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黑暗如同凝固的实体,包裹着风蚀岩柱区每一寸嶙峋的轮廓。那些在千万年风沙中雕琢出的石柱,此刻在微弱星光下投出扭曲拉长的阴影,像是无数从大地深处伸出的、僵硬而绝望的手臂。空气中没有风,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停滞的冰冷。但在这片死寂之下,却潜伏着某种更加令人不安的东西——机械造物运行时那种特有的、非生命的精确与冷漠。
许未晞握刀的手没有颤抖。
幽蓝色的能量射线撕裂黑暗,以超越肉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射来,在空中拖曳出短暂的、灼热的光痕。许未晞没有躲——他身后就是士兵,那些能量射线覆盖的范围足以将至少三名伤员化为焦炭。
他选择了迎击。
玄色刀刃在刹那间横斩而出,刀锋划过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一道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弧线。刀身上那些血色纹路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流淌出暗红色的光芒。没有金属碰撞声,因为这一刀斩向的不是实体,而是“概念”。
“禁绝·断流!”
许未晞低喝出声的瞬间,刀锋掠过之处,空间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切断”了某种联系。那几道射至半途的幽蓝能量射线,如同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专门针对能量传输的墙壁,竟然在距离许未晞身前不到两米处骤然溃散,化作无数细碎的光点,随即湮灭在黑暗中,只留下一丝灼热的、臭氧般的焦糊气味。
几乎在同一时刻,陈镜辞动了。
他的十指在虚空中落下,弹出的不是连贯的乐章,而是一连串极其短促、尖锐、如同碎冰相互撞击般的破碎音符!这些音符没有直接攻击那些机械哨兵,而是精准地撞击、干扰着这片区域本就异常“平滑”的能量场结构!
“滋啦——!!”
令人牙酸的电流杂音突兀地从几具已经扑至队伍侧翼的金属蜘蛛体内爆出!它们那多关节的节肢动作猛地一僵,复眼中的暗紫色光芒剧烈闪烁,仿佛内部的某种平衡被强行打乱。其中两具甚至失去控制,节肢胡乱划动,撞在了一起,发出“哐当”的金属碰撞声。
“能量场干扰有效,但只能维持三秒!”陈镜辞的声音通过耳麦传来,冷静得近乎残酷,“它们的控制系统有自适应能力,正在重新校准!”
“三秒?够老子拆十个了!”
许未晞的身影在陈镜辞话音落下的瞬间已如鬼魅般射出!他没有冲向那些暂时失控的金属蜘蛛,而是直接扑向了最近的一具人形哨兵!他的动作快得几乎拖出残影,玄色刀刃在黑暗中划出一道血色弧光,直取哨兵那扁平的菱形头部——那对暗紫色的光学传感器!
那哨兵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在许未晞暴起的同时,它手臂上的能量□□块已经切换,瞬间变形为一柄闪烁着高频振动微光的近战刃!它没有格挡,而是以近乎预判般的精确,将振动刃迎着许未晞斩来的刀锋斜刺而出!角度刁钻,直指许未晞持刀手腕的肌腱!
冰冷的杀意,高效的应对。这绝非低等混沌怪物那种混乱而贪婪的攻击模式,而是经过精密计算、旨在最快速度瓦解敌人战斗力的战术动作!
“操!”许未晞瞳孔微缩,在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扭转身形,斩出的刀锋轨迹在空中诡异地一折,由劈砍变为上撩!
“铛——!!!”
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声炸响!血色刀锋与高频振动刃狠狠撞在一起!爆出的不是火花,而是一圈肉眼可见的、混杂着血色与幽蓝能量的冲击波纹!许未晞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那高频振动传来的诡异震颤感几乎要让他握不住刀柄!而那人形哨兵也被这一击震得向后滑退半步,脚下的碎石被碾得粉碎!
势均力敌?!
不!就在许未晞与这具哨兵硬撼的瞬间,另外两具人形哨兵已然无声无息地完成了包抄!它们的手臂武器模块再次切换,这一次,伸出的不是能量枪也不是振动刃,而是某种如同渔网般、由无数细密能量丝线构成的捕捉装置!两张幽蓝色的能量网一左一右,朝着许未晞当头罩下!角度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与此同时,那些从陈镜辞的音符干扰中恢复过来的金属蜘蛛,也重新调整了目标,腹部的尖刺瞄准了被能量网逼入绝境的许未晞,以及后方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高速交锋而有些混乱的士兵队伍!
危机,在电光石火间升至顶点!
“许未晞,低头!”
陈镜辞的声音如同冰锥般刺入耳膜!
许未晞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听到指令的刹那,身体本能地向前伏低!也就在他低头的同时——
陈镜辞的双手在乐谱之上猛地张开,十指如同抓住某种无形的琴弦,然后狠狠向外一扯!
“铮——!!!”
一声尖锐到仿佛要撕裂耳膜、却又带着某种恢弘序曲开端意味的音符,如同无形的冲击波,以陈镜辞为中心,呈扇形向前方爆发!
这不是干扰,不是安抚,而是纯粹的攻击性谐律——【定义法则·凝滞场】!
以陈镜辞此刻的精神力和谐律储备,强行大范围定义“时间流速减缓”的法则几乎不可能,但他取巧了——他定义的并非时间,而是那片区域“能量传递与机械运动”的“惯性”被暂时放大到极致!
效果立竿见影!
那两张罩向许未晞的能量网,速度骤然下降了至少百分之七十!原本迅疾如电的捕捉,变成了慢悠悠的、如同在粘稠胶水中移动的轨迹!那几具金属蜘蛛准备发射的毒刺,也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住,蓄能的光芒在尾部缓慢闪烁。就连那三具人形哨兵,动作也明显迟滞了一瞬,关节处传来细微的、仿佛生锈般的摩擦声!
这凝滞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半,但足够了!
伏低身子的许未晞,眼中血色光芒一闪而逝!他没有站起,而是就着伏低的姿态,左腿为轴,右腿如同钢鞭般猛地扫出,狠狠踹在身前那具刚刚与他硬撼、此刻动作迟滞的哨兵膝关节侧面!
“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那哨兵的腿部关节装甲应声凹陷,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栽倒!
而许未晞已然借着反作用力弹身而起,玄色刀刃在这一刻化作无数道血色细线,不是斩向倒下的哨兵,而是精准无比地切入那两张慢速罩下的能量网的边缘——那些能量丝线交织的、最为脆弱的节点!
“断!”
随着他一声低吼,血色刀锋掠过之处,构成能量网的幽蓝丝线如同被切断命脉的血管,瞬间黯淡、崩解!两张足以困死高阶变异体的能量网,竟在成形前就被“拆解”成了漫天飘散的光点!
脱困的许未晞毫不停留,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那具倒地的哨兵,刀锋顺势下插,精准地从其颈部装甲的缝隙刺入,用力一绞!暗紫色的光学传感器光芒瞬间熄灭,哨兵躯体剧烈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但战斗远未结束!
另外两具人形哨兵已经摆脱了凝滞场的影响,它们似乎判断出陈镜辞是更大的威胁,几乎同时调转武器模块,幽蓝的能量枪口锁定了正在喘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的陈镜辞!
也就在这时,一直被保护在队伍中的雷克爆发了军人的血性!
“保护阁下!!”
他嘶吼着,端起了那支能量即将见底的老式步枪,毫不犹豫地朝着其中一具哨兵的光学传感器扣动了扳机!他身边的几名还能动弹的士兵也咬着牙,举起手中仅存的武器——有的甚至是捡来的怪物利爪或金属棍棒——呐喊着冲了上去,试图用肉身干扰哨兵的瞄准!
他们的攻击对哨兵坚固的装甲几乎无效,能量步枪的光束打在哨兵身上只溅起几点微不足道的火花。但这份决绝的干扰,确实让那两具哨兵的锁定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迟滞。
这迟滞,对陈镜辞和许未晞而言,已经足够。
陈镜辞深吸一口气,压下脑海中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眩晕感。他没有试图再次发动大范围法则攻击,而是将乐谱翻到某一页,指尖快速勾勒出几个极其复杂、仿佛立体构型的银色音符。这些音符没有飞出,而是悬浮在他身前,迅速组合成一个微小的、不断旋转的银白色光环。
“许未晞,九点钟方向,膝部关节后侧三分处,能量传导节点!” 陈镜辞语速极快,声音带着力竭后的微喘,但依旧清晰,“十二点钟方向,菱形头部下沿七公分,主传感器与运算核心连接部!”
许未晞甚至没有回头确认,在陈镜辞报出第一个坐标的瞬间,他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了九点钟方向的那具哨兵!他的动作不再追求绝对的速度,而是带上了一种奇特的、仿佛与陈镜辞语速同步的节奏感!
那哨兵正被两名悍不畏死的士兵用金属棍棒砸得微微晃动,试图调整平衡。许未晞的身影如同贴着地面滑行的阴影,玄色刀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陈镜辞所说的“膝部关节后侧三分处”!
那里覆盖的装甲似乎比其他部位略薄,刀锋刺入的瞬间,传来了某种脆弱的、类似于能量导管破裂的“噗嗤”声!幽蓝的能量液从缝隙中溅射出来,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哨兵的右腿瞬间失去动力,跪倒在地。
许未晞没有贪功,一击得手立刻抽身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哨兵下意识挥来的振动刃。而在他撤开的瞬间,陈镜辞身前那个旋转的银白色光环中,射出了一缕细若发丝的银色光线,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钻入了许未晞刚才制造出的那个破损缺口!
“滋——!!!”
那具哨兵体内猛地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全身的幽蓝纹路疯狂闪烁,随后迅速黯淡下去,如同断电般僵在原地。
还剩最后一具!
这具哨兵似乎判断出局势已不可为,它没有继续攻击陈镜辞或士兵,而是猛地转身,背后的装甲板突然打开,喷射出两股幽蓝色的火焰,竟是想要脱离战场!
“想跑?!” 许未晞眼中厉色一闪,脚下发力就要追去。
“别追!”陈镜辞却厉声喝止,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那些蜘蛛…不对劲!”
许未晞猛地刹住脚步,回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些之前被陈镜辞干扰、又被许未晞忽略的金属蜘蛛,此刻并没有继续攻击,而是如同接到了某种指令,迅速朝着那具试图逃离的人形哨兵聚拢过去!更诡异的是,它们开始互相组合、拼接!节肢插入彼此的关节,躯干如同积木般嵌合,暗紫色的光学传感器光芒连成一片!
短短两三秒内,七八具金属蜘蛛竟然组合成了一具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如同多足蜈蚣般的金属怪物!这怪物没有头部,只有前方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多个蜘蛛复眼聚合而成的巨大复合传感器,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暗紫色光晕。它那由无数节肢构成的躯体,灵活得可怕,在地上蜿蜒爬行,速度极快,竟是朝着那具逃跑的哨兵追去!
不,不是“追”,更像是…“回收”?!
那具逃跑的哨兵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喷射加速到极致。但组合蜈蚣的速度更快!它猛地弹射而起,前端的复合传感器下方裂开一个巨大的、布满旋转金属利齿的口器,一口将逃跑哨兵的半边身躯咬住!
“咔嚓!咔嚓!滋啦——!!”
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撕裂声、能量短路爆裂声混杂在一起!那哨兵在组合蜈蚣口中徒劳地挣扎,振动刃胡乱劈砍,在蜈蚣的金属躯壳上留下道道伤痕,但无法阻止自己被迅速吞噬、分解的命运!幽蓝的能量液和破碎的零件如同暴雨般洒落。
吞噬了哨兵的组合蜈蚣,体型似乎又膨胀了一圈,躯壳上那些被砍出的伤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某种涌动的、如同活体组织般的暗银色物质填充下,开始愈合!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雷克和士兵们看得脸色发白,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机械造物”的认知。吞噬同类,自我修复?这简直像是机械与某种可怕生物的混合体!
陈镜辞死死盯着那具组合蜈蚣,他的感知已经催动到极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是纯粹的机械…内部有微弱的生物电信号,还有…混沌污染的残留气息,但被某种高度秩序化的能量结构强行束缚、驱动…像是…被‘驯化’或‘改造’过的混沌衍生物,披上了机械的外壳…”
他的分析让所有人心里发寒。能将混沌污染改造成如此高效、冰冷的杀戮机器,这背后的技术——或者说,力量——该是何等可怕?
那组合蜈蚣愈合了伤势,缓缓转过身,巨大的复合传感器锁定了许未晞和陈镜辞所在的方向。它没有立刻攻击,而是微微伏低了躯体,无数节肢轻轻划动地面,发出密集的“沙沙”声,像是在评估,又像是在…示威。
许未晞横刀在前,挡在陈镜辞和队伍前方,与那怪物对峙着。他能感觉到,这东西比刚才那些人形哨兵加起来还要危险。它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混合了机械的冰冷精确与生物猎食本能的、更加令人不适的气息。
陈镜辞站在他身后半步,乐谱悬浮着,银白色的音符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显然刚才连续的法则定义和精神力消耗对他负担极大。他快速低声说道:“它的弱点可能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结构或能量节点…那种生物与机械的融合,让它的核心随时可能在体内转移…需要一次覆盖性的、同时作用于物质和能量的攻击,或者…找到它的‘控制源头’。”
“覆盖性攻击?老子现在这状态,全力一刀能不能劈开它那层壳都难说。”许未晞咬牙,感受着体内同样所剩不多的“禁绝”之力。连续的高强度战斗和恶劣环境,正在迅速榨干他们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
就在这紧张对峙、一触即发的时刻——
“沙沙沙…”
那组合蜈蚣突然动了!但它没有进攻,而是…开始后退?无数节肢协调地挪动,庞大的身躯缓缓向着一根格外粗大的风蚀岩柱后方退去,暗紫色的复合传感器光芒始终锁定着他们,充满了警告意味。
同时,一阵低沉、嗡鸣、仿佛无数金属片在共鸣的奇异“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们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那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混合了图像、符号和强烈意图的信息流:
“离…开…”
“此…地…禁…区…”
“守…护…沉…眠…”
“再…近…一…步…净…化…”
断断续续,冰冷僵硬,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源自古老规则的力量。
随着这信息的传递,周围岩柱阴影间,再次亮起了更多幽幽的暗紫色光点,密密麻麻,比刚才多了数倍不止!显然,还有更多的机械哨兵潜伏在黑暗中,只是之前没有现身。
它们没有立刻围攻,而是形成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令人绝望的包围圈,缓缓压迫过来。那种无声的威胁,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窒息。
许未晞和陈镜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打,未必能赢,就算赢了,身后这支残兵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两人自身状态也堪忧。
退?往哪里退?身后是污染的水源洞穴、无尽的荒原和未知的怪物势力。而前方,是那个陈镜辞感知到的、可能是唯一希望的古老信号源,却有着这些诡异而强大的机械哨兵守护。
“它们…似乎只是在驱赶我们,并不是一定要杀死我们?” 雷克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希冀。刚才那波攻击虽然凌厉,但哨兵们确实没有对普通士兵下死手,目标一直集中在许未晞和陈镜辞身上。
“也许是因为我们踏入了某个‘界限’。”陈镜辞看着缓缓后退、最终彻底消失在岩柱后的组合蜈蚣,以及那些只是围而不攻、如同沉默围墙般的暗紫色光点,低声分析,“它们接到的指令,可能是‘驱逐入侵者’,而非‘歼灭’。那个古老信号源…很可能就在这片岩柱区的深处,被它们守护着。”
“沉眠…守护…” 许未晞咀嚼着刚才脑海中响起的词汇,看向陈镜辞,“你那个‘油灯’,不会是它们的主子吧?或者…是它们守着的东西?”
“可能性很大。”陈镜辞点头,眉头紧锁,“但问题在于,如何通过它们的‘守护’。强行突破,代价太大。沟通…” 他看了一眼周围那些冰冷的暗紫色光点,摇了摇头,“它们显然不具备复杂的交流能力,只有最基本的警戒和驱逐指令。”
就在两人快速权衡之际,陈镜辞怀中的乐谱,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自主散发出了一阵极其微弱、只有他能感受到的暖流。同时,一段之前未曾注意的、仿佛被加密隐藏的信息流,从乐谱深处浮现,直接涌入他的意识。
那是…父亲陈清远留下的信息?竟然在这种时候被触发?
信息很短,是一段复杂的谐律频率图谱,旁边有一行简洁的注释:
【若遇‘守墓机械’,尝试共鸣此频率。此为…旧日契约之残响。风险未知,谨慎使用。】
守墓机械?旧日契约?
陈镜辞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果然知道些什么!这些机械哨兵,被称为“守墓机械”?它们守护的,是一座“墓”?那个古老信号源,是“墓”中的存在?
而那“旧日契约之残响”…难道是父亲,或者更早的“摇篮”相关者,与这些“守墓机械”背后的存在,达成的某种协议?
风险未知…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许未晞,”陈镜辞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掩护我,我需要尝试一点…风险较高的‘沟通’方式。”
许未晞立刻警惕起来:“你又想干什么?别他妈乱来!”
“父亲留下的信息。”陈镜辞简短解释,已经开始按照脑海中那段频率图谱,调动所剩不多的谐律能量,指尖在乐谱上开始勾勒极其复杂、缓慢的音符。这些音符不再是银白色,而是带上了一丝极其稀薄的、仿佛历经岁月冲刷的暗金色泽,如同古老的青铜器上斑驳的锈迹。“尝试与它们背后的‘规则’共鸣。如果失败…准备好突围。”
许未晞骂了一句脏话,但还是迅速调整姿态,将陈镜辞牢牢护在身后,血色眼眸死死盯着周围那些暗紫色的光点,玄色刀刃上的纹路再次亮起,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陈镜辞的指尖越来越慢,每一个音符的勾勒都仿佛重若千钧,消耗着他最后的精神力。那带着暗金斑驳色泽的音符缓缓飘出,没有攻击性,也没有防御性,只是以一种奇特的、仿佛心跳又仿佛古老钟摆的节奏,向着四周扩散开来。
这频率似乎与周围岩柱区某种固有的、极其隐蔽的“场”产生了微弱的共鸣。空气仿佛泛起了无形的涟漪。
那些包围着他们的暗紫色光点,突然同时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冰冷的、直接作用于脑海的信息流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疑惑?
“…识…别…古…老…码…”
“…权…限…碎…片…确…认…”
“…非…完…整…契…约…者…”
“…目…的…?”
有反应!陈镜辞精神一振,强忍着头脑的抽痛,集中意念,试图将“寻求安全区域,救助伤员”的意图,连同对那个古老信号源的“感知”,通过谐律频率传递出去。他没有使用复杂的语言,而是传递出“庇护”、“修复”、“非敌意”等最基本的概念意象。
沉默。
令人心焦的沉默持续了足足十几秒。周围那些暗紫色光点依旧在闪烁,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在审视、判断。
终于,信息流再次传来:
“…准…许…通…过…外…围…”
“…禁…止…接…近…核…心…沉…眠…区…”
“…跟…随…引…导…光…标…”
“…警…告…保…持…距…离…任…何…异…动…将…触…发…净…化…”
随着信息的落下,前方岩柱区深处,地面上升起了几道纤细的、稳定的幽蓝色光线,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藤蔓,在岩柱间蜿蜒,指向某个方向。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暗紫色光点,开始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隐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少数几点,远远地、若即若离地跟随着他们,显然是在监视。
包围…解除了?
士兵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置信的茫然交织在一起。
许未晞也松了口气,但握着刀的手并没有放松,他看向陈镜辞,发现对方面无血色,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触手一片冰凉。
“没事吧?”许未晞皱眉,语气依旧很冲,但手上的力道却放轻了些。
“精神力透支…”陈镜辞借着他的手臂稳住身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疲惫难以掩饰,但眼神依旧清明,“跟着光标走。记住,不要有任何攻击性或探查性的举动。我们现在是在别人的‘规则’内行走。”
队伍重新动了起来,跟着地面上那幽蓝色的引导光标,小心翼翼地在迷宫般的风蚀岩柱区中穿行。那些石柱在幽蓝光线的映照下,投出更加光怪陆离的阴影,仿佛行走在某种巨兽的胸腔肋骨之间。寂静再次笼罩,只有脚步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在石壁间回荡。
走了大约半小时,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们穿出了密集的岩柱区,来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洼地。洼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残破的建筑?
那建筑风格极其古老,与议会那种流线型、充满科技感的金属建筑截然不同,而是由巨大的、表面粗糙的灰白色石材砌成,样式古朴厚重,带着明显的几何棱角,许多地方已经坍塌,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和厚厚的尘埃。建筑前方,有一个早已干涸的、边缘覆盖着白色矿物结晶的浅池。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建筑残破的穹顶上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晶体。那光芒并不强烈,却异常稳定,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正是陈镜辞之前感知到的、古老而稳定的谐律信号源!
而在这座古老建筑遗迹的周围,散落着更多的机械哨兵残骸——有些是类似之前遇到的人形和蜘蛛形,有些则是更加庞大、奇形怪状的机械造物,但无一例外,都破损严重,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和锈迹,显然已经失去功能很久了。这里,像是一个机械哨兵的“坟场”。
引导光标到了建筑遗迹外围大约五十米处,就停止了延伸,形成一个光圈,不再前进。那个冰冷的信息流再次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允…许…在…此…区…域…休…整…”
“…禁…止…靠…近…遗…迹…本…体…五…十…米…内…”
“…光…源…辐…射…范…围…内…可…抑…制…低…阶…混…沌…侵…蚀…提…供…基…础…能…量…恢…复…”
“…淡…水…源…位…于…东…侧…岩…缝…已…净…化…可…饮…用…”
“…警…戒…持…续…任…何…逾…越…行…为…将…被…视…为…入…侵…”
信息结束后,那些远远跟随的暗紫色光点也静止不动,如同沉默的哨兵,隐没在遗迹外围的阴影中,监视着这片区域。
真的有水!还有相对安全的环境和能恢复能量的光源!
绝境逢生!巨大的惊喜冲击着每一个士兵,许多人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脸上混合着疲惫、庆幸和难以置信。
雷克强撑着,立刻安排还能行动的士兵,按照信息指引,前往东侧岩缝取水,同时将重伤员小心安置在乳白色光源辐射范围的中心区域。那光芒照在身上,确实有一种温和的暖意,仿佛能驱散一些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连伤员的痛苦呻吟都似乎减弱了些。
许未晞扶着陈镜辞,走到光圈边缘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上坐下。陈镜辞几乎是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在极力调整呼吸,恢复透支的精神力。
许未晞站在他旁边,环视着这片古老遗迹和周围的机械坟场,又看了看远处黑暗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暗紫色光点,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喂,”他压低声音,对闭目养神的陈镜辞说,“你老爹留下的那什么‘契约残响’,到底靠不靠谱?这些铁疙瘩…还有这地方,我怎么觉得邪门得很?”
陈镜辞没有立刻睁眼,只是缓缓吐出一口气,才低声道:“父亲的研究,涉及很深。‘摇篮’,谐律分离之前的时代,甚至…‘终末乐章’相关的秘密。这些‘守墓机械’,守护的恐怕不仅仅是这座遗迹。‘沉眠’…指的会是什么?”
他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望向遗迹穹顶那枚乳白色的晶体,光芒在他眼中映出微弱的倒影。“那个信号源…非常古老,但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死物。它更像是一种…沉睡中的意识,或者某种固化了的‘记录’。”
“意识?”许未晞心头一跳,“活的?”
“无法确定。”陈镜辞摇头,“但父亲留下信息,让我们在此频率下可以通行,意味着他或许与这‘沉眠’的存在有过接触,甚至达成了某种协议。至少目前看来,我们没有敌意,它们也给予了基本的庇护。这已经是当前最好的结果。”
许未晞沉默了一下,看着士兵们终于取来了清水,小心翼翼地喂给伤员,自己也开始贪婪地饮水,脸上恢复了一点生气。他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丝丝。
“算了,管他娘的是神是鬼,”许未晞一屁股在陈镜辞旁边坐下,将玄色刀刃横在膝上,看着刀身上那些血色纹路,“先让弟兄们喘口气。等恢复了体力…” 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再琢磨怎么跟你老爹留下的这些烂摊子打交道。”
陈镜辞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他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全力引导那乳白色光芒中温和的谐律能量,缓慢滋养自己干涸的核心。乐谱静静漂浮在他膝上,书页偶尔无风自动,仿佛也在吸收着这片古老之地散发出的、与众不同的“气息”。
遗迹乳白色的光芒,如同一个温柔的茧,包裹着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队伍,暂时隔绝了外面荒原的冰冷、黑暗和无数潜藏的危险。古老的石材沉默矗立,周围的机械残骸在光芒下投出长长的、静止的阴影。远处,暗紫色的光点如同不眠的眼睛,静静守望。
而在这片被时间遗忘的洼地里,短暂的休整开始了。但无论是许未晞还是陈镜辞都清楚,这宁静只是风暴眼中虚假的平静。古老契约的背后,沉睡遗迹的秘密,机械哨兵守护的真相,以及他们自身背负的“摇篮”使命和外界迫近的威胁…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潜流,在这短暂的喘息之下,暗自涌动。
乳白色的光芒如同凝固的液态月光,静静铺洒在灰白色古老遗迹的每一道石缝、每一块斑驳的墙砖,以及周围那些沉默如坟茔的机械残骸上。光晕的边缘与洼地外围的浓稠黑暗形成泾渭分明的界限,仿佛这座残破的建筑和它庇护的微小区域,是被某种古老力量从荒原的冷酷现实中切割出来、单独保存的琥珀。空气在这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洁净”感,并非真空,而是过滤了荒原上无处不在的锈蚀、尘土和混沌污染的腥气,弥漫着一股类似于雨后花岗岩、干燥苔藓以及某种极淡的、无法言喻的陈旧能量回路冷却后的混合气息。寂静,在这里呈现出另一种形态——不再是外面那种压抑死寂,而是带着某种沉稳脉搏的、如同巨型机械核心休眠时低微嗡鸣般的背景音,若有若无,需要极度凝神才能捕捉。
士兵们终于能放下紧绷到几乎断裂的神经。他们瘫坐在相对平整、被光芒烘得微温的石质地面上,贪婪地啜饮着从东侧岩缝取来的清水。那水清冽甘甜,带着一丝天然的矿物冷感,滑过干裂喉咙和火烧火燎的胃袋时,带来近乎奢侈的舒缓。重伤员被小心安置在光芒最盛、也就是遗迹穹顶正下方乳白色晶体垂直投射的区域。那光似乎确有奇效,照在伤员惨白的脸上,那些因痛苦而扭曲的皱纹似乎被一只温柔无形的手轻轻抚平了些许,呼吸也逐渐从急促微弱变得悠长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脱离了濒临崩溃的边缘。疲惫如同潮水席卷每一个人,许多人甚至来不及吃完分到的、用能量勉强加热的干硬口粮,就蜷缩着沉沉睡去,发出沉重却安稳的鼾声。
许未晞却没有立刻休息。他盘膝坐在陈镜辞旁边那块石头上,玄色刀刃横在膝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冰凉的血色家族纹路。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身感官如同最精密的雷达,警戒着光圈之外那些黑暗中若隐若现的暗紫色光点,以及这座遗迹本身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他的肌肉依旧保持着半松弛半紧绷的状态,确保在任何异动发生的零点一秒内就能暴起拔刀。
陈镜辞的状态比他更差。透支精神力的后果正在显现,脸色苍白如纸,额角和鼻尖渗着细密的冷汗,呼吸虽然竭力控制得平稳,但睫毛的细微颤动暴露了他正在忍受某种颅内针扎般的抽痛。他并没有完全沉睡,而是进入了一种浅层的冥想状态,引导着周围乳白色光芒中蕴含的温和谐律能量,如同涓涓细流,缓慢滋润着几乎干涸的谐律核心和疲惫不堪的精神脉络。那本乐谱摊开在他膝上,书页上原本流转的银白光芒黯淡了许多,但仔细看,会发现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金色光点,正在悄然吸纳着遗迹光芒,仿佛在进行某种缓慢的自我修复和记录。
时间在寂静与微光中缓慢流淌。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当大多数士兵都陷入深度睡眠,连雷克也抱着枪倚着一块残破机械盔甲打起了盹时,异样的波动,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不是来自外围的黑暗,也不是来自那些监视的哨兵光点。
而是来自遗迹本身——准确说,是来自穹顶上那枚散发乳白光芒的晶体!
那稳定如恒星般的光芒,突然极其轻微地、如同心脏搏动般“涨落”了一下!幅度极小,若非一直凝神关注,几乎难以察觉。但伴随着这光芒的涨落,整个遗迹区域那低微的背景嗡鸣声,也同步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分辨的“走调”,就像一台精密钟表内部某个齿轮出现了纳米级的偏差。
许未晞和陈镜辞几乎在同一刹那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头顶的晶体。陈镜辞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下意识地按在了乐谱上。许未晞则已无声无息地握紧了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刚才…那是什么?”许未晞压低声音,用几乎只有气流的音量问道。
陈镜辞没有立刻回答,他阖上眼,将仅存的精神力凝聚成最纤细的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枚晶体。没有攻击性,没有侵入性,只是最表层的“聆听”和“观察”。
几秒后,他重新睁眼,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惊疑。“晶体内部的谐律结构…出现了极短暂的‘共振紊乱’。不是自发,更像是…接收到了某种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外部‘共鸣’信号,被触发了某种预设的‘响应’机制。”
“外部信号?”许未晞眉头拧紧,“是那些铁疙瘩的?还是…外面荒原上别的鬼东西?”
“不清楚。”陈镜辞摇头,脸色凝重,“信号特征完全陌生,能量性质…难以界定,似乎混杂了多种基础谐律波段,但又以一种极其复杂的方式耦合在一起,强度低到几乎可以忽略,若非晶体本身具有超乎寻常的敏感度和放大效应,恐怕根本无法捕捉。”
就在这时,第二波“涨落”出现了!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明显!乳白色光芒如同呼吸般,清晰地明亮了约十分之一秒,随即恢复。而伴随着光芒的变化,遗迹周围那些静止不动、覆盖厚厚尘埃的机械残骸中,有那么几具——一具形似蝎子、尾刺断裂的,一具如同巨型甲虫、背甲凹陷的——它们那早已黯淡的、原本应该是光学传感器的位置,竟然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的、与晶体光芒同色的乳白光晕!仿佛垂死的神经末梢,被强心针刺激后最后的抽搐。
更令人不安的是,洼地外围黑暗中那些负责监视的暗紫色光点,也同时出现了反应!它们不再静止,而是开始缓慢地、以晶体为中心,进行着有规律的圆周运动,速度逐渐加快,暗紫色的光芒也如同被注入能量般,明灭的节奏变得更加急促!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细小齿轮开始加速咬合的“嗡嗡”声,不再是背景音,而是清晰可闻的威胁前奏!
“它们…被激活了?因为那个晶体接收到的信号?”许未晞已经站起了身,刀刃半出鞘,血色纹路开始流淌微光。沉睡的士兵们也陆续被这越来越明显的异常惊醒,茫然又惊恐地看着周围的变化和外围那些加速运动的暗紫色光点,慌乱地抓起武器。
陈镜辞也强迫自己站起身,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眼神锐利如刀。他快速扫视着晶体、残骸、以及外围的光点,大脑飞速运转。“不像是主动激活…更像是一种连锁的‘唤醒’或‘警戒升级’反应。那个外部信号…可能是一个‘触发器’。”他猛地看向许未晞,“父亲留下的契约频率!快,再次共鸣那个频率!尝试传达‘我们无意触发警报,保持现状’的意念!”
许未晞毫不犹豫,立刻凝聚心神,虽然他对那种精细的频率共鸣不如陈镜辞擅长,但两人谐律核心早已产生深度链接,他可以通过链接将“禁绝”之力中“否定威胁”、“维持现状”的强烈意志,传递给陈镜辞,由陈镜辞主导进行二次共鸣。
陈镜辞点头,指尖再次落在乐谱上,勾勒出那段带着暗金斑驳色泽的古老频率音符。这一次,他加入了许未晞传递过来的、充满强硬“□□”意味的意志。
带着双重意念的暗金色音符缓缓飘出,再次融入遗迹区域那奇特的“场”中。
然而,回应他们的,却不再是之前那冰冷但有序的信息流!
而是一阵尖锐、混乱、充满警告和排斥意味的刺耳杂音!直接在两人脑海炸响!
“…警…报…外…部…干…扰…源…侦…测…”
“…契…约…频…率…受…到…未…知…共…振…污…染…”
“…识…别…混…淆…安…全…协…议…重…新…评…估…”
“…所…有…单…位…进…入…二…级…戒…备…清…除…潜…在…风…险…”
不好!契约频率反而因为叠加了外部信号的影响(或者是那信号本身对契约频率造成了干扰),被守墓机械判定为“污染”或“不可信”了!甚至可能将他们也归类为与那外部信号相关的“潜在风险”!
外围那些暗紫色光点的圆周运动骤然停止!下一刻,它们齐齐转向,冰冷地锁定了光圈内的众人!与此同时,地面传来震动!只见洼地边缘、岩柱区的方向,数个地面突然隆起、裂开,从里面爬出了更多新型的守墓机械!不再是单纯的人形或蜘蛛形,而是出现了搭载着旋转多管炮塔的履带底盘单位,以及悬浮在空中、如同扁平水母般展开能量力场发生器的飞行单位!它们身上闪烁的幽蓝纹路和暗紫色传感器光芒,在黑暗中连成一片冰冷而致命的网络!
二级戒备!清除潜在风险!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获得短暂喘息的众人!
“他妈的!就知道没这种好事!”许未晞怒骂一声,血色光翼“唰”地在背后展开!虽然光芒比全盛期暗淡许多,但那股凌厉无匹的“禁绝”气势已然冲天而起!“所有人!向遗迹墙壁靠拢!找掩体!快!”
士兵们连滚爬爬地向后退去,拖拽着伤员,拼命躲向那些巨大的石材后面。雷克眼睛血红,嘶吼着组织还能战斗的士兵,依托残破的机械残骸和建筑凸起,架起了寥寥几支能量武器,尽管他们都知道,在这些一看就远超之前型号的战争机械面前,这抵抗有多么脆弱。
陈镜辞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契约失效,反而激化了危机。父亲留下的信息,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有“外部干扰源”污染契约频率的情况。眼下,要么立刻逃离这片洼地,重新投入外面黑暗荒原和怪物势力的包围——那几乎是死路一条;要么…冒险采取更激进的措施。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穹顶那枚乳白色晶体。一切的异变,都源于它接收到了那个外部信号。如果能中断晶体与外部信号的共鸣,或者…强行“修正”或“覆盖”那个干扰信号,是否能让守墓机械重新识别契约,解除警戒?
这想法极其冒险。且不说他此刻状态极差,能否支撑如此精细且高风险的操作,单是对那晶体下手,就很可能被视为对“沉眠核心”的直接攻击,招致守墓机械最猛烈的打击。
但,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就在那些新型守墓机械完成集结,即将发动第一波毁灭性齐射的刹那——
“许未晞!”陈镜辞厉声喝道,声音因决绝而嘶哑,“给我争取三十秒!不,二十秒!不计代价,拦住它们!不要让我受到任何干扰!”
许未晞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他扭头看了一眼陈镜辞苍白却决绝的脸,又看了看那些闪烁着致命光芒的炮口和力场发生器,狠狠一咬牙:“二十秒?!你他妈当老子是神?!十秒!最多十五秒!搞不定我们就一起完蛋!”
话音未落,他已化作一道血色流光,主动冲出了乳白色光芒笼罩的安全区,悍然扑向最近的一台履带炮塔单位!他没有任何保留,体内残存的“禁绝”之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都给老子——滚开!”
玄色刀刃在这一刻仿佛燃烧起来,拖曳出长达数米的血色焰尾!他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技巧,而是将全部力量凝聚于最纯粹、最暴烈的“斩断”意志!一刀,横向斩出,目标并非炮塔本身,而是炮塔前方那片空间,以及炮塔与后方其他单位之间那无形的能量和信息链接!
“禁绝·断空!”
血色刀芒所过之处,空间仿佛被强行“裁剪”出了一道短暂的、扭曲的断层!那台履带炮塔射出的第一轮高爆能量弹,在进入断层区域的瞬间,轨迹发生了诡异的偏折,互相碰撞,在半空炸成一团绚烂而致命的火球!而其他守墓机械射向陈镜辞所在位置的攻击,无论是能量射线还是实体炮弹,在触及那道无形断层时,也纷纷偏离、迟滞,甚至有一部分被强行“折射”回去,打乱了机械部队原本严整的阵型!
许未晞一击得手,毫不停留,借着爆炸的冲击波和烟雾,身影如同鬼魅般在机械群中穿插游走!他的刀不再追求斩杀,而是以快打快,专门斩向那些机械单位的关节、传感器、炮管根部、能量传输管线等脆弱或关键部位!每一刀都带着“禁绝”之力的侵蚀特性,被斩中的部位,金属会迅速失去活性变得脆弱,能量会莫名中断流失,虽然无法瞬间摧毁这些坚固的造物,却极大地迟滞、干扰了它们的攻击效率和协调性!
“铛!滋啦!噗嗤!”
金属撕裂声、能量短路声、关节破碎声响成一片!许未晞如同一头闯入精密仪器群的暴怒凶兽,以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强行制造着混乱!血色光翼在空中划出急促的折线,不断闪避着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偶尔用刀身硬格开无法避开的能量束,每一次碰撞都让他气血翻腾,虎口崩裂渗出鲜血,但他浑不在意,眼中只有沸腾的战意和必须争取的每一毫秒!
十五秒!这是他给陈镜辞的极限,也是给他自己的极限!
光圈内,陈镜辞对身外惨烈的战斗恍若未闻。他的全部精神,已经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凝聚成一点,刺向了穹顶的乳白色晶体!这一次,不再是温和的聆听,而是强硬的“介入”!
他的十指在乐谱上以一种近乎抽搐的速度舞动,勾勒出的不再是成型的音符,而是一串串急速流淌、如同数据洪流般的银色和暗金色光码!这些光码并非攻击,而是试图模拟、解析、然后强行“覆盖”或“屏蔽”掉那个引发晶体共振紊乱的外部信号特征!
这是对谐律本质的深度操作,是定义法则能力在信息层面的极致运用,极其凶险!如同在高速运转的精密钟表内部,用一根发丝去拨动最核心的游丝,稍有不慎,不仅无法修正时间,反而会引发整个系统的崩溃,反噬自身!
陈镜辞的鼻孔开始渗出鲜血,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撕扯成无数份,一份在疯狂解析外部信号的复杂结构,一份在模拟覆盖频率,一份在抵御晶体本身防御机制的反冲,还有一份在死死维持着与许未晞谐律核心的共鸣链接——这链接是他此刻能保持清醒、不被信息洪流冲垮的最后锚点!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被压缩到一瞬。
十秒!许未晞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焦黑的灼伤和深可见骨的金属划痕,血色光翼的光芒黯淡了一大半,动作也开始出现迟滞。围攻他的守墓机械虽然被他搅得阵型大乱,但数量太多了,而且那些飞行单位的力场发生器和远程狙击型机械,始终在寻找机会,试图绕过他直接攻击光圈内的陈镜辞和士兵。雷克带着几名最勇敢的士兵,已经冲出了光圈边缘,用血肉之躯和简陋武器,拼命拦截那些漏网的能量射线,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
十二秒!陈镜辞感觉自己的谐律核心仿佛要燃烧起来,过度透支带来的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但他终于捕捉到了!那个外部信号的“核心频率特征”——一段极其诡异、仿佛不断自我迭代又自我否定的悖论式谐律波纹!
“就是现在!”陈镜辞心中怒吼,将所有残余的精神力和谐律能量,毫无保留地注入最后一段强行定义出的“否定性覆盖频率”!
“定义——‘此频段为噪波,予以屏蔽’!”
“铮——!!!”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来自晶体内部的尖锐鸣响,猛地爆发!
穹顶的乳白色晶体,光芒骤然剧烈闪烁!不再是稳定的涨落,而是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疯狂明灭!一股强大的、混合了混乱与秩序的冲击波,以晶体为中心,无声地扫过整个洼地!
所有正在攻击的守墓机械,动作同时一僵!无论是地面单位还是空中单位,它们身上闪烁的幽蓝纹路和暗紫色传感器光芒,都出现了剧烈的紊乱,如同程序错乱般胡乱闪烁!
外围黑暗中,那些从岩柱区新爬出来的机械部队,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仿佛失去了统一的指令。
而陈镜辞,在完成定义的瞬间,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和力气,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彻底一黑,向后倒去!乐谱上的光芒彻底熄灭,书页无力地合拢。
“陈镜辞!” 浑身浴血、刚刚拼着后背硬挨了一记能量冲击才斩碎一台飞行单位力场发生器的许未晞,目眦欲裂!他根本不顾身后再次袭来的炮火,血色光翼猛振,以近乎自毁的速度折返,在陈镜辞身体即将撞上冰冷地面的前一瞬,险之又险地将他捞住!
也就在许未晞接住陈镜辞的同一时刻,洼地中,异变再起!
但不是来自守墓机械的继续攻击。
而是来自遗迹深处,那扇早已被碎石和藤蔓半掩的、沉重的灰白色石门之后!
一声悠长、低沉、仿佛跨越了无尽时光的叹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初醒呼吸,带着岩石摩擦般的厚重质感,缓缓地、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还保有意识的人的耳中。
紧接着,那枚刚刚停止疯狂闪烁、光芒重新稳定下来的乳白色晶体,投射下的光柱,忽然改变了方向!不再是垂直向下,而是微微偏移,笔直地照向了那扇尘封的石门!
石门之上,那些古老而简陋的几何纹路,在乳白光芒的照射下,竟然如同被注入了生命般,次第亮起!光芒沿着纹路流淌、汇聚,最终在石门中央,勾勒出一个复杂无比、仿佛蕴含着星辰运转规律的立体徽记!
“咯…咯…咯……”
沉重无比、仿佛与大地根基相连的石门,在持续的光芒照射和内部传来的无形力量作用下,竟然开始向内,缓缓地、一寸一寸地…移动了!
石门之后,并非想象中的黑暗。
而是一片更加柔和、更加纯净、仿佛由光芒本身构成的乳白色雾霭。雾霭之中,隐约可见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古老机械结构轮廓,以及…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仅仅是惊鸿一瞥便让人灵魂战栗的、巨大而静谧的…存在感。
所有残存的守墓机械,无论型号、无论损伤程度,在这一刻,全部停止了所有动作。它们齐刷刷地转向石门的方向,暗紫色的光学传感器光芒全部熄灭,然后,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势,缓缓伏低了躯体,如同朝拜君王的臣子。
冰冷的信息流再次在所有人心头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断断续续,不再充满警告,而是变得连贯、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与…疲惫?
“外部…干扰…已屏蔽。契约频率…重新确认。”
“核心沉眠…受轻微扰动。检测到…高等谐律携带者…及…禁绝传承者…”
“符合…古老盟约…部分条件。”
“准许…临时通行权限。”
“进入…核心圣所外层。”
“注意:保持敬畏。保持安静。”
“唤醒程序…尚未启动。沉眠…仍在继续。”
石门,在众人震骇的目光中,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乳白色的雾霭,如同有生命的实体,缓缓从门内流淌而出,带来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混合了金属、能量和某种无法言喻的“时间”本身的气味。
光圈内,许未晞抱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陈镜辞,半跪在地上,抬头望着那敞开的门缝和其中流淌的光芒,脸上混杂着震惊、警惕、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们…被允许进入了?
这遗迹深处,这被无数强大守墓机械誓死守护的“核心圣所”,这“沉眠”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而那个引发了刚才一切危机、被陈镜辞拼死屏蔽掉的“外部干扰信号”…又来自何方?它为何能扰动这里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