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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

  •   夜,来得很急。

      这处却亮如白昼,屋内点了好几盏油灯,跟不要钱似的,细看那灯亦是名贵非常。

      几本书随意散放于金丝楠木莲纹平头案上,但未打开,书页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再看那笔墨纸砚样样齐全,也俱是名贵之物,然只能安静垂着头,等待主人兴起垂怜一二。

      紫檀嵌骨鸟笼里,画眉“唧唧啾啾”地叫着,竟将这用灯堆砌出来的明亮错认为白日。

      鸣叫声婉转悦耳,清亮动人,在这夜里别有一番风味。

      崔正清躺坐在酸枝木螺钿莲纹圈椅中,心下烦躁。只觉今日运势甚是不佳,先是在茶楼闲坐时听到什么“青楼女子”的话本儿,本还津津有味,但不料“沙棠”那个名字竟出现了。那时,他慌乱一瞬,但很快又复归平静,大理寺那帮废物,连真相都查不出。这帮人还在这吹捧,当真愚昧。

      听说那主案官还是状元呢。呵,状元又如何?这不还是拿这案束手无策。

      崔正清心中生出隐秘的自得感,暗暗觉得自己胜过了那簪花游街的状元。

      可在听到说书老儿后面的话后,他差点没摔下椅子。怎会?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事?难道那老鸨当真四面三刀,欺骗了他,甚至——还有可能将此事全盘脱出!

      她怎么敢!

      画眉歌声悠扬,好像又把他带到了那个下午。

      近日父亲管得紧,也不知听了哪位朝中大人的话,又受了哪位权贵之子的刺激,把他成日关在书房里看书。可明明自己就不是这块料嘛,崔正清心里很清楚。

      那日,他终于寻了个机会,带上些银子就偷溜出去了,身边一个随从也没带。

      孟正清径直往柳姿楼走,几日没去,这心中痒痒地像有勾子似的。

      他是常客,老鸨一见便笑逐颜开:“哎哟,崔公子来啦,里面请里面请——”

      孟正清看到老鸨肉皱到一团的笑脸,心下一阵恶心,皱了皱眉。但身旁柔若无骨的女子倚过来,他眉头又舒展开,搂着人进去了。

      软玉在怀,孟正清盯着台上舞女曼妙身姿,如痴如醉。桌上摆着的茶却无人问津,他本就不喜欢品茶,苦滋滋的,哪有什么兴味。往常不过是为了装出一个御史公子模样罢了,今日无人在侧,便是连装也不想装了。

      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看哪,不如眼前的实在。

      父亲不许他在府中纳妾,连通房都未曾有一个,他只好偷偷跑到这里来。母亲早逝,父亲不曾再续弦,旁人都道崔御史情深义重,却不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以都不肯把女儿嫁给他。

      但他只觉好笑,旁人不知,他那父亲在外面养了多少个外室他还不知道吗?所谓一心一意,不过都是作给旁人看的假象罢了。

      儿子继承老子的衣钵,天经地义。

      他看了一会,觉得有些乏了,忽然又想起上一次听过的江南小曲儿,婉转动听。那女子似是不曾主动揽客,上次也是他偶然才发现的。

      他问道:“你们这唱曲儿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把她叫过来。”

      身边女子娇笑道:“公子可是说沙棠姐姐?她今日不在,不如由奴家来服侍你吧。”说罢就把手伸向孟正清腰带处,轻轻拉了一下,却并没有完全解开,只堪堪拉开半截。

      孟正清看着女子欲迎还拒的样子,一把抓住在腰间游荡的葱白玉手,粗鲁剥开浮于表面的薄纱,欺身而上。

      ……

      餍足后,孟正清看天色已近傍晚,便准备离开了。虽说他对父亲的看法已全不在意,但条子抽到身上还是很疼的。可甫一出门,便见那“今日不在”的沙棠在对面稍远处,正推门而入。

      内心一阵气极,他平生最恨的就是别人的欺骗!

      孟正清迅速走过去。

      他也没看见,他一离开身后的女子就不复方才温存模样,还翻了个白眼。

      门一把被推开,在妆台前梳妆的女子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公子?”

      “你就是沙棠?”孟正清对她只有些模糊的记忆,刚才不过是循着感觉而动。

      沙棠面露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这样,你再给我唱个那日的曲儿。”

      崔正清自顾自地走进去坐下,并放下几粒碎银,闭上眼睛准备享受。

      然而想象中清亮悠长的歌声并未传来,他不耐烦地睁开眼。却见眼前女子神色平静,她道:“公子,我已赎身了,不再是柳姿楼的人了,您还是去找其他人吧。”

      怎么,他想做成个事就这么难?不就是赎身了吗,他崔正清今日还非得要听到这曲子。

      他又往桌上加了几粒银子:“这下总够了吧?”又缓缓开口,像是威胁,“我姓崔,崔御史的那个崔,你可以叫我——崔公子。”

      他神情乖张,像一条吐着信儿的毒蛇,直盯着面前女子。

      沙棠神色却未有变化,只是手慢慢攥紧。她没去拿放在桌上的碎银。

      屋内再次响起声音。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头……”

      “只愿君心似我心……”

      女子音色极佳,宛如潺潺流水,只是曲调却很平淡无甚变化,仿佛有巨石把水堵住一般,流水不流,变成一汪死水。

      孟正清平日里爱这些歌舞之事,一听就听出来了,本该是婉转绵长的曲子,此刻却是淡而无味。他又见沙棠一副冷冷清清模样,像是一朵孤傲的花,不肯低头。

      他忽然很想去把这花采撷下来。

      孟正清伸手抓住沙棠的双手,把她往塌边带。谁知刚才没有动作的女子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公子,我已经赎身了!”

      “救命啊,救命……”

      孟正清看到女子惊恐的脸色和往外不断抽离的手,心生烦躁,分出一只手捂着她的嘴。

      “闭嘴!”他恶狠狠道。

      此刻却被沙棠寻了个空子,她猛踹了崔正清一脚,手推开他想往外跑去。

      可门在崔正清进门时就关了。

      崔正清被踢了一脚,一阵吃痛。其实他也并没真正想做什么,毕竟体力不允许。谁知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动作彻底激怒了他。

      他大步走过去,擒住女子柔弱的脖颈,几乎是拖一般把人带回床边,而沙棠居然还在扑打

      “啊!!!!”

      女子哭喊声和挣扎声充斥屋内,崔正清被这声音吵得难受,手往下一甩把她摔到地上。

      霎时,声音全部消失了。

      孟正清看见女子抽了几下,却是不动了,有血从她脑后渗出,蜿蜿蜒蜒,直流到他的靴子旁。

      沙棠,好像死了!

      他慌神了一下,又很快冷静下来。不过是个青楼女子而已,往日里他看府中丫鬟不顺眼也是直接拖走,这两类人,又差得了多少呢?

      他摆手想叫山岁来处理,才想起来今日自己是一个人偷偷出来的。于是把老鸨叫来处理了,并以“孟御史”之名警告了一番,没多待便自己回府了。

      人与证据抹除掉了。

      而靴子上的血迹却并未消失,而是一直随着他回了府。

      “公子?公子?”

      孟正清回过神看向面前的山岁。那日他回府后没把此事跟任何人讲。直到上次“沙棠案”闹到了大理寺去,他才让山岁去把杨大杀了。

      当时本想接着去把金二梅也灭口的,可谁知大理寺的人速度更快,已先一步把人抓起来了,他只好让山岁潜进去下了毒。

      耳边画眉还在叫,那平日里用来逗趣儿的画眉今日却十分怖人,叫声仿佛也变得和那日女子一般凄厉。

      崔正清手伸进去把画眉拿出来。

      那画眉全然不知,因在主人手上,叫得更欢了,歌声嘹亮像要冲破黑夜。而下一瞬,声音戛然而止。

      画眉鸟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查到了什么?”

      本来他今日打算即刻去柳姿楼一探究竟,他的耐心实在有限,等不了太久。可被山岁拦住了:“公子,还是先打听一二再做定论。况且,老爷还不知此事。”

      崔正清心中想了又想:他当时走得匆忙,不乏有沙棠没死这个可能。这才听了山岁的话,让他私下查探。

      眼下终于带回答案。

      山岁对他摔死画眉的行为熟视无睹,低着头恭声道:“柳姿楼今日并无异常。但是,属下查到一事。大理寺把金二梅的尸首送回了柳姿楼。据说,楼中女子为感念其恩德,为她设了灵堂,后日下葬。”

      “没有异常?”崔正清咬牙重复这句话,眼神阴翳,怒道,“一个下午了,连是人是鬼都查不出来,要你何用?!”

      不过一瞬,他又转变神色,阴沉沉地笑起来:“后日下葬。沙棠若真有心,不管她现在在哪,明日夜里也定会去柳姿楼。”

      山岁却道:“公子,怎会如此凑巧?偏我们去的时候听到这事,其中恐怕有诈,还望三思啊。”

      这话将崔正清理智拉回,他垂下眼眸沉思。手臂自然落下,行至腰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装饰。

      而那里,本该有他的白玉莲花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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