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176、第 176 章

　　许哥进来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余生身上，跟狼一样，冰冷又紧锁。
　　那群妖魔鬼怪没再对着他们笑，都恭恭敬敬站起来，许哥扬了扬手，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
　　黄河接过他脱下的西装外套，拿过他手上的文件，看这样，应该才开完“白会”回来，黄河低头在许哥脸侧附耳说了几句，许哥转过眼打量着他。
　　程盼也看着他，许哥看上去很年轻，剑眉薄唇，换件衣服都能去校园开班会，一副受人追捧的好老师形象，跟沈文丰一样，受李为国讨厌那一挂的，只是眼睛太过疲劳，能让人看出上了年纪。
　　先开口的倒是余生：“什么时候打。”

　　许哥收回视线，这才继续看着余生，从桌上倒了一杯酒，缓缓又说：“不急。”
　　他的声音很凉，声线一露，程盼觉得他这辈子无缘于教师，没有任何热情活力。
　　除了冰冷，就是凉薄。
　　余生没回答许哥，许哥顿了顿，轻笑一声：“余生，不介绍一下你的这位，男朋友？”
　　程盼转过头看着余生，余生好笑的点点头，又牵住他手：“是，程盼，我男朋友。”

　　许哥闻言勾起嘴角，看着杯中的酒：“男朋友？”
　　许哥这话自顾自问完，便没再说，程盼收回神，盯着周围的妖魔鬼怪，一群人本来也是愣住，见座上老大迟迟不说话，开始耐不住性子，胡搅蛮缠了。
　　程盼发誓此生没听过这种肮脏话，难怪余生会提前嘱咐他......他有些没忍住闭上眼睛，那些话依然在黑暗里乱窜。
　　“哟，男朋友......”
　　“当年公司多少男的女的喜欢，余生不也看不上，还以为多心高，原来自己是个禽兽，拉了个小白脸做受。”
　　“瞧这细胳膊细腿，白头粉面，这男朋友玩着可比女人强多了吧。”
　　“你看他那屁股，我都想摸一把，还别说余生，在床上没少被折腾吧，余生好坏哦。”
　　“你们看看他那嘴，会不会......”

　　“我操！”余生哑着声吼了一句，“够了，你们他妈有病啊！”
　　程盼睁开眼看着他，余生额头青筋都爆起来了：“小盼......”
　　“没事，”程盼摇摇头，“没事。”
　　“什么没事......妈的一群该下地狱的傻逼！”
　　余生简直愤怒的点点头，用力捏紧他的手，回头看着许哥，程盼也回过头看着许哥。
　　而许哥此时垂下眸，只定定盯着他俩紧扣的手，嘴角一直挂着笑：“......余生，我倒很想问问，你是怎么肯的？凭你这性子，应该做不了下面那个吧......”

　　“我是下面那个。”余生截了他的话，“既然你这么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
　　反正不管他怎么说，许哥手下那群垃圾也会胡乱猜测，不如说出实情......
　　许哥拿着酒杯的手僵住了，黄河抬起头皱眉看了他一眼，余生好笑的挑眉：“下面怎么了，我性子又怎么了，是程盼就行，碍着在座各位什么事儿？”
　　许哥慢慢转了转杯子，看着杯里的酒轻笑一声：“......这么爱他啊。”
　　许哥起身朝他走来：“难怪？当年怎么都不肯让我碰。”

　　操......！
　　这巨大的，强烈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余生紧紧瞪着他。
　　许哥在离他还有两米的距离停下，亦抬起眼盯住他，在眼波流转间，这疯子发疯了，许哥抬手将杯子往一处一扔，地上瞬间铺满玻璃渣，还有一个小男孩儿捂住额头的惨叫：“啊啊！！！！”
　　余生瞥了一眼，那小男孩儿脸上被砸的全是血，而那个小男孩儿眼睛和他相似。
　　余生立马挡在程盼身前，闷着声音：“你别冲动，他是个神经病。”

　　许哥的确神经，他朝这边，边笑边朝他们走近，盯着余生：“余生，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操......！什么为什么......”余生被这疯子吓得病急乱投医看着黄河，黄河也是一脸不敢言的表情。
　　好在程盼轻轻握住他的手：“没事，别怕。”
　　“......不怕。”余生心虚的看着对面那疯子。
　　他......真的很恐惧......这个......疯子。

　　“余生？”那疯子终于走近看着他，睁着大眼看着他，“你怎么没杀人啊？你怎么就不敢杀人啊……我那两年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你怎么连杀个人都不敢啊，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操，你他妈疯了......”余生低声咒骂一句，拉着程盼慢慢朝后退。

　　周围的人都不敢直视许哥，看来许哥这两年喜怒无常更加严重了。
　　余生退了两步，盯着许哥趋近狰狞的面孔，不得不说，许疯子疯了也透着一股斯文，大概自己那两年就是被这面孔欺骗，才在这破地儿待这么久，都没离开。
　　他把这疯子对他的忍耐当成了他的良心，直到这疯子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烦躁的皱眉，本来以为不会再见，没想到还是见了，本以为不会再回来，还是回了，还拉着程盼......

　　“你怎么......”许哥依旧周身打量，又盯着余生的校服，扯着嘴角说了一句，“还是这么干干净净啊，怎么还是......这么干净啊？”
　　他气息不稳。
　　程盼抬起眼，看着他。
　　许哥这句话充满不可思议和......淡淡的释然。
　　怎么还是......这么干净。
　　而隔壁余生起码八百个脑子都只顾着他会不会再发疯，不会有心情管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一直很干净。”程盼轻轻回答这句，跟许哥对视着。

　　周围人都愣笑了：“干净！余生打过的人可以排个部队了，干净？”
　　“也没说错啊，打个架话狠的要死，真干上，刀都没亮过，只亮拳头哦，拳头都把人一批批送医院。”
　　“这样一说，余生是不是我们那批赌术最高的，打架也最心狠，平时多横啊，结果放出去演练，好家伙，饿的要死都不肯偷抢，最后你们猜怎么着！偷了俩包子被打，他妈的居然没还手，第一次没还手吧......回来把我们许哥心疼的，好像俩在一个房间待了半晚上吧......”
　　“是啊，最后黄哥拉了三个小男孩儿，许哥才消气......真把余生宠上天了，羡慕不来。”

　　这伙人笑开了，余生脸色变了又变，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老底儿彻底没了......”
　　“嗯，”程盼点点头，“干干净净。”
　　对面许哥听着听着笑起来：“干净？跟过我的人，提干净。”
　　......跟过？余生捏紧程盼手心，他妈的说的那么好笑，好像他跟这疯子有什么？这个疯子！

　　许哥笑着笑着顿住，依然看着余生，伸出了手，似乎想摸他脸。
　　余生很恶心的躲开了。
　　“还是这么金贵啊，不让摸。”许哥没有收回手，继续看了他两眼，“长大了啊，余生，你跟我的时候，还没有现在高，倒是和现在一样好看，会勾人。”
　　他斯文笑着：“我在你身上花了两年的心思，最后？你竟然跑了。”
　　他说着，手心一翻想去捏余生手腕。

　　也是此时，程盼狠狠一把将他扯到了身后，护在了他身前。
　　“程盼......”余生后怕的看着他。
　　许哥却是又笑起来，这次盯着程盼：“知道我最喜欢余生什么吗？”
　　程盼并没有回答他。
　　许哥继续：“我最喜欢他的眼睛，因为里面装满了对全世界的恨意。”
　　他招了招手。
　　黄河上前，给了许哥一沓相片。
　　余生脸色白了起来。
　　许哥一言不发，扬起照片，对准程盼的脸。

　　就在余生以为他会把照片甩程盼脸上时，程盼竟然躲也没躲，他也没来得及去拉。
　　许哥却是把照片往空中撒去，屋内四散。
　　“小盼......”余生不想程盼去看。
　　可程盼伸手在空中抓起了一张照片。
　　是一张打拳的......那会儿还是训练期，他用脚踩着别人的头......

　　程盼怔了怔，又弯下腰，捡起另外一张。
　　照片里的余生，抽着烟，正在打牌，他似乎很不耐烦镜头，眼底一片轻蔑。
　　还有他在学校......所有人看到他避之不及的模样。
　　以及，校栏上，余生打人的通报，他打过许多许多人......有仇的，没仇的，余生打过许多人。
　　还有......余生口里那张，和那道.上胖老板一起进宾馆的照片。
　　余生整个人被扛着......毫无尊严的被带进宾馆。
　　还有......
　　暗黑的地下拳场，他浑身是伤的靠在墙边，自己给自己擦药。

　　也有......满是旖旎场景的场所里，余生愤怒的瞪着许哥，而许哥居高临下的，用手捏着余生的下巴，而许哥和余生身前......正站着另一对赤身｜裸体的男人。
　　有，幽静的别墅里......余生被关在里面。
　　看着一个个男生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最后是许哥，穿着浴袍，出来蹲在了余生前面。
　　他大概是想亲余生的，余生眼眶红肿一片，死死瞪着他。
　　许哥冷笑着对他说了什么，一把把他提到门外。

　　许多照片，许许多多，许多许多。
　　余生打人的，余生被打的......
　　余生羞辱别人的，被别人羞辱的。
　　多到程盼眼睛慢慢花了，多到程盼眼睛慢慢也红起来。
　　自然也有那张著名的“消失”的报纸照片，那个大眼睛男孩儿，绝望的，浑身泥泞。
　　程盼止不住的浑身颤抖，他拿起角落里，最后一张照片。

　　亦是最触他目的一张。这张照片其实并没前几张照片那么绝望，只是在一个ktv里，有人唱歌，有人吸烟，有人搂着姑娘，有男女，有男男，依然淫.乱，依然不堪。
　　只有余生一个人坐在沙发中央，像是众星捧月，可他没理周围任何人。
　　他坐在那里，什么也没干，没唱歌，没喝酒，没吸烟。
　　他只是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灵魂被抽走一般。
　　那么麻木。

　　“程盼......”余生走近看着他，想去抢，“我们不看这些照片......不要看这些照片......这个疯子......就他妈喜欢恶心人......他最喜欢拍这些恶心人的玩意儿......”
　　他也看到了那张许哥穿浴袍出来看着他的照片......
　　照片是静物，所以只有他和许哥知道真实的对话。
　　那一句一句的。
　　“余生，我什么时候能操｜你啊？”
　　“今晚吧。”
　　“去洗澡，去床上等我，去！”
　　“我等不到你长大了，我他妈想干.你！干死你！”
　　“余生，我好喜欢你这个眼神，恨是吗？”
　　他几乎捏紧了他的手腕：“你越恨我，我越喜欢你，怎么办？”
　　而他是怎么回应的，他不敢喊，不敢骂，他死死瞪着这个变态！疯子！
　　瞪的眼睛都红了。
　　他依然一动不动，直到最后许哥把他扫地出门。

　　“不要看！”余生颤抖着声音。可没有对话，却有照片......
　　程盼任由他抢走，起身，抬头，盯着余生，也盯着那位许哥。
　　“我不是故意要打人的......”余生抢走了照片，拉着他的手，“我真的......我和他......我没有......”
　　余生掐他掐的很紧，程盼明白他的我没有，他和许哥没有。
　　他回头盯着许哥，也握紧了余生手。
　　“余生，不要难过。”
　　“程盼......”
　　“听话，不难过。”
　　“好......”

　　“干净吗？”许疯子问。
　　余生简直控制不住的全身颤抖，他控制不了。
　　“不怕，余生。”程盼依然牢牢握住他的手，眼角泛起红，“不怕。”
　　“我......”
　　“余生，”许哥喊他，似乎对“干净”，特别是“一直干净”颇有微词，“说一说，你看到我怎样操和你长得相似的男孩儿的。”
　　闻言，刚刚被砸的那个小男孩儿，和他一样，抑制不住的颤抖。

　　“因为你不肯，”许哥招手让那个小男孩儿过来，“连累了多少和你一样大的小男孩儿啊？”
　　那小男孩儿几乎是恐惧的走到许哥身前，额头全是血。
　　许哥转头问他：“他不记得了，你来回答，怎样被我操的？”
　　那小男孩儿全身颤抖，眼泪狂流，一个字都哆嗦不出来。
　　“答。”许哥冷冷道。
　　余生忍无可忍的颤声道：“我记得！我他妈记得！”
　　“哦？这样啊。”许哥回头看着他，“回忆一遍。”
　　余生刚想说凭什么，就看到那小男孩儿跪了下来，朝他......磕头，一言不发的磕头。
　　他的胆战心惊，战战兢兢......余生清楚，他知道。
　　他、知、道......

　　他痛苦的开口：“许哥......不喜欢强迫人。”
　　许哥挑眉。
　　“许哥，”余生牙齿上下撞的乱响，“喜欢别人服从......”
　　“许哥......群......群......的时候......群的时候......”他说不出口。
　　“许哥......看见血的时候......”余生颤抖着，不知道怎么说。
　　“余生，”程盼打断了他，“不说了。”
　　“许哥......”余生真的是抖似筛糠，他真的全身不停颤抖，他以为他忘记了......他以为他不记得了。
　　他以为他不记得这个许疯子......是怎样把人折磨的如同哑巴一样，连求饶都不敢......

　　他以为他不记得，这个神经病......是怎样把和他长得像的一个个男孩儿搜罗起来，逼他学，逼他看。
　　逼他接受终有一天，他要这样操｜他的事实。
　　他以为他不记得，每一次这种事过后，他看到人被抬出去，许哥都会出来问他，还要什么时候才准备好被他上。
　　他说他准备不好，他就操别人，不急，他可以等，等他心甘情愿被他上。
　　余生一开始的愧疚，绝望，恐惧......到最后变得麻木。
　　他木然地看着别人，因为和他长得相像，而遭受这样的侮辱。
　　他木然地，在每一次许哥这样后，沉默以对。
　　可木然过后，他更多的是愤怒。
　　即便知道，这些男孩儿大部分是为了钱，或利益才跟着许哥，他们甚至还会主动勾搭许哥，可是......
　　无论是怎样的初衷，他们被对待的方式都......太可怕，太残忍......

　　“我不想记得......”余生奔溃起来，松开程盼手心，想后退，也不敢去看程盼，“我已经忘了......我都是闭着眼睛的......我......”
　　可他......听得到。
　　他从未亲眼见过一次，因为不愿，可每一次，落进他耳朵里，那夸张到可怕的折磨人的方式，以及......他从没听过许哥身下人一句求饶的哀嚎。
　　全是......全是可怕的疼到窒息的闷哼。
　　没有人敢反抗他。
　　自己也是。

　　“不想记得？”许哥凉薄的声线低低响起，“余生，为什么不想记得，我对你不好吗？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为什么没回来？”
　　他这次牢牢抓住了余生的手腕：“还交了一个？男朋友，他能给你什么？杀人我都能帮你摆平，他给你什么？”
　　“没......我没杀人......”
　　余生一看到他，连挣扎都不敢，只是死死瞪着许哥。
　　程盼伸出手想去拉他，许哥却自己就这样松了手。
　　程盼立马牵着他的手，拉他退后两步，自己则站在了他身前，隔开了他和许哥。
　　程盼站在他身前，他们也不曾再后退。

　　这个疯子笑了起来，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慢慢低下头，默了半晌，轻声说了一句，声音轻的像不准备听任何回答：“我以为，你会回来的，我以为，你们都会回来的。”
　　许哥说完，背过了身，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程盼可悲的觉得这老大也不好当，至少在他看起来，底下这群妖魔鬼怪都怕他，恨他，迎合他，无一人敬他，爱他，怜惜他。
　　而余生，非常人能等到。
　　而他，也看不懂许哥这一出玩了什么，大费周章求的又是什么。
　　不过，他也不想知道。
　　他不想看到这个人。

　　良久，许哥背影顿了顿，不知道是酝酿情绪再一次爆发，还是终于认了。
　　“明天下午两点，打赢你走，”许哥轻轻开了口，“打不过，老规矩。”
　　他没有回头看余生，挥了挥手：“黄河，让他们离开。”

　　程盼和余生走到门口，他依然牵着余生手，此时轻声开口，言辞明晰：“余生是很善良的人，美好干净的人。”
　　余生微微侧头看他。
　　程盼回头看着许哥，声音坚定：“干干净净。”
　　从始至终。
　　“从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