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和你谱和弦》晴笙悠

51、第 51 章

　　模拟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格外粘稠，像是有人把整桶的浓墨泼在了图书馆据点的防护穹顶上，连那些流转的力场微光都被吞噬得所剩无几。医疗单元的走廊里，脚步声压抑而密集，金属与复合材料摩擦的细微嘶鸣、装备扣带收紧的咔哒声、还有刻意压低的简短指令，所有声音都裹着一层绷紧的肃杀，像是暴风雨前贴着地面席卷而来的低气压。

　　病房内，最后一道装备检查正在进行，气氛却有种诡异的……不协调。

　　许未晞站在房间中央，像一尊正在被精心包装的危险雕塑。铁砧——那位沉默如山的士官——正半跪着，用粗壮但异常灵巧的手指，将最后几处暗扣压进那套暗黑色斥候护甲的腿部接缝。护甲已经完全激活，表面那些鳞状的导流纹路流淌着幽暗的微光，随着许未晞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活物的鳞片。他略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护甲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类似肌肉纤维拉伸的韧性声响，贴合度完美得几乎成为第二层皮肤。

　　“负重分配均匀，关节灵活度无阻碍，内置缓冲阵列与你的能量波动初步同步率87%，良好。”铁砧闷声汇报，退后半步，目光扫过许未晞全身，像是在检查一件即将出鞘的兵器。他手里拿着一对改造过的护腕，腕部外侧镶嵌着扳手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的、带有细微裂纹的暗红色晶石，“附加‘爆发式能量导流腕甲’，扳手说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把你那‘否定’冲击的初始速度提升大概……嗯，他说‘至少三成，但别连续用，小心手腕脱臼’。”

　　许未晞接过护腕戴上，冰冷的金属和晶石贴上皮肤，立刻传来一阵微弱的、与体内“禁绝”本源产生共鸣的悸动。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护腕对能量流动若有若无的引导和放大作用，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他的武器——那对暗红刃口的短刃——已经插在腰侧特制的磁吸鞘内，刃柄微微外露，随时可以闪电般抽出。

　　另一边，陈镜辞的准备工作则更具“学术”气息。游隼——那位身形精悍、眼神锐利的士官——更像一个技术助手，而不是装备员。他协助陈镜辞穿上那件银灰色风衣式作战服，动作轻巧，尽量避免触碰风衣内部那些精密的连接接口和能量回路。风衣激活后，表面流动着水银般的光泽，下摆无风自动，微微起伏，仿佛有自己独立的呼吸节奏。

　　“主感应阵列与乐谱链接稳定，环境扫描模块已上线，能量偏转镀层测试通过。”游隼的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风衣内置了十二个微型谐律感应器，覆盖全身主要能量节点，数据会实时同步到乐谱和你的系统。另外，扳手在左袖口内侧缝了个‘小玩意’。”他示意陈镜辞抬起左手，袖口内侧有一个不起眼的、指甲盖大小的金属凸起，“他说是‘应急谐律迷彩发生器’，一次性，能制造大约五秒的、针对大多数扫描协议的动态光学和谐律伪装，但用了之后这截袖子大概率会烧焦。”

　　陈镜辞点点头，记下这个功能。他的乐谱已经吸附在右肩的增幅基座上，书页合拢，散发着稳定而温润的银白色光晕。他闭上眼睛，快速在意识中与“混沌运算区”进行最后一遍协议核对。系统反馈平稳高效，没有多余的废话：【所有战术模块加载完毕。动态协作平台保持待机。环境数据库（γ-7实验场相关）已就绪。警告：检测到宿主肾上腺素水平轻微上升，建议进行三次深呼吸以稳定核心逻辑运算频率。】

　　这次，系统没提“隔壁铁疙瘩”。

　　许未晞那边，他的系统也难得安静，只是在意识深处传递着一种沉凝的、蓄势待发的“嗡鸣”感，像是弓弦拉满前的寂静。偶尔，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护腕晶石能量传导效率的评估数据流闪过，显示出它正在默默适应新装备。

　　莫娜医生和埃利奥特进行了最后一次医疗检查。生命体征稳定，系统活跃度在安全阈值内，预先埋设在护甲和风衣内的超微型医疗芯片信号良好。“记住，”莫娜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依次扫过两人，“高强度战斗持续时间不要超过二十分钟。一旦系统出现不稳定迹象，或者生命指标越过黄色警戒线，立刻撤退。你们体内还有未完全吸收的缓释修复剂，剧烈运动可能会加速释放，引起不适。还有……”她顿了顿，“活着回来做完整的术后检查。我讨厌数据不全的病历。”

　　扳手最后一个挤进来，怀里抱着两个看起来就很不靠谱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焊接着乱七八糟的线路和指示灯。“宝贝们！最后的‘惊喜大礼包’！”他嘿嘿笑着，把盒子分别塞给两人。盒子不重，但拿在手里能感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震动。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许未晞掂了掂盒子，眉头皱起，“不会又是什么一用就炸的‘扰频器3.0’吧？”

　　“瞧你说的！这是‘多功能谐律环境应对工具组’！”扳手不满地嚷嚷，“左边那个旋钮调频率，右边那个按钮是开关，中间这个拉杆是强度！里面集成了小型护盾发生器、定向谐律干扰针、还有一点点……呃，我从那个报废的‘概率云发生器’上拆下来的零件改的‘局部现实扰动器’！虽然效果不稳定，但关键时刻说不定能创造奇迹！比如让追你的杂音左脚绊右脚，或者让一扇看起来锁死的门突然卡壳零点五秒！”

　　陈镜辞已经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几个造型各异、看起来像是粗制滥造手工课成品的金属装置，还有一本手写的、字迹潦草到近乎狂草的“简易说明书”。他快速翻阅，眼角微微抽搐：“扳手，你确定这个‘局部现实扰动器’的作用原理不是纯粹靠运气？”

　　“哎呀！别管原理！有用就行！”扳手拍着胸脯，“我测试过了！十次里面大概有三次能按预期工作！概率不低了！”

　　许未晞：“……另外七次呢？”

　　扳手望天：“……另外七次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没事，可能有点小麻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别用中间那个拉杆。”

　　陈镜辞和许未晞对视一眼，默默把盒子扣好，塞进各自背包最不容易碰到的地方。

　　雷克队长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低沉严肃：“运输载具已就位，快速反应小队将在‘疤痕区’边缘B-7坐标建立前进接应点。最后情报同步：γ-7实验场外围能量乱流在过去两小时内有增强趋势，原定三号渗透路线中段出现新的空间畸变信号，建议启用备用四号路线。主入口能量读数依旧混乱，但未检测到主动防御系统启动迹象。记住，你们的任务是侦察和评估，不是强攻。保持通讯静默，除非遭遇极端情况。祝好运。”

　　没有更多的告别。陈镜辞和许未晞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装备，对病房内的众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向走廊深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通道里，银灰色风衣的下摆和暗黑色护甲的边缘，在昏暗的光线下拖出模糊的残影。

　　运输载具是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带有粗粝装甲和全地形履带的轮式车辆，引擎轰鸣被刻意压抑成低沉的呜咽。车厢内狭窄，充斥着机油、金属和净化剂的味道。两人相对而坐，车辆开始移动，轻微的颠簸透过座椅传来。

　　起初是相对无言的沉默，只有引擎声和车身与地面摩擦的噪音。窗外是图书馆据点熟悉的、布满管道和加固结构的内部通道，然后光线一暗，车辆驶入连接外部的地下隧道。昏暗的应急灯飞快掠过车窗。

　　许未晞闭着眼，右手无意识地在短刃柄上摩挲，呼吸平稳悠长，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与体内的“堡垒”系统进行最后的意志同步。暗红色的微光偶尔在他护甲的纹路下极短暂地流过。

　　陈镜辞则打开乐谱，书页上显示着实时更新的地形图和四号路线的详细数据。他的手指在泛着微光的页面上轻轻滑动，放大某些区域，标记可能的危险点。“根据最新扫描，四号路线需要穿越一段约三百米长的、半坍塌的旧时代供水管道。内部结构不稳定，可能有积水或有害气体残留。之后是一片被高强度能量辐射长期侵蚀的结晶化荒地，地表脆弱，注意落脚点。”他低声说道，既是告知，也是让自己再熟悉一遍流程。

　　“知道了。”许未晞眼都没睁，“管他什么管道荒地，走过去就是了。”

　　车辆驶出隧道，外界真正的、未经模拟的昏暗天光涌入车厢。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的黎明前色调。远处的地平线起伏着废墟狰狞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远处能量乱流特有的、类似臭氧和金属灼烧混合的刺鼻气味。车辆开始加速，在颠簸不平的废墟道路上疾驰，偶尔需要暴力碾过挡路的瓦砾，车身剧烈摇晃。

　　大约四十分钟后，车辆在一片相对平坦、但布满了奇异扭曲金属结构和玻璃化地面的区域边缘停下。这里就是“疤痕区”的外围，空气中游离的能量让皮肤感到微微的刺麻，视野也因光线的异常折射而显得有些扭曲模糊。

　　“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司机——一个满脸风霜的老兵——回头沉声道，“再往前，车辆的电子系统和导航都会受到严重干扰。B-7接应点就在你们十点钟方向，直线距离五公里，但他们无法深入。一旦进入‘疤痕区’深处，通讯信号会极度恶化，甚至可能完全中断。这个，”他递过来两个巴掌大小的、厚实的金属板，“是紧急信号发射器，单次使用，能强行撕开一个小范围通讯窗口，持续时间三十秒。不到生死关头，别用。”

　　陈镜辞和许未晞接过发射器，塞进背包侧袋。两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和通讯频道——此刻显示为极弱的、但尚且存在的信号格。

　　下车，踏上这片被混乱能量浸透的土地。脚下的地面不像泥土，更像某种脆弱的、半熔融后又凝固的诡异材质，踩上去发出细微的、仿佛踩碎薄冰的咔嚓声。远处，肉眼可见的能量乱流如同扭曲的透明触手，在空中缓缓舞动，所过之处，光线和空间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涟漪。

　　“跟紧。”陈镜辞说，乐谱悬浮在他身侧，投射出淡淡的银白色光芒，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同时进行着高精度的地形扫描和能量场分析。他的风衣下摆在紊乱的能量风中微微拂动，表面的光泽自动调节，以适应周围混乱的光线环境。

　　许未晞没吭声，只是迈步跟上，暗黑色的身影几乎融入了背景的昏暗，只有护甲上偶尔流动的微光和腰侧短刃刃口的暗红反光，标示着他的存在。他的“堡垒”系统已经进入了低功耗警戒模式，一丝极其稀薄但坚韧的“否定”感知场以他为中心，如同无形的雷达波纹般缓缓扩散开，触碰到那些紊乱的能量乱流时，会激起几乎看不见的暗红色涟漪。

　　最初的几百米相对顺利。虽然地面难走，能量环境让人不适，但并没有遭遇实质性的威胁。只有一些低等的、仿佛能量乱流衍生出的“荧光苔藓”类物质，附着在扭曲的金属残骸上，散发着幽幽的、不稳定的冷光。

　　但随着他们逐渐深入，环境开始变得越发诡异。

　　按照地图，他们应该抵达那段旧供水管道的入口。但眼前的景象却让陈镜辞停下了脚步。

　　乐谱投射出的地图标识应该是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废墟地基，中间有一个向下的、被金属栅栏封锁的管道口。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一片大约篮球场大小的区域，地面不再是脆弱的结晶质地，而是变成了某种半透明的、缓慢起伏的、类似巨大生物黏膜的诡异物质。黏膜表面布满了暗紫色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纹路，这些纹路在有规律地搏动，散发出微弱的、令人不安的暗紫色荧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类似腐烂水果和机油混合的怪异气味。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许未晞眯起眼，短刃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出鞘一半，刃口的暗红光芒微微亮起，“地图上可没标这里有片会喘气的‘地毯’。”

　　陈镜辞的乐谱正在疯狂刷新分析数据。银白色的符文在书页上快速组合、拆解。他的系统反馈传来：【检测到高浓度畸变谐律辐射，属性混杂，包含强烈生物质转化特征与空间稳定剂残留……推断为实验场泄漏物质与‘疤痕区’能量长期交互形成的异常生态聚合体。物理结构不稳定，能量反应中度威胁。警告：其波动频率与实验场主系统存在微弱共鸣。】

　　“是污染衍生物，可能堵塞或改变了管道入口。”陈镜辞快速说道，“绕过去需要多走至少两公里，且不确定其他路径是否安全。直接穿过风险未知。”

　　许未晞盯着那片缓慢搏动的“黏膜地毯”，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这玩意儿……能动吗？会咬人吗？”

　　仿佛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那片“黏膜”靠近他们一侧的边缘，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上隆起，形成几个不规则的、瘤状的凸起。凸起表面裂开，露出里面闪烁着暗紫色粘液的“孔洞”，孔洞深处，似乎有某种细小的、针状的晶体结构在缓缓旋转。

　　“它在‘看’我们。”许未晞下了结论，短刃完全出鞘，暗红色的光芒在刃身上稳定流淌，“老子讨厌被这么恶心的东西盯着。”

　　陈镜辞的手指在乐谱上快速划过，几个银白色的复杂符文被勾勒出来：“尝试分析其核心能量节点。准备进行快速穿透。许未晞，我需要你制造一个强力的‘否定’冲击，打散它正面的能量结构，我会趁机用定义场临时固化一条通道。”

　　“简单。”许未晞弓起身，重心下沉，右手的短刃平举，暗红色的光芒开始向刃尖疯狂汇聚，发出低沉的、如同引擎蓄力般的嗡鸣。他体内的“堡垒”系统传来反馈，带着一丝熟悉的亢奋：【目标锁定，能量汇聚87%……建议附加‘震荡剥离’效果，以破坏其内部能量链接。】

　　“动手！”

　　许未晞低吼一声，身影如箭般窜出！右手的短刃划出一道凌厉的暗红色弧光，并非直接斩向“黏膜”，而是狠狠刺入其前方地面！在刃尖触地的瞬间，一股凝聚到极点的、带着强烈“否定”与“震荡”属性的暗红色能量脉冲，呈扇形猛地向前爆发！

　　嗡——轰！

　　暗红色的能量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那片搏动的“黏膜”上！被击中的区域瞬间剧烈凹陷、扭曲，暗紫色的荧光疯狂闪烁，那些瘤状凸起和孔洞发出无声的“尖叫”（表现为能量场的剧烈紊乱），表面的“血管”纹路大片断裂、消融！

　　就是现在！

　　陈镜辞的乐谱光芒大盛，书页上早已准备好的银白色符文如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没入许未晞冲击制造的“缺口”边缘。银光所过之处，剧烈波动的“黏膜”物质被强行“定义”——它们的性质被短暂地固化为相对稳定、惰性的半透明胶质，能量活性被极大抑制！

　　一条宽约一米、长约十米的临时“通道”，在暗红色能量开辟、银白色定义场加固下，硬生生在那片蠕动的“地毯”中成型！通道两侧，被固化的胶质墙微微颤抖，但暂时维持住了形状。

　　“走！”陈镜辞低喝，率先冲入通道。银灰色风衣带起残影。

　　许未晞紧随其后，短刃横在身侧，警惕地扫视着两侧那些被暂时“冻结”的诡异物质。通道内弥漫着那股甜腻气味和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脚下的触感像是踩在厚实的果冻上，软中带韧，有些粘脚。

　　就在他们冲到通道中段时，异变突生！

　　两侧被“定义”的胶质墙，突然从内部传来剧烈的、仿佛心跳般的搏动！陈镜辞的乐谱立刻报警：【警告！目标物质正在产生高适应性抗性！定义场正在被侵蚀性谐律中和！预计完全失效时间：15秒！】

　　“操！这么快？！”许未晞骂了一句，加快脚步。

　　更麻烦的是，前方通道尽头，原本应该是管道入口的位置，此刻被一大团更加浓稠的、如同黑色沥青般不断冒着气泡的粘稠物质堵死了！这团物质中央，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暗紫色能量晶体和蠕动肉质构成的、足有脸盆大小的“眼睛”，缓缓睁开，冰冷的、非生物的视线锁定了冲来的两人！

　　“还有埋伏！”许未晞瞳孔一缩。

　　那只“巨眼”猛地一亮，一道凝实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腐蚀性的暗紫色能量光束，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直取冲在前面的陈镜辞！

　　陈镜辞的反应快到极致。乐谱瞬间翻至另一页，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复杂的银白色防御符文阵在身前展开！光束轰在符文阵上，爆开大片的暗紫色和银白色交织的能量火花！符文阵剧烈摇晃，但勉强挡住了这一击。

　　“这玩意儿交给我！”许未晞眼中凶光爆闪，在陈镜辞抵挡光束的瞬间，他已经从侧方掠过，左手的短刃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扎向那只“巨眼”！

　　然而，那“巨眼”似乎拥有不低的智能。就在短刃即将刺中的刹那，它下方的粘稠物质猛地隆起，形成一面厚实的、流动的盾牌！“噗嗤！”短刃深深刺入盾牌，暗红色的“否定”能量疯狂侵蚀，但那盾牌极其坚韧，且不断再生，短刃一时竟无法穿透！

　　与此同时，两侧胶质墙的搏动越来越剧烈，表面开始出现龟裂，银白色的定义光芒迅速黯淡！

　　“通道要塌了！”陈镜辞维持着防御符文阵，抵抗着“巨眼”持续的能量光束压制，声音急促，“许未晞！别纠缠！用那个！”

　　许未晞瞬间明白。他右手迅速探向背包，摸出扳手给的金属盒子，看都没看，凭着感觉猛地将中间那个拉杆推到底！

　　“局部现实扰动器，启动！”他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在喊给谁听。

　　什么都没发生。

　　至少表面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

　　许未晞心里一沉：“扳手你个老王八蛋……”

　　但就在下一瞬间——

　　那只正在持续喷射光束的“巨眼”，突然毫无征兆地……眨了一下。

　　不是生物意义上的眨眼，而是它构成眼球的暗紫色能量晶体和肉质组织，极其诡异地、同步地发生了一次剧烈的、不协调的“抽搐”！仿佛其内部维持结构的某种基本规则突然被蛮横地搅乱了零点一秒！

　　喷射的光束猛地中断、扭曲、然后在空中炸成一团毫无规律的暗紫色烟花！

　　那只“巨眼”本身也发出了一种无声的、代表极端“困惑”和“痛苦”的能量尖啸，整个眼球的结构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膨胀、收缩，像是程序错乱的全息投影！

　　“就是现在！”陈镜辞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混乱，乐谱上银光再闪！不再是防御，而是数道锐利如刀的“定义切割”银线，精准地斩向“巨眼”与下方粘稠物质连接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

　　许未晞也同时发力，刺入盾牌的左臂肌肉贲张，暗红色的“否定”能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给老子——开！”他怒吼一声，短刃硬生生搅碎了那面不断再生的粘稠盾牌，刃尖狠狠刺入了暂时失去协调的“巨眼”本体！

　　噗叽！

　　一种令人牙酸的、混合了晶体碎裂和肉质撕裂的怪响。暗紫色的粘液和破碎的能量晶片四处飞溅。“巨眼”的光芒瞬间熄灭，整个结构瘫软下去，重新化为一团普通的、不再蠕动的黑色粘稠物。

　　两侧，胶质墙终于彻底崩溃，重新化为蠕动的“黏膜”，但失去了核心“巨眼”的引导，它们只是缓慢地、无目的地起伏着，不再具有攻击性。

　　“走！”陈镜辞收起乐谱，率先冲向那个刚刚被“巨眼”堵住的、黑黝黝的向下洞口——正是旧供水管道的入口！

　　许未晞拔出短刃，在粘稠物上蹭掉大部分恶心的残留物，紧随其后跳入洞口。

　　身后，那片诡异的“黏膜地毯”缓缓合拢，将短暂的战斗痕迹吞噬，恢复成一片缓慢搏动的、令人不安的平静。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弥漫着浓重的潮湿霉味和铁锈气息。仅有乐谱散发的微弱银光和许未晞护甲上流动的暗红微光照亮方寸之地。脚下是及踝的、冰冷刺骨的积水，水底是滑腻的淤泥和不明碎屑。

　　两人背靠背，短暂喘息。刚才的战斗时间不长，但强度极高，对体力和精神都是不小的消耗。

　　“扳手那破玩意儿……居然真有点用。”许未晞喘着气，把金属盒子塞回背包，心有余悸，“虽然效果诡异得离谱。”

　　陈镜辞也在调整呼吸，乐谱快速分析着管道内的空气成分和结构稳定性。“‘局部现实扰动器’的作用原理看来是制造极小范围、极短时间的规则逻辑冲突。对于高度依赖内部谐律结构稳定性的生物或能量聚合体，效果显著，但不可预测性太大，不能作为常规手段。”

　　他的系统反馈传来：【检测到微量神经毒性孢子和惰性辐射残留，已启动风衣过滤系统。管道结构完整性43%，前方一百五十米处有大规模坍塌迹象，需寻找绕行或开辟路径。另外，建议检查隔壁‘铁疙瘩’系统状态，其能量输出峰值在刚才最后一击中短暂超过安全阈值12%。】

　　许未晞也感觉到右臂传来一阵微微的酸麻，那是短时间内过度催动“否定”能量的后遗症。他的系统反馈倒是挺平静，甚至有点……意犹未尽？：【目标清除。能量消耗32%，右臂主能量回路轻微过载，预计自然恢复时间：二十分钟。另：刚才宿主使用的那件外部装置……虽然原理粗糙，但造成的规则扰动很有趣。数据已记录。】

　　“你那系统又在嘀咕什么？”许未晞问，沿着管道小心前进。

　　“它建议我关注你的系统状态，因为刚才超载了。”陈镜辞如实回答，同时用乐谱扫描着前方坍塌处，“另外，它对你使用的‘扰动器’效果表示了……学术兴趣。”

　　“兴趣？它怎么不说它自己算半天也算不出那玩意儿会眨眼睛？”许未晞哼了一声，但没再纠缠。他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在前方——乐谱光芒照亮处，管道被大量扭曲的金属梁和混凝土块彻底堵死，缝隙极小，连只猫都钻不过去。

　　“坍塌严重，直接通过风险太大。”陈镜辞评估着，“管道侧壁……这里，有裂痕，后面似乎是空腔。可以尝试从这里开辟一条支路，但需要精确控制，避免引发二次坍塌。”

　　他再次翻开乐谱，开始构建一个复杂的银白色能量结构。这次不是攻击或防御，而是更精细的“物质解离与重组定义”。银光如同有生命的丝线，渗入侧壁那道裂缝，开始缓缓地、一点点地将坚固的混凝土和金属“分解”成更松散的颗粒，并引导它们向两侧“流动”，如同水流绕过岩石，逐渐在侧壁上“侵蚀”出一个勉强可供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洞口。洞口边缘的材质呈现出被高温熔化后又快速冷却的琉璃状光泽。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需要全神贯注的精准操控。陈镜辞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乐谱上的光芒稳定但消耗明显。

　　许未晞持刃警戒后方，同时也在观察陈镜辞的操作。看着那些坚硬的物质在银光下如同泥巴般被随意塑造，他挑了挑眉：“你这手‘拆墙术’，倒是比打架实用。”

　　陈镜辞没分心，只是简短回应：“能量消耗大，适用范围有限。”

　　五分钟后，一个直径约八十公分的洞口成型，后面果然是一个黑漆漆的、似乎更宽敞的空间，空气对流带来一股陈腐但似乎没有直接危险的气味。

　　“我先过。”许未晞不等陈镜辞说话，已经矮身钻了过去，短刃在前，暗红色的感知场先行探入。片刻后，他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一丝诧异：“过来看看，这地方有点……怪。”

　　陈镜辞收起乐谱，也钻过洞口。乐谱光芒照亮了新的空间。

　　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地下厅堂的一部分。挑高至少有七八米，穹顶破损，露出后面更加深邃的黑暗和垂挂下来的、如同巨型植物根系般的金属管线。地面铺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质地奇特的粉尘，踩上去悄无声息。四周的墙壁依稀能看到斑驳的、带有几何图案的彩色涂层残迹，风格古老而抽象。

　　最引人注目的，是厅堂中央。

　　那里矗立着几个巨大的、形状扭曲的金属框架，框架上缠绕着早已枯萎、但依旧保持着某种疯狂生长姿态的暗紫色藤蔓状物质（与外面的“黏膜”有些类似，但更“植物化”）。框架之间，散落着一些半埋在白灰中的、看起来像是座椅或操作台的残骸。

　　而在这些残骸之间，立着几个东西。

　　不是怪物，不是陷阱。

　　是……雕像？

　　或者说，是某种雕塑的残骸。

　　材质像是某种乳白色的、带着细腻光泽的合成材料，但大部分已经开裂、剥落，甚至融化变形。勉强能看出一些轮廓：一个似乎是环抱双臂、低头蜷缩的人形；另一个像是某种多足节肢动物的抽象形态，但肢体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还有一个……完全是一团纠结的、仿佛无数触手和眼球胡乱拼凑在一起的不可名状之物。

　　这些“雕塑”表面，都残留着极其微弱、但陈镜辞和许未晞都能清晰感应到的——谐律波动。不是杂音的混乱，也不是实验场系统的冰冷。而是……一种凝固的、沉默的、仿佛将强烈情感或状态永久封存后的、带着悲剧感的谐律“化石”。

　　“这他妈……是什么鬼地方？”许未晞走近那个蜷缩的人形雕塑，用短刃柄轻轻碰了碰。雕塑纹丝不动，但触碰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像是叹息又像是啜泣的幻觉声音，让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陈镜辞的乐谱正在疯狂分析这些雕塑散发的谐律“化石”特征，系统反馈不断刷屏：【检测到高度提纯的情感谐律残留……样本A：绝望、放弃；样本B：挣扎、异化；样本C：混沌、疯狂……谐律属性混杂，包含部分‘摇篮’早期实验性人工谐律特征……推断为某种‘谐律艺术表达’或‘实验体状态记录’装置……年代久远，能量几近枯竭……】

　　“这里……可能不是单纯的供水管道维修层。”陈镜辞缓缓说道，环视这个诡异的厅堂，“更像是……γ-7实验场某个早期附属功能区，或许是休息区、展示区，或者……某种‘观测室’。”

　　他的目光落在一面相对完整的墙壁上，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已经破裂的观察窗框架，窗外是更加深邃的黑暗，但窗框边缘残留着能量传导线路的痕迹。“也许，那些雕塑……是某种‘展品’，或者……‘失败实验体的纪念像’？”

　　许未晞觉得后脖颈有点发凉。他不怕看得见的怪物，但这种凝固在雕塑里的、不知多少年前的绝望和疯狂，却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不适。“这鬼实验场，到底在研究些什么玩意儿？”

　　“继续前进。”陈镜辞收回目光，“我们的目标是主控区，不是考古。”

　　两人绕过那些诡异的雕塑，向厅堂另一头的出口走去。出口是一扇严重变形、但尚未完全封死的金属门，门轴锈死，许未晞用短刃撬开一道缝隙，两人侧身挤过。

　　门后是一条向下倾斜的、更加宽阔的通道。通道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嵌入墙体的、早已熄灭的灯槽，灯槽之间，是更多斑驳的抽象壁画和意义不明的符号刻痕。空气更加沉闷，但那股陈腐气味中，开始夹杂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机器低吟的嗡鸣声，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轻微扭曲的“质感”。

　　他们正在接近实验场的核心区域。

　　通道尽头，又是一扇门。但这扇门不同。

　　它厚重、完整，由某种暗银色的金属铸造，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央一个凹陷的、复杂的几何图案。门框与墙壁严丝合缝，仿佛天生一体。门上没有任何灰尘，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乐谱光芒照在门上，银白色的光晕在暗银表面流转，仿佛激活了什么。门中央那个几何图案，开始由内向外，逐层亮起极其微弱的、冰蓝色的光芒。

　　同时，一个冰冷的、非男非女的、带着明显合成质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两人脑海中响起，用的是一种古老、但尚能理解的通用语变体：

　　【检测到未登记谐律特征个体……接近次级安全闸门……】
　　【个体A：谐律谱系：银白色（变异）/暗金色（污染）/无色（潜质）……身份标识：人工培育容器-Zero变体/摇篮继承者（待验证）……】
　　【个体B：谐律谱系：血色（禁绝）/暗金色（微弱共鸣）……身份标识：古老守护者血脉末裔/异常共生体……】
　　【特征匹配度：部分符合‘特殊观测权限’协议……】
　　【正在调用历史访问记录……记录残缺……】
　　【风险评估：中度……】
　　【次级安全协议：启动。】

　　声音消失。

　　那扇厚重的暗银色金属门，中央冰蓝色的几何图案光芒稳定下来。

　　然后，在两人警惕的注视下，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了。

　　门后涌出的，不是黑暗，也不是怪物。

　　而是一片柔和、稳定、甚至带着点……温馨感的暖白色光芒。

　　以及，一股与门外破败废墟截然不同的、干净、干燥、带着清新剂气味的空气。

　　还有一个更清晰、语调甚至带上了一丝（可能是错觉）欢迎意味的合成音：

　　【权限临时授予。欢迎来到，γ-7泛谐律适应性拓展与潜能开发综合实验场。】

　　【当前开放区域：接待与准备大厅。】

　　【请勿随意触碰展厅内历史陈设。】

　　【主控智械‘观测者’，为您服务。】

　　陈镜辞和许未晞站在门口，看着门内那明亮、整洁、仿佛另一个世界的“大厅”，以及大厅深处隐约可见的、更多功能区域的指示光牌，一时间，谁都没有迈出第一步。

　　许未晞的短刃还举着，脸上的表情像是活吞了一只苍蝇：“……这他妈又是什么新花样？”

　　陈镜辞的乐谱光芒收敛，系统反馈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大量问号：【检测到高度秩序化谐律场……环境参数与外部‘疤痕区’截然不同……未检测到明显敌意信号……但存在高强度监控与规则限制场……‘观测者’……核心数据库无完全匹配记录，疑似实验场自主管理AI变体……建议：极度谨慎。】

　　门内的暖光安静地流淌出来，照亮了他们脚下破损的通道地面，形成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线外，是危机四伏、诡异荒诞的废墟深渊。

　　线内，是秩序井然、却更让人心底发毛的……“主题公园接待厅”。

　　那个自称“观测者”的智械，还在安静地“等待”着，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向导。

　　陈镜辞深吸一口气，看向许未晞。

　　许未晞舔了舔嘴唇，眼中凶光不减，但多了点破罐子破摔的狠劲：“来都来了。”

　　两人几乎同时，迈过了那道光暗分明的门槛。

　　踏入了这个名为“接待与准备大厅”、却不知隐藏着何等“惊喜”的、γ-7实验场的第一站。

　　身后的暗银色金属门，无声地、平滑地，重新闭合。

　　将废墟的混乱与嘈杂，彻底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