这才想起陆野在发烧时喊过的“妈妈”。
他从未想过这个冷酷的□□三把手还有家人，还有软肋。
“我跟你一起去。”周沉坚定地说。
陆野摇头：“太危险。这是我自己的——”
“不。”周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从你为我挡子弹那一刻起，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他握住陆野的手，“我们一起，或者都不去。”
陆野长久地注视着他，最终叹了口气：“顽固的警察。”
“前警察。”周沉纠正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计划定在两天后的夜晚。
老人提供了干净的衣物、一些现金和一把枪。陆野的伤势恢复得比预期快，但走动时仍然会因疼痛而面色发白。
出发前，周沉在教堂后院的空地挖了个小坑。他从钱包里取出警官证，看了最后一眼，然后埋进土里。雨水很快将新翻的泥土变成泥浆，掩盖了所有痕迹。
“不后悔？”陆野靠在门框上问道。
周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从选择你那刻起，就不后悔了。”
他们开着老人的面包车向城里驶去。
夜雨再次降临，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单调的弧线。陆野指路，周沉驾驶，两人都沉默着，各自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对峙的思绪中。
“前面右转，”陆野突然说，“然后停车。”
周沉照做，将车停在一栋普通公寓楼前：“这是？”
“我母亲家。”陆野解开安全带，“证据在她那里。”
周沉跟着下车，警惕地环顾四周。雨中的居民区安静得诡异，只有几盏路灯在雨中形成模糊的光晕。
电梯停在12楼。陆野走到1204门前，没有敲门，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妈妈？”他轻声呼唤，推开门，“是我。”
公寓里一片漆黑。
陆野示意周沉保持警惕，自己摸索着墙上的开关。灯光亮起的瞬间，周沉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优雅的老妇人，旁边站着两个持枪男子。
“好久不见，阿野。”老妇人微笑着说，声音却冷得像冰，“我猜你会来。”
陆野的身体僵住了：“小姨？”
“你母亲三年前就搬走了，当然，是在我的'建议'下。”被称作小姨的女人站起来，手中的枪稳稳指向陆野，“老爷子说得对，你果然还惦记着那些'证据'。”
周沉的手悄悄移向腰后的枪，但立刻被其中一个保镖用枪指住了头。
“别动，警察先生。”小姨冷笑，“或者我该说，前警察？”
陆野上前一步，挡在周沉前面：“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小姨的笑容扩大了，“你的命，换你母亲的平安。老爷子已经不耐烦了。”
周沉这才明白，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陈志明和青龙会联手，就等着陆野自投罗网。
“阿野从小就不听话，”小姨叹息道，像在谈论一个顽劣的孩子，“老爷子给你多少次机会？可你呢？背叛帮会，包庇警察……”她的目光扫向周沉，“还和……男人搞在一起。”
陆野的表情变得冷硬：“陈志明在哪？”
“陈队长？”小姨假装惊讶，“他当然在警局啊。你以为他会亲自来处理这种脏活吗？”
周沉感到一阵恶寒。
陈志明确实狡猾，永远躲在幕后，让□□替他做肮脏的工作。
“证据呢？”陆野冷静地问，“你们找到了吗？”
小姨的表情微微扭曲：“没有。你母亲很会藏东西。”她突然举枪对准周沉的胸口，“但我想，你会为这个小警察开口的，对吧？”
陆野的动作快得惊人。他猛地推开周沉，同时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刀甩向小姨。枪声和尖叫声同时响起，周沉感到一阵热流擦过脸颊——子弹的轨迹。
混乱中，周沉掏枪射中了那个持枪保镖的膝盖。另一个保镖刚举起武器，就被陆野一个肘击打中咽喉。小姨的枪再次瞄准陆野，周沉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击中她的手腕。
枪掉在地上，小姨捂着手腕尖叫。
陆野已经冲到窗前，拉开窗帘——楼下停着几辆可疑的黑色轿车，更多的人正向公寓楼涌来。
“后门！”陆野拉起周沉的手，“快走！”
他们冲下紧急楼梯，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十二层楼梯对刚刚伤愈的陆野来说是个折磨，到第五层时他已经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继续走！”陆野推开想扶他的周沉，“别管我！”
周沉没有理会，直接架起陆野的胳膊，半拖半抱地带着他继续下楼。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子弹打在楼梯扶手上，溅起刺眼的火花。
终于到达底层，陆野推开一扇标有"机房"的小门。里面是错综复杂的管道和电路箱。他熟练地挪开一个通风口盖板：“进去！”
周沉先爬进去，然后帮助陆野跟上。
通风管道狭窄黑暗，他们只能匍匐前进。陆野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周沉知道他的伤口可能又裂开了。
“再坚持一下，”周沉低声鼓励，“快到了。”
管道尽头是一个地下停车场。
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向最近的车辆——一辆送货用的面包车。周沉用枪柄砸碎车窗，迅速接线启动。
车子冲出停车场时，几辆黑色轿车正从入口驶入。后视镜里，周沉看到有人指着他们的方向大喊。
“去哪？”周沉问道，同时猛打方向盘避开一辆试图拦截的车。
陆野靠在座位上，眼睛半闭：“出城……东边……”
周沉踩下油门，车子在雨中疾驰。
他不断观察后视镜，确认没有尾巴后才稍微放松。
“你怎么样？”他看向陆野，顿时心头一紧——陆野的衬衫又被血浸透了。
“没事……”陆野虚弱地说，“继续开……”
周沉知道这不是实话。他需要找个地方重新处理陆野的伤口，但现在停车太危险了。
“证据……”陆野突然说，“在我小时候的日记本里…埋在老家后院……”
周沉握紧方向盘：“别说话，保存体力。”
陆野却固执地继续：“如果我没撑过去……你要找到它……揭露陈志明……”
“闭嘴！”周沉厉声打断他，“你不会死。听到了吗？我不允许！”
陆野笑了，嘴角溢出一点鲜血：“真霸道啊……周警官……”
车子驶入一条偏僻的乡间公路，雨势渐小。周沉找了个隐蔽的岔路停下，立刻转身检查陆野的伤势。子弹擦过原来的伤口，造成新的撕裂，但幸运的是没有留在体内。
他撕开自己的T恤做成简易绷带，为陆野重新包扎。陆野全程安静地看着他，目光柔和得不像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三把手。
“为什么？”周沉突然问，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为什么替我挡子弹？两次。”
陆野抬起手，轻轻抚上周沉的脸：“因为你是我唯一……没后悔爱过的人……”
周沉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到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涌出。他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们会没事的，”他哽咽着说，“我们会找到证据，揭露陈志明，然后……然后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陆野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周沉重新发动车子，向东驶去。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着他们，不知道这场逃亡何时才是尽头。
但此刻，有陆野在身边呼吸，有公路在脚下延伸，这就足够了。
雨停了。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周沉伸手握住陆野的手指，感受那微弱的脉搏。无论如何，他们至少还有此刻，还有彼此。
车子驶向晨光中，将黑夜永远抛在身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