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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钢琴房内,尘埃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中纤毫毕现,如同被惊扰的微型星河,缓慢浮沉。老旧木质地板散发出潮湿与岁月混合的独特气味,混杂着墙角堆积的旧书卷的霉味,以及昨日残留的、许未晞试图烹饪时产生的可疑焦糊气息。这种杂乱、陈旧却无比真实的环境,与圣所那恢弘、洁净却充满无形压力的空间形成了鲜明对比,反而让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以一丝丝松弛下来。

      许未晞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坐在地上,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但虎口崩裂的伤口和胸前被宋清许那诡异力场反震出的内伤,正随着肾上腺素消退而尖锐地疼痛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血迹斑斑的右手,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旧疤之上,又添了新的裂口,皮肉外翻,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那是被宋清许力量中蕴含的侵蚀性能量沾染的痕迹。

      “嘶……”他试着握了握拳,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陈镜辞的状态看起来稍好,至少外表没有明显的开放性伤口。但他坐在琴凳上,脊背却无法像往常那样挺得笔直,微微佝偻着,左手下意识地按压着右下腹的位置——那是谐律核心所在的区域。过度透支精神力强行定义三重法则又被瞬间破灭的反噬,以及宋清许那融合谐律带来的无形压迫,让他的核心如同被粗暴搅动的湖水,阵阵隐痛,能量流转滞涩。他的脸色比钢琴漆面的暗影还要苍白几分,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只有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透过彩色玻璃碎窗投射进来的斑驳光线里,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冷静与思索。

      “喂,死了没?”许未晞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因为脱力和疼痛有些发飘,但语气依旧是那股熟悉的、不耐烦的调子。

      陈镜辞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许未晞血迹斑斑的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暂时还活着。”他平静地回答,试图站起身,但身体晃了晃,不得不重新扶住钢琴。“你手上的伤,需要立刻处理。宋清许的能量具有侵蚀性,拖延下去可能导致谐律污染扩散,甚至影响手臂功能。”

      “老子知道!”许未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却发现腿部肌肉也在刚才的撞击和紧张逃亡中拉伤了,酸软无力。他低骂一声,干脆用没受伤的左手撑地,试图借力。

      就在这时,陈镜辞已经稳住了身形,慢慢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他们之前清理出来的、堆放杂物的矮柜前。柜子里有一些从学院废墟其他房间搜罗来的、尚未过期的基础医疗用品——几卷还算干净的绷带,一小瓶所剩无几的消毒酒精,几片独立包装的止血凝胶敷料,甚至还有一把锈迹斑斑但勉强能用的医用镊子。

      他拿着这些东西走回来,在许未晞面前蹲下——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额角又沁出一点冷汗,但他掩饰得很好。

      “手。”陈镜辞言简意赅,打开了那瓶酒精,一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许未晞看着他那副“例行公事”的平静面孔,以及那双因为过度消耗而有些失焦、却依旧试图保持稳定的手,心里那点烦躁和因战败而生的郁气,莫名其妙地散了一些。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受伤的右手伸了过去,同时别开了脸,嘴里嘟囔着:“轻点!要是跟杀猪似的,老子揍你。”

      陈镜辞没有回应他的威胁。他先用相对干净的绷带一角,小心擦拭掉许未晞手上大部分的血污和灰尘,露出那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果然泛着不祥的暗紫色,隐隐有细微的、仿佛活物般的能量丝线在试图向周围健康的皮肉侵蚀。

      他拿起镊子,用酒精棉球仔细擦拭了尖端(尽管镊子本身有锈,但聊胜于无),然后看向许未晞:“需要清理可能侵入的异种能量残留和污染物。没有麻醉,忍着。”

      许未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但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陈镜辞的动作极快、极稳。镊子尖端精准地探入伤口,避开主要血管和肌腱,以最小的接触面积,飞快地夹出几缕几乎看不见的、如同头发丝般的暗紫色能量残余,以及一些嵌入皮肉的、来自金属廊柱的微小碎屑。整个过程不到十秒,但每一秒都伴随着皮肉被翻搅的剧痛和异物被剥离的尖锐刺痛。

      许未晞咬紧了后槽牙,额头青筋暴起,愣是没吭一声,只是左手死死抠住了地板缝隙,指节捏得发白。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清理完毕,陈镜辞立刻将那片止血凝胶敷料按在伤口上。清凉的凝胶触感暂时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并开始促进凝血和隔离。他这才用绷带开始熟练地包扎——手法意外的标准利落,力度均匀,既不会过松导致敷料脱落,也不会过紧影响血液循环。

      “你还会这个?”许未晞有些意外,疼痛稍减,他也有了说话的力气。

      “基础战场急救,议会护卫官学院的必修课之一。”陈镜辞头也不抬,仔细地打着结,“虽然我主修谐律理论与应用,但体能和生存技能课程同样有考核要求。”他顿了顿,补充道,“成绩优秀。”

      许未晞撇撇嘴,想嘲讽两句“书呆子果然什么都学”,但看着对方那苍白专注的侧脸,和自己被包扎得整齐利落的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哼了一声:“马马虎虎。”

      处理好许未晞的手伤,陈镜辞自己也服下了一小片之前从圣所厨房带出来的、类似镇痛和稳定能量波动的合成药片(他谨慎分析过成分,确认安全)。药效很快发挥,腹部的隐痛和精神的疲惫感稍有缓解。

      两人暂时都无力进行更复杂的治疗或深度冥想修复,只能靠身体的自愈能力和短暂的休息来恢复。

      阳光又升高了一些,暖黄的光斑透过破碎的彩色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钢琴房内暂时陷入了沉默,只有两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以及外面隐约传来的、雷克指挥士兵们安顿伤员的低声交谈和脚步。

      饥饿感,再次不合时宜地、汹涌地袭来。而且比之前更甚。圣所那碗营养糊提供的能量,在经历了高强度的战斗、逃亡和伤势后,早已消耗殆尽。

      许未晞的肚子发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响亮的抗议。他烦躁地揉了揉胃部,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个小炉子,以及旁边散落的、他之前“探索”厨房时带回来的各种可疑“食材”——几颗干瘪的、疑似块茎的植物根茎,一小包颜色晦暗的、据说是“耐储存豆类”的东西,甚至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得能砸死人的肉干。

      “妈的,饿死了。”他低声咒骂,看向陈镜辞,“你那本破书里,有没有写怎么把这堆玩意儿弄成能吃的东西?”

      陈镜辞也感到了强烈的饥饿,他点点头,从怀里(那件破损衬衫的内袋)掏出那本《基础野外可食用植物图谱(附简易烹饪法)》。书页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显然被翻阅过多次。他快速翻到对应那些块茎和豆类的页面,就着阳光仔细阅读上面的手绘插图和简略说明。

      “灰斑薯……确认方法:切开断面,呈乳白色且无刺激性气味者可食……需彻底烤熟或煮熟,否则含微量神经毒素。”陈镜辞念道,又翻了一页,“黑石豆……坚硬,需长时间浸泡后炖煮……建议搭配动物脂肪或油脂以提升口感和能量吸收。”

      他合上书,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看向那堆“食材”,又看了看那个简陋的小炉子和一个边缘有缺口的旧铁锅,开始冷静地分析:“现有条件:可控火源(炉子),烹饪容器(铁锅,需清洗),水源(图书馆后院有收集雨水的水缸,需过滤煮沸)。食材处理:灰斑薯需去皮切块,检测毒性;黑石豆需至少浸泡四小时;肉干需长时间炖煮软化。综合来看,最快捷可行的方案是,先处理灰斑薯,检测无毒后,与浸泡过的黑石豆(如果时间不够,只能部分软化)和切碎的肉干一起,加水和少量我们带回的盐(圣所厨房顺的),进行长时间炖煮,直至所有食材软化可食。”

      他一口气说完,看向许未晞:“流程清晰,但需要时间和耐心。另外,燃料不足,需要收集更多可燃物。”

      许未晞听得头大,尤其是“浸泡四小时”、“长时间炖煮”这些词,让他觉得自己的胃又在抽搐。“四小时?等那破豆子泡好,老子都饿成片儿了!”他没好气地说,挣扎着站起来,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但已能发力的腿,“燃料是吧?后院一堆破桌椅烂木头,老子去劈!”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等等。”陈镜辞叫住他,目光落在他包扎好的右手上,“你的手。”

      “死不了!”许未晞头也不回,用左手从墙角拎起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锈迹斑斑但还算厚实的消防斧,“一只手照样劈柴!”

      陈镜辞没再阻止,他知道许未晞的脾气,也知道现在补充食物是优先级最高的事项。他自己也站起身,虽然动作缓慢,但开始收拾那堆食材和锅具。“我去后院取水并初步清洗锅具。你注意安全,伤口避免沾水或过度用力。”

      分工明确。许未晞拎着斧头去了堆满废弃家具的后院,很快,那里就传来了“哐!哐!”的、带着暴躁节奏的劈砍声。陈镜辞则拿着铁锅和一个水桶,慢慢走向图书馆后门。

      大约半小时后,许未晞抱着一大捆劈砍得大小不一、但还算整齐的木材回来了,额头上挂着汗珠,呼吸有些粗重,显然单手作业并不轻松。陈镜辞也已经回来,铁锅被粗略刷洗过,装了半锅相对清澈的雨水,放在炉子旁。那几颗灰斑薯被他用小刀(同样是顺来的)仔细削了皮,切成了滚刀块,断面确实是乳白色,闻着只有淡淡的土腥味,没有刺激性气味。黑石豆被他用一个小罐子装着,泡在少量水里——虽然时间远远不够,但聊胜于无。那块硬肉干也被他费力地切成了小丁。

      炉子里已经生起了火(陈镜辞用找到的打火石和一点旧书页引燃的),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炉膛,带来温暖的光和热,也驱散了一些钢琴房里的阴冷潮气。

      两人围着炉子,看着那口旧铁锅。许未晞把木材添进去,陈镜辞将灰斑薯块、豆子(连泡的水一起)、肉干丁统统倒入锅中,又加了些清水,撒了一小撮珍贵的盐。

      锅里的混合物慢慢被加热,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细微声响。水汽蒸腾起来,带着灰斑薯的土腥、豆子的生涩和肉干陈腐油脂的味道,不算好闻,但在这饥饿的时刻,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属于“食物正在制备”的实在感。

      等待炖煮的过程漫长而煎熬。两人都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炉火旁,看着锅里逐渐翻滚的浑浊汤汁。许未晞偶尔添一根柴,陈镜辞则用一根长长的木棍(也是后院捡的)小心地搅动锅底,防止粘锅。

      阳光渐渐移到了天顶,又从彩色玻璃的另一侧斜射进来。锅里的汤汁慢慢变得浓稠,灰斑薯块边缘开始软化,豆子虽然依旧坚硬,但也膨胀了一些,肉干丁散开,释放出一点点咸腥的肉味。

      终于,在炖煮了将近两个小时后(豆子远未达到理想状态,但灰斑薯和肉干已经勉强可食),陈镜辞用木棍戳了戳一块灰斑薯,感觉已经软烂。

      “可以了。”他宣布。

      许未晞早就等得不耐烦,立刻拿出两个同样从废墟里淘换来的、缺口不那么明显的陶碗。陈镜辞用木棍配合一个破勺子,艰难地从锅里盛出两大碗稠厚的“炖菜”。

      卖相极其糟糕。灰褐色的粘稠汤汁里,浸泡着半透明的灰斑薯块、依旧硬邦邦的黑石豆、和散开的暗红色肉干碎末。气味复杂,土腥、豆腥、陈腐油脂味和那一点点盐的咸味混合在一起,实在算不上诱人。

      但两人都饿极了。

      许未晞吹了吹热气,也顾不上烫,夹起一块灰斑薯就塞进嘴里。口感软烂,带着淀粉质的微甜,但土腥味确实明显。他又尝试嚼了一颗豆子,差点崩了牙,只能囫囵吞下。肉干丁倒是提供了一点咸味和嚼劲,虽然很柴。

      陈镜辞吃得慢一些,每一口都仔细咀嚼。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在品尝什么实验样品,只是偶尔会因为豆子太硬而微微蹙眉。

      “怎么样?”许未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地问,其实他自己都觉得这玩意儿比圣所的糊糊差远了。

      “能量补充效率低下,口感不佳,消化负担可能较重。”陈镜辞客观评价,“但提供了基础热量、少量蛋白质和矿物质。在现有条件下,是可以接受的生存型食物。”

      “废话真多。”许未晞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停下吃的动作。胃里有了热乎乎的东西垫着,那种抓心挠肝的饥饿感总算缓解了,身体的疲惫感也稍微被驱散了一些。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简陋但必需的午餐。锅底还剩下一些汤渣和顽固的豆子,许未晞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主要是不知道下一顿在哪),用面包(也是硬的)刮干净了锅底。

      吃饱喝足(如果那浑浊的汤能算“汤”的话),身体的恢复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些。伤口不再那么尖锐地疼痛,精神也振奋了些。

      许未晞靠在墙边,看着炉子里渐渐熄灭的余烬,又看了看自己包扎好的手,忽然开口:“喂,陈镜辞。”

      “嗯?”

      “那个穿紫衣服的变态……宋清许。”许未晞的声音低沉下来,少了平时的暴躁,多了几分罕见的凝重,“他说的话……什么‘素材’、‘最终乐章’、‘和弦’……还有,他说我的‘禁绝’肤浅,不懂真正的力量……”

      陈镜辞也放下了碗,目光落在跃动的最后一点火苗上。“他在试图动摇你的心志,同时也在泄露信息。”他冷静地分析,“‘素材’印证了他对我们谐律的觊觎。‘最终乐章’可能指代他追求的某种终极形态,或者他计划中的某个关键步骤。‘和弦’……很可能就是指像我们这样,能够产生深度共鸣的、不同谐律特质者的组合。”

      他顿了顿,看向许未晞:“至于他说你的‘禁绝’肤浅……未必全是攻心之言。许未晞,你想过没有,‘禁绝’之力,为什么能够否定一切,抹除概念?它的源头是什么?仅仅是‘拒绝’和‘破坏’吗?还是说,在极致的‘否定’背后,存在着某种更绝对的……‘守护’或‘裁定’的意志?就像最坚固的盾,是为了守护最重要的东西;最锋利的剑,是为了裁断最深的罪孽。”

      许未晞怔住了。他握着刀战斗了这么多年,砍过怪物,砍过敌人,砍过一切阻挡在前方的障碍。他从未深思过“禁绝”的本质。父亲和家族传承只告诉他,这是守护的力量,是裁决的权柄,要心怀敬畏,斩断邪恶。但具体是什么,如何深入,除了那些固定的招式心法,更多是靠战斗本能去领悟。宋清许的话,和陈镜辞此刻的分析,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一扇他从未留意过的门扉。

      “你的意思是……”许未晞迟疑着,“老子的力量,还能更强?不只是砍得更狠?”

      “理论上,任何一种高阶谐律特质,都有其深层次的应用和进化可能。”陈镜辞点头,“定义法则也不仅仅是编织和修改规则,更深层可能涉及对‘存在’本身的理解和定义。宋清许的力量……那种诡异的融合,虽然道路错误且危险,但无疑触及了谐律的某些深层奥秘。他想得到我们的‘共鸣’,很可能就是因为他自己的融合存在巨大缺陷或瓶颈,需要更自然、更完美的‘和弦’来补全或突破。”

      许未晞消化着这些话,眼神闪烁不定。战败的耻辱和对方带来的死亡威胁,此刻化为了强烈的、想要变强的欲望。“那……怎么搞?怎么才能变强?怎么才能砍了那混蛋?”

      陈镜辞没有立刻回答。他拿出那个暗金色的“守望者之钥”金属盒,以及那份古老的皮革地图。“变强需要时间、方法和契机。眼下更迫切的,是充分利用我们已有的资源和信息。”他激活钥匙,立体结构图再次浮现,三个闪烁的光点清晰可见。

      “圣所虽然危险,但提供的情报和‘钥匙’是真实的。这三条‘次级通道’,或许能通往相对安全的区域、未被污染的‘种子’保存点,或者其他遗留的文明设施。那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资源、知识,甚至是……提升实力的方法或线索。”陈镜辞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标记点附近滑动,“而且,宋清许的出现,意味着我们的敌人不再仅仅是荒原上的怪物和混沌污染。有一个更强大、更狡猾、目的明确的敌人在暗处。我们需要更多的盟友、据点和战略纵深。”

      许未晞凑过来看地图,虽然依旧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标记,但他能理解陈镜辞的意思。“所以,下一步,是选一条通道,摸过去看看?”

      “需要先做好准备。”陈镜辞慎重地说,“彻底养好伤,恢复最佳状态。整理和消化从圣所获得的所有数据,包括环境数据、疗养协议中对谐律应用的某些启发,以及……研究如何更有效地利用这把钥匙。同时,雷克队长他们也需要时间休整和安置。图书馆据点虽然简陋,但相对隐蔽,可以作为暂时的基地。”

      他收起钥匙和地图,目光扫过这间破旧但此刻充满生活气息(炉火余温、食物气味、两人存在)的钢琴房。“在我们离开之前,或许可以花点时间,让这里更……宜居一些。良好的环境有助于恢复和思考。”

      许未晞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周围堆积的灰尘、散落的杂物和角落的蜘蛛网,撇了撇嘴:“怎么,大学者还讲究起生活质量了?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活动了一下胳膊,“老子负责力气活,你负责动脑子规划。先说好,别整那些没用的花架子!”

      于是,在这个饱经创伤和惊吓后的下午,图书馆钢琴房内,展开了一场画风清奇的“谐律大扫除暨据点强化工程”。

      许未晞用他那还能动的左手和蛮力,开始清理堆积的废弃家具和杂物,将有用的木材归类堆放(作为燃料),没用的破烂扔到后院集中处理。他甚至还从其他废墟房间里拖回来两张相对完好的旧地毯(虽然破洞不少,但总比直接睡地板强),以及几个空木箱(可以用来储物)。

      陈镜辞则发挥了他“定义法则”在精细操作方面的优势。他并没有用能力去做翻天覆地的改变(那消耗太大),而是进行了一些“微调”。比如,用极其微弱的音符能量震荡,将钢琴内部积存多年的灰尘和蛀虫尸体“震”出来(许未晞负责清扫);用能量引导,将破损彩色玻璃窗上几块摇摇欲坠的碎片暂时“粘合”固定,避免掉落伤人;甚至尝试用定义改变局部空气流动,让房间里的霉味和尘埃更容易从窗户缝隙排出去(效果有限,但比没有强)。

      他还指挥许未晞,将一些清理出来的空罐头盒、破陶罐,在房间几个角落和窗台上摆放好,里面装上少许清水。“简易湿度调节和防火监控。”他如此解释。又从旧书堆里翻出几本纸张相对完好、内容无关紧要的书籍,撕下书页,卷成简易的纸卷,用找到的蜡块(可能是以前照明用的)封好,做成备用火把或蜡烛。

      两人一个挥汗如雨地干着体力活,骂骂咧咧地跟顽固的污垢和沉重的家具较劲;一个冷静精确地进行着各种“小修小补”和规划安排,偶尔因为精神力不济而停下来休息,脸色发白。

      过程少不了争吵和互相嫌弃。

      “喂!这块破地毯死沉!你就不能再用你那破音符给它‘定义’轻一点吗?”
      “能量消耗与质量改变成正比,得不偿失。建议分两次拖拽。”
      “建议你个头!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肋骨确实还在痛。”
      “……操!”

      或者:

      “你摆这几个破罐子有屁用?还不如多劈点柴实在!”
      “预防性措施降低风险概率。柴火堆积处我已规划在门外檐下,通风避雨。”
      “行行行,你说的都有理!”

      但争吵归争吵,活计还是在继续。不知不觉间,原本杂乱肮脏的钢琴房,渐渐变得清爽整齐了许多。灰尘被打扫干净,杂物归类堆放,破损处做了简易处理,炉火旁铺上了旧地毯,甚至窗户旁还摆上了一盆许未晞从后院墙角挖来的、不知名但异常顽强的多肉植物(陈镜辞说可以监测空气毒性,许未晞觉得纯属瞎讲究,但也没反对)。

      当夕阳再次将橘红色的光芒投进变得干净的彩色玻璃窗时,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地坐在地毯上(许未晞直接瘫倒),看着焕然一新的临时据点。

      虽然依旧破旧,但有了“人气”,有了“秩序”,更重要的是,有了两人共同劳作留下的痕迹。一种奇异的、淡淡的成就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家”的温暖,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许未晞看着窗台上那盆在夕照下显得毛茸茸的多肉植物,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下次……老子要弄个真正的厨房。能炒菜的那种。”

      陈镜辞靠着钢琴腿,闻言,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平静。“理论上,如果找到合适的金属容器和可控热源,炒制是可行的。但需要油脂和更多样的食材。”

      “那就去找!”许未晞握了握拳,牵动了手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但眼神却亮了起来,“三条通道,总有一条能通到好地方吧?等养好了伤,恢复了力气,咱们就去探路!找到物资,找到线索,然后……”他眼中凶光一闪,“等那个紫衣服的变态再来,非得让他尝尝老子‘不肤浅’的禁绝之力是什么味道!”

      陈镜辞没有附和豪言壮语,只是默默地将“守望者之钥”和地图收好,又检查了一下许未晞手上的绷带。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窗棂之外,暮色四合。钢琴房内,炉火重新被点燃,跃动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布满旧书和乐谱的墙壁上,拉得很长。

      暮色彻底吞没了锈蚀峡谷边缘的天空,最后一丝橘红的霞光也被深紫色的、仿佛浸透了铁锈和尘埃的厚重云层吞噬。荒原的风如同永不知疲倦的怨灵,开始在图书馆破损的窗棂和墙壁缝隙间穿梭,发出时而尖锐时而呜咽的啸叫,卷挟着砂砾和枯草,敲打着彩色玻璃上那些被陈镜辞临时“定义”粘合的碎片,发出细碎而不安的“咔哒”声。

      然而,钢琴房内却是一个相对宁静、甚至有些温暖的小世界。炉膛里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许未晞下午劈好的干燥木材发出“噼啪”的轻响,橘黄跳动的火光将房间中央那片铺着旧地毯的区域映照得亮堂堂堂,也将墙壁上两人放大的、时而交错时而分离的影子投映在堆满书籍的陈旧书架上。空气里弥漫着燃烧木柴特有的、带着松脂香的烟火气,以及那盆顽强多肉植物散发出的、极淡的清新绿意,勉强中和了旧书纸张的霉味和尚未完全散尽的炖菜余味。

      许未晞呈“大”字形瘫在相对厚实的那张旧地毯上,身下粗糙的羊毛纤维摩擦着他裸露在外的、带着擦伤和淤青的手臂皮肤,带来一种微刺却真实的存在感。他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被烟火熏黑的、曾经描绘着星辰与乐器图案的石膏浮雕,那些浮雕早已斑驳脱落,在晃动的火光中形成古怪扭曲的阴影。他受伤的右手被小心地放在身侧,包扎好的白色绷带在火光下格外显眼,左手则百无聊赖地搭在腹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带扣,发出单调的“嗒、嗒”声,仿佛在为窗外呼啸的风声打着蹩脚的节拍。

      身体的疼痛在吃饱喝足、温暖安定下来后,变成了钝钝的、无处不在的酸胀和疲惫,尤其是受伤的右臂和撞击过的背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隐痛。但更让他烦躁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无力感和……憋屈。像是一头习惯了在旷野上肆意奔腾、撕碎猎物的猛兽,突然被关进了狭窄的笼子,还被迫在敌人面前露了怯,断了爪牙。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炉火另一侧。

      陈镜辞背靠着钢琴厚重的乌木琴身,坐在另一块小些的地毯上,曲起一条腿,另一条腿伸直,姿势看起来比许未晞“优雅”那么一点点,但也仅此而已。他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刚回来时好了一些,至少嘴唇恢复了些许血色。他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开在膝上的乐谱——不是战斗用的那本,而是另一本更厚、封面是深蓝色绒布、边角磨损严重的笔记本。那是他父亲陈清远留下的研究笔记副本之一,之前一直被他妥善收藏,此刻被他拿出来,就着炉火的光芒,一页页缓慢而认真地翻阅着,修长但此刻有些无力的手指偶尔会轻轻拂过某一行复杂的公式或潦草的批注,琥珀色的眼眸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沉静而深邃的微光,仿佛隔绝了外界的风声与伤痛,沉浸在一个由数字、符号和古老秘密构成的世界里。

      许未晞看着他这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德行,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有点往上冒。他清了清嗓子,故意让那敲击皮带扣的声音更响了一些。

      “嗒!嗒嗒!嗒!”

      陈镜辞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目光并未离开笔记。

      许未晞加大了力度,甚至带上了点节奏。

      “嗒嗒!嗒!嗒嗒嗒!”

      陈镜辞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静:“你的手,如果不适,我可以帮你检查一下绷带。或者,你需要安静休息?”

      “休息个屁!”许未晞没好气地回道,停止了敲击,但也顺势坐了起来,牵动伤口让他咧了咧嘴,“老子浑身疼得睡不着!你就不能找点别的事干?光看那破本子能看出花来?能看出怎么对付那个紫衣服的变态?”

      陈镜辞合上笔记,小心地放在身边,然后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个习惯性动作在他疲惫时显得格外明显。“我正在‘找别的事干’。”他平静地回答,“父亲笔记中关于早期谐律融合实验、失控案例以及一些禁忌理论的部分,可能隐藏着与宋清许相关的信息。了解敌人的力量来源和可能弱点,是制定应对策略的第一步。”

      “那你看出来啥了?”许未晞往前凑了凑,尽管动作牵扯得胸口一阵闷痛。

      “信息有限,且年代久远。”陈镜辞没有隐瞒,“笔记中提到,在‘摇篮’初期,议会内部曾有一批激进派研究者,试图通过人工干预,强行融合不同特质的谐律,以创造‘终极的守护者’或‘完美的武器’。宋清许很可能就是那个时期的核心实验体,或者……主导者之一。实验最终被列为最高禁忌,所有资料封存,相关人员……处理。”他顿了顿,“笔记里没有详细记载宋清许的具体能力或弱点,只含糊地提到‘融合悖论’、‘意识侵蚀风险’和‘对纯粹共鸣的异常渴求’。”

      “纯粹共鸣的渴求?”许未晞抓住了这个词,“就像他盯上我们这样?”

      “可能性很大。”陈镜辞点头,“我们的谐律特质截然不同,却能产生深度共鸣,这种自然形成的、互补的‘和弦’,或许正是他那种强行糅合的、充满矛盾的‘融合谐律’所缺失的关键。他想得到我们,很可能不是为了简单的吸收,而是想将我们的共鸣模式‘拆解’、‘研究’,或者直接‘嫁接’到他自己的体系中,以解决他力量内部的隐患或寻求突破。”

      许未晞听得一阵恶寒,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绑在实验台上,被那个变态用各种古怪仪器“研究”的画面。“妈的,想得美!”他啐了一口,“老子宁愿自爆谐律核心,也不会让他得逞!”

      “那是最糟糕的选择,且未必有效。”陈镜辞冷静地泼冷水,“当务之急,是在他再次找上门前,最大程度提升我们的实力和生存能力。单纯的力量增长需要时间和机遇,但战术、配合以及对自身能力的更深理解,可以相对快速地优化。”

      “怎么优化?继续看你那本天书?”许未晞挑眉。

      陈镜辞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房间角落那架老旧但结构基本完好的立式钢琴。“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他站起身,动作还有些迟缓,走到钢琴前,掀开落满灰尘的琴盖。黑白色的琴键在火光下泛着陈旧的象牙光泽。“音乐是谐律最直观、最富感染力的表现形式之一。我们的能力发动,本就与音律、节奏密切相关。”

      他轻轻按下一个中央C键。

      “咚——”

      一声沉闷、带着些许金属锈蚀摩擦杂音的琴鸣,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并不悦耳,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炉火的噼啪和窗外的风声。

      许未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你干嘛?弹琴?现在?”

      “尝试一种……理论上的训练方法。”陈镜辞的手指虚按在琴键上方,没有落下,“用音乐作为媒介,进行非战斗状态下的谐律感知与协调练习。我可以尝试弹奏一段简单的、带有特定谐律引导意图的旋律,你需要做的,不是用‘禁绝’去对抗或破坏,而是去‘听’,去感知旋律中蕴含的能量流动和情绪意图,然后尝试用你的谐律去……‘应和’,或者‘守护’这段旋律的完整性与表达。”

      他看向许未晞,眼神认真:“这有助于你更细腻地感知谐律的‘流动’而非仅仅‘斩断’,也可能帮助我们建立更稳定、更下意识的战斗共鸣。就像在圣所,你最后用来‘净化’焦糊暗示能量的那一击,虽然是无心之举,却比单纯的破坏性斩击更加精妙有效。”

      许未晞听得云里雾里,但“更精妙有效”和“对付紫衣变态”这两个关键词让他动了心。他皱着脸,看着那架破钢琴和一脸学术严肃的陈镜辞,感觉这场景有点滑稽,但又似乎……有点道理?

      “行吧,试试就试试。”他从地毯上爬起来,走到钢琴旁,抱着胳膊,一副“老子看你玩什么花样”的表情,“不过先说好,要是又是什么催眠曲或者儿歌,老子立马走人!”

      陈镜辞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在琴凳上坐下(琴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双手轻轻落在了琴键上。

      他没有弹奏复杂的乐章,甚至不是完整的旋律,而是一串极其简单、缓慢、如同水滴落入深潭般的单音,从左到右,依次落下。每一个音符都清晰、独立,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涤荡心灵的纯净感。同时,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银白色光晕,随着他指尖的起落,从琴键上流淌出来,如同无形的涟漪,在空气中缓缓扩散。

      许未晞起初有些不耐烦,但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同。那些简单的音符,似乎并非随意敲击。它们之间存在着某种极其微妙的间隔和力度差异,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引导倾听者心神沉静、向内感知的“场”。而陈镜辞注入的那一丝丝定义谐律,更是如同最细的丝线,牵引着这些音符的“能量形态”,使其不仅仅是声音,更成了一种温和的、开放的谐律“邀请”。

      他闭上眼,尝试着像陈镜辞说的那样,去“听”,去感知。他放开了对“禁绝”之力那惯常的、紧绷的控制,任由自己最基础的那一丝谐律波动,如同水中的浮萍,随着空气中流淌的音符涟漪轻轻荡漾。

      起初是杂乱无章的,他能“听”到音符本身,能感觉到陈镜辞谐律的“形状”,但两者是分离的。他有些急躁,下意识地想用力量去“抓住”或者“固定”那种感觉。

      “放松,不要对抗,只是跟随。”陈镜辞的声音很轻,如同耳语,融入了琴音之中。

      许未晞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压下那股战斗本能带来的控制欲。他不再试图“做”什么,只是纯粹地“感受”。

      渐渐地,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到自己那一丝随波逐流的谐律,开始自动地、极其轻微地调整着自身的振动频率,仿佛在寻找与空气中流淌的音符能量最“舒适”、最“契合”的共鸣点。当陈镜辞弹奏到一个略微延长的、带着微微上扬趋势的音符时,许未晞甚至感觉到自己心脏的跳动节奏,都似乎随之放缓了一瞬,谐律核心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温暖的悸动。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感知——陈镜辞的音符能量,像是一条清澈舒缓的溪流,而自己的那一丝谐律,如同一块沉默的、温润的卵石,静静地躺在溪底,任由水流拂过,非但没有被冲走,反而因为水流的浸润,显露出更加内敛坚实的光泽。

      这不是战斗时的狂暴共鸣,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本质的……和谐。

      许未晞沉浸在这种新奇的感觉中,直到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他睁开眼,发现陈镜辞正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近乎惊讶的赞许。

      “你做得很好。”陈镜辞说,“比我想象的更快进入状态。你的谐律核心,对‘守护’与‘稳定’的倾向,比你自己意识到的要强得多。”

      许未晞难得地没有反驳或自夸,他还在回味刚才那种奇特的感受。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连手上的伤口似乎都没那么疼了。“这玩意儿……有点意思。再来一遍?”

      陈镜辞点点头,这次,他换了一段稍微复杂一点的、由几个简单和弦构成的舒缓片段。许未晞再次闭眼感知。

      这一次,他尝试着主动了一点点。当感受到某个和弦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犹豫”或“不确定”的能量波动时(可能是陈镜辞体力不济导致控制力细微下降),他没有用“禁绝”去斩断,而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那一丝谐律波动,如同最轻的羽毛般,轻轻“覆盖”在那个波动点上,提供了一种无声的、坚定的“支持”与“稳固”。

      琴音没有丝毫中断或变化,依旧流畅。但陈镜辞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看向许未晞,眼中惊讶更甚。

      练习持续了大约半小时。直到陈镜辞因为精神力消耗,脸色又变得苍白,额角见汗,才不得不停下来。

      “今天就到这里。”他有些疲惫地合上琴盖,“这种练习对精神专注力和谐律微操要求很高,不宜过度。”

      许未晞也感觉有点精神上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新奇和隐隐的兴奋。他好像摸到了点新东西的门槛。“这算哪门子训练?‘谐律听音班’?”

      “可以这么称呼。”陈镜辞休息了一下,缓缓道,“重点是建立对谐律‘流动’与‘意图’的敏锐感知,以及非对抗状态下的协同本能。这对我们实战中的瞬间反应和深度共鸣会有帮助。”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音乐本身也有助于舒缓神经,促进伤势恢复。”

      “行吧,算你有点用。”许未晞嘴上不肯服软,但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他看了看窗外浓重的夜色,又摸了摸肚子,“饿了。晚上吃啥?”

      提到吃的,陈镜辞也感到了饥饿。下午那顿炖菜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他看向角落里剩下的食材——灰斑薯还有两颗,黑石豆泡了一下午稍微软了点但依旧坚硬,肉干只剩一点点碎渣,盐也所剩无几。

      “食材有限。”陈镜辞冷静地分析,“灰斑薯可以烤,能量吸收效率比炖煮高,且能最大程度保留其本身的微甜,掩盖土腥。黑石豆……继续浸泡,明早再处理。肉干碎末可以作为调味。我们还有从圣所带回的少量‘调味料’。”

      “那就烤土豆!”许未晞拍板,“这个老子拿手!以前在野外没少烤!”他兴致勃勃地起身,去炉边扒拉火炭,准备弄个简易的烤架。

      然而,现实很快给了他当头一棒。

      首先,单手操作极其不便。他用左手和膝盖配合,笨拙地将灰斑薯裹上潮湿的泥土(陈镜辞说这样受热均匀不易烤焦),然后试图用一根粗树枝串起来,架在炉火旁。结果不是薯没串稳掉进火堆,就是树枝被烧断。

      其次,火候控制完全靠蒙。他一会儿觉得火太大把薯外面烤得焦黑,一会儿又觉得火太小里面还是硬的。厨房里渐渐弥漫开焦糊味和半生不熟的淀粉气味。

      陈镜辞起初还试图用他理论化的知识进行“远程指导”:“外层焦化是美拉德反应过度,建议离火源距离增加十五公分……内部温度不足,需要延长烘烤时间但降低受热强度……”

      “闭嘴!老子知道!”许未晞被烟熏火燎搞得灰头土脸,越发暴躁。

      最终,当两颗灰斑薯终于从火堆里被扒拉出来时,一颗外表如同黑炭,敲开里面倒是勉强熟了,但带着浓重的烟熏焦苦味;另一颗外表看着还行,切开后中心却还是硬邦邦的,带着生涩的土腥气。

      许未晞看着自己的“杰作”,脸黑得跟那颗焦薯有一拼。

      陈镜辞默默拿起那颗半生不熟的,用小刀仔细削去外皮,切掉生硬的核心部分,只留下边缘烤熟的部分,分成两份。又拿起那颗焦黑的,同样处理掉完全碳化的外壳,取出内部烤透但味道糟糕的部分,同样分成两份。

      两人面前,各摆着一小堆卖相凄惨、味道可疑的灰斑薯块。

      “吃吧。”陈镜辞语气平淡,仿佛面前是珍馐美味,“能量补充优先。”

      许未晞憋着一口气,拿起一块塞进嘴里。焦苦味和烟熏味直冲鼻腔,勉强能尝到一点薯类淀粉的微甜,但很快被糟糕的味道覆盖。他艰难地咽下去,感觉胃都在抗议。

      陈镜辞也慢条斯理地吃着,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咀嚼的速度明显比下午吃炖菜时更慢了。

      这顿晚餐吃得异常沉默和艰难。最后,两人勉强吃掉了能吃的部分,剩下的焦炭和硬芯只能丢弃。

      “妈的,老子就不信了!”许未晞看着炉火余烬,恶狠狠地说,“做个饭比打架还难?!等老子手好了,非得弄出点像样的东西不可!”

      陈镜辞擦了擦嘴,看着许未晞那副不服输的样子,忽然开口:“或许,我们可以系统性地学习一下。”

      “学?跟谁学?跟你那本破图谱?”许未晞没好气。

      “图谱是基础。”陈镜辞认真道,“但实践需要方法和经验总结。我们可以将烹饪视为一种……特殊的‘谐律应用实验’。”他眼中闪过一丝学术性的光芒,“食材处理是‘预处理’,火候控制是‘能量输入调控’,调味是‘谐律微调与平衡’。记录每次尝试的参数和结果,分析失败原因,优化流程……”

      许未晞听得一愣一愣的,做饭还能扯出这么多道理?但听起来……好像有点靠谱?至少比他自己瞎搞强。

      “行!那就‘实验’!”许未晞来了劲,“明天开始!老子负责动手,你负责记录和瞎逼逼……不对,是分析和指导!”

      陈镜辞点了点头,拿出他那本随身携带的乐谱(兼笔记本),翻到空白页,开始写下第一行字:《图书馆据点烹饪实验日志 - Day 1》。

      炉火渐渐微弱下去,夜色已深。窗外的风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两人收拾了一下,准备休息。许未晞占据了铺了地毯的“主卧区”,陈镜辞则在钢琴旁用几个空木箱和旧毯子搭了个简易的床铺。

      躺在还算柔软的地毯上,许未晞看着天花板上摇曳的最后一点火光影子,忽然低声说:“喂,陈镜辞。”

      “嗯?”

      “今天那‘听音班’……明天还继续不?”

      “如果你手伤允许,精神状态尚可,可以继续。建议安排在午后,阳光充足时,对谐律感知有辅助。”

      “哦。”许未晞应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过了一会儿,又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那什么……谢了。”

      声音很轻,几乎被炉灰坍塌的细微声响掩盖。

      陈镜辞那边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平静的回应:“不客气。早点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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