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196、第 196 章

　　出租开到一半，程盼点开同城跑腿点了海鲜包面，然后让司机转头开回去，车子开到咖啡馆门口，余生果然不在那了。
　　他下车打了几个电话，余生没接，程盼默了一会儿，朝校外某一角落走。
　　在一中待这么多年，有些地方他还知道。
　　巷子里传来熟悉的骂声，他走过去看到什么，他看着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脑袋，“乖乖”挨打的余生。
　　一瞬间什么心情呢，想杀人的心情。
　　他走过去一拳揍在前面那个人肩上，疼的他手有些发麻，那人骂了两句，转过头看到是他，憋着的火又收回去，转头看着吴文风。

　　吴文风冷笑一声，正眼也看着他：“看在你是我儿子朋友份上，赶紧滚！”
　　“朋友？”程盼也冷笑一声，“儿子都不管，管他朋友？”
　　吴文风立马脸色变了：“找死别怪我。”
　　“不怪你。”程盼低头看着抱着脑袋皱眉的余生，怪我自己，没陪到底。
　　也怪，自己......没发现，没留意。

　　“程盼你怎么来了！”怎么就来了！......
　　“那你呢！”程盼微微咬牙，“你为什么会在这！？”在这挨打，在这乖乖挨打，他去扶起余生，“上一次......”他看着余生漆暗躲闪的眸子，“上一次你就被打了......”程盼说，“这次绝对不可以。”
　　他起身准备动手，余生却一把抱住他：“程盼不要还手！”
　　“什么？”程盼简直都震惊了。
　　“你不要还手！”余生再次说，“你不还手！你没事儿！你不还手！我也没大事儿！”
　　“余生！”
　　“程盼！”余生抱着他，抱紧他，“你还看不出来吗！吴文风在折磨我，他不会对我下痛手死手的......我们忍一下......忍一下......”他怕程盼动手惹着那伙人，忙去看程盼脸，程盼脸色特别难看，他知道程盼心痛他，程盼忍不了，可是......可是......余生开口，低声开口，“真的打不过，我还手了，我真的还了......”他有些奔溃，“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啊......小盼，他不打算让我好过，我如果不忍......更不好过......”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余生......”程盼满脸的惊愕。
　　“我知道！知道！”余生低喝，“可不然我怎样？程盼？打吗？打了又如何！我都说了没！完！没！了！”
　　他该怎样告诉程盼，这几次的交手，吴文风清楚告诉他：“我不会打死你，也不会打伤你，你可以还手，老子会打你打的更狠！看什么？老子就是要让你活在恐惧和痛苦中！你如果敢跑，敢转学！老子让你高考都参加不了！姓余的！老子要玩死你！你他妈害死我儿子！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人间地狱！”
　　他依然还手，结果看到了，人多打不过是一回事儿，打得过，更麻烦。
　　吴文风更可怕的缠着他。

　　那边一伙人见程盼来，自发围住了巷口，看着他们笑起来，点起烟：“深情厚谊啊！得！老子们抽根烟休息一下，刚刚打那小子打累了！”
　　吴文风更是冷笑着看着他俩。
　　程盼气的浑身发抖，余生抱紧程盼，也颤抖起来：“你听我话好吗......！听我话！他不会要我命的，也不会打太过分的，他也不想坐牢......小盼，你走好吗？好吗？”他眼泪落下来。
　　“我不走。”程盼说，“我去找人帮忙，我们一起去......”
　　“打不过！”余生几乎是声嘶力竭，他也不想管现在现场人有多少，他只是不想程盼动手，他压低声音，“吴文风......至少......至少他不会找你麻烦，他不会找你麻烦...小盼......”

　　“我们去找李为国，去找陈默。”程盼哪肯听，起身就想拉他走。
　　余生死死抱着他，“他们都是学生......”他几乎奔溃道，“他连他自己亲女儿亲儿子都不放过，你以为吴依依妈妈怎么死的......你以为吴依依那些伤口，大猩猩那些伤口......不管是李为国，还是陈默，他们是学生......”
　　“报警......报警......”程盼也抱着他。
　　“程盼——”余生哭着，却不是因为自己的伤口，是因为程盼的难过，“别去......”
　　程盼默了下来，伸手摸他脸：“那我......也不要看到你挨打。”他深深看着余生：“上一次......你在我面前，挨打，还有上上次，北方，余生，我不能再看到你挨打了......我不能......”

　　“你不能也得能！”余生颤抖着起身扯着程盼，“你先出去！他们会放你走的！”
　　“我不走！”
　　“你非要看我挨打吗！”
　　“我们还手......余生！我们还手！”程盼说，“就算没有任何人帮我们！就算吴文风不放过我们......我们也还手......”
　　“是不放过我！！”余生咆哮着，“没有你！程盼！没有你！！你为什么不明白！没有你！”
　　“你跟我有什么区别！”程盼也咆哮，“打你跟打我有什么区别！”他看着余生的颓丧，和校服上的脏污，“唯一的区别就是，打你...我只会更心痛......！”
　　“小盼...！你......”

　　余生还想再说，那边有个人道：“够了吧？演什么生离死别呢？烟都抽两根了，过来啊，小子，老子的脚还没踢上去呢！”
　　“程盼你先走！”余生还是想去拽他。
　　“还手余生我们还手！”
　　“十七八个人呢，”余生奔溃大笑，不算人，畜生呢......“还什么手？”
　　“我们还手......”程盼低头就去地上找工具。
　　余生一把抱起他，这不是开玩笑的：“傻逼么！程盼！他们就是在激你！你他妈要是为这些人进去了！不如我死了！！”
　　程盼却说：“要是你现在让我走，我现在就会死！”
　　余生终究顿住了手，他拿程盼怎么办啊。
　　怎么这么不听话啊......

　　那群人的拳头比想象中难捱，程盼还了几下手，开始变得有些勉强，而更可怕的是，余生护在他身前，拽着他衣服，不准他还手。
　　程盼愣着看着余生，和余生多起来一校服的脚踢印。
　　“你他妈......来找死啊，”余生松手又拖住他，“走，出去，先出去，你别管，我过会儿就没事了。”
　　“过会儿？”程盼皱起眉，“你是在干嘛，余生，还手啊！”
　　“程盼，”余生深呼吸一口气，“你听我话，先出去，出去等着我......我待会儿跟你解释。”
　　“你的解释我已经听够了......”程盼说，“说来说去......你还要留这儿挨打......余生......你...”
　　这话未完，吴文风也已经过来了，余生急的想扯他走，又扯不动，烦躁的回过头瞪着那群人：“操|你们他妈的等一会儿要死啊！刚刚没打够是么！傻逼么！”

　　这话一说，对面有人飞一脚踢了过来，余生侧回身扯过他，自己胳膊被踢到了......程盼愣了愣，余生看着他：“看清没！你以为是在玩吗！这是一群流氓！程盼，你知道什么是地痞流氓吗！你见过吗！你！你怎么不听啊！”
　　程盼睁大眼：“......余生。”
　　“别叫我，”余生有些无力的摇头，“你以为如何？跟前几次一样，老子战无不胜吗，还是觉得所有流氓都跟许哥一样......混社会出身却坐在高端办公室拿着杯红酒吗程盼，你想多了，想多了......想的太多，许哥没混出头前，跟他们也没区别，也是流氓，无赖......包括我......我以前也是......”
　　余生声音越说越小，程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们跑......跑行吗？”
　　余生摇摇头：“你走吧，程盼，给我留点尊严，别看我挨打......”
　　程盼摇头：“总要试一下，试一下......”

　　就知道程盼不信，因为余生自己前几次也不信。
　　他没回程盼话，紧紧看着他。旁边吴文风冷冷“哼”了一声：“自己找死，阿星也怪不到我头上。”
　　“......余生，”程盼伸手拉着余生，低声开口，“我们打了找机会跑好吗？”程盼在征求他的意见，程盼还以为和从前，他们打的架一样。
　　余生依旧没回答，程盼侧回头，侧头瞬间，耳边呼啸过一阵风，接着是板砖碎裂的声音，然后归于平静......程盼愣愣抬眸。
　　是余生，余生伸手替他挡下了一块儿板砖，程盼震惊的看着他手腕上的血。

　　“程盼，”余生也低声说，“你没听懂么，打不过啊......”
　　“打不过......”程盼愣了，那群人已经几个成群跑过来扣住他们，“你不说他们不会下死手打你吗？你骗我！你骗我！”
　　说话间，他们被一把拖行几米远扔回巷子里地上，他还没说话，余生已经在......求饶了。

　　“你们放了他......行吗？”余生也被重重扔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我一个人还不够你们打吗？我他妈没还手......没反抗......还不够吗？”
　　吴文风低头挑了块儿新板砖，对准余生脑袋：“以前是够，刚刚不够了，你跟程盼什么关系啊？怎么看着那么不对劲儿？”
　　周围几个人忽然爆笑开来，“是啊，抱来抱去的，还摸脸？”
　　余生冷冷扫着他们，大声回答：“老子是他男朋友！你他妈要敢动他我......”
　　吴文风“啪”一下一板砖碎在余生额头：“你就怎样？啊！”

　　说完又一脚踹过去：“听说你成绩很好啊，尖子生！好大学！前途无量啊！你不是还要参加高考吗！我儿子要没死也跟你们一样啊！啊！！疼吗！前几次揍你见你次次抱脑袋，怎么，怕伤着你聪明大脑！”
　　余生被打的整个人没吭一声，也没回话，脑袋前额上方破了一个口子，血直流。程盼用力挣开依旧扣着他的俩人，这次手是自由的，没被捆绑，他有些绝望的甩开那两人，上前两步抓着余生的手，双手发颤的抬起眼，他看着，吴文风。

　　“怎么？”吴文风也看着他，“想给你男朋友报仇？”
　　吴文风笑着说完把那块砖头扔下来，用脚踢到程盼面前，抬了抬眉：“来啊，砸回来啊。”
　　“好，”程盼点头，拾起砖头，“砸回来。”

　　然而触到砖头一瞬间，手上就空了，吴文风踢走砖头，招呼手下人围过来，程盼只感觉到耳边闪过的一群人声和一声熟悉的闷哼，余生回身护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那些......刀光剑影。
　　没挡几下，他和余生被踹的往地上滚在了一起，而余生用力抱着他，护着他......
　　程盼想拉开他，可余生抱他抱得越来越紧，而余生的身上，背上，腿上......
　　程盼哑着声：“余生......起来，起来......起来还手啊......起来......”
　　余生只是摇头，把头埋在他脖颈前：“别还手，小盼，打不过，我们打不过啊......”

　　他想拉起余生，离他们最近一个人，打着打着抄手捡了块儿尖锐的石头，对准程盼，那人笑着看着他：“文哥！我打这尖子生了！阿星从小就喜欢的要死，让他陪着去吧！”
　　“陪你妈啊！少他妈陪不陪！真出事儿了你坐牢！？老子儿子没了老子也要折进去么！！”
　　“嘿嘿......”那人笑笑，“那我轻点！”
　　那人说完，砸了下来，程盼只来得及感到眼前一片黑暗，而再次看到光明，是余生突然侧身，整个人紧紧抱着了他的脑袋。
　　程盼挣扎起睁大眼，看着余生满脑袋的血，和他脸上......突然出现的......痕。

　　“余生......”他怕的声音极度发抖，“你的脸......你的脸。”
　　“没事没事，”余生摇头，双眼挣红继续紧紧抱着他，“你没事就行，你没事就行......我没事......”
　　程盼怔怔盯着他左侧脸颊那一条狰狞，恐怖，被尖石子下拉划出来的血痕，血痕往外扑着血......他伸出手却不敢触碰。
　　原来真的......打不过。
　　原来真的，打不过......

　　一直到最后，余生哑了嗓子，拼命压着绝望的声音：“打不过啊......我们，打不过啊......程盼，你别还手，别......别还手啊，打不过......打不过啊。”
　　打不过么......打不过你也不要一个人......不要一个人。
　　程盼也抱着他，护住他。

　　这场“被动”的打挨到巷子口来往有人经过，往里看了几眼，那群畜生才停下来。
　　余生感觉腰都快不是自己的，程盼也好不到哪去，最后抱起他，死抱着他，和他一起受着，他忘了，程盼怎样都说不听。
　　现在好想和程盼算账哦，不来管这闲事儿，兴许他能少挨两脚。
　　巷子这会儿很安静，只有几句畜生低低的笑语，余生抬手擦了擦程盼眼角的泥巴土，想骂他两句，开口就吐了血，他疼的瞬间皱紧眉头，在心里把那群人骂开了。
　　吴文风那傻逼站在边上看着他俩，又冷笑一声：“患难与共啊，挨打都舍不得对方多挨两下。”
　　说完抬眼瞧着程盼：“我儿子死前病那么重，怎么也没瞧你来看看他，忙着跟你男朋友苟且呢！”

　　啊呸！余生恶心的抬起眼：“拉我不够，还要拉程盼是么，”去他妈的忍他妈这么久，还是对程盼下手了，他恶狠狠看着吴文风，“自己儿子为什么自杀你在这儿装什么瞎！浑身伤口，藏都藏不住，要不是你......”
　　这句话果然没说完，吴文风跟踩到逆鳞一样上前猛地朝胸口踢了他一脚，余生被踢的连滚几米，还没来得及认真感受疼痛，他又被连人带心的提起来，丢到吴文风面前，而程盼也已经被带着的一堆人架了起来。
　　说实话，现在就他妈跟条狗一样，他不愿意去看程盼的表情，他盯着面前慢慢解了裤子的吴文风。

　　吴文风反正是疯了，他狞笑了笑：“是啊，是我，是我逼死我儿子的，我就是个流氓！今儿让你看看什么才叫流氓，打这么久，一泡尿憋死老子了。”
　　......幸好，只是撒泡尿，余生居然有点儿庆幸，老流氓没鸟哥那么多弯弯绕绕，真要有，余生觉得他也没力气还了，太难熬了，一拳一拳，一脚一脚。
　　他叹了口气，沉着声：“闭上眼。”
　　没有回答，但他知道程盼听清了，他自己也慢慢闭上眼：“程盼，你闭上眼。”
　　黑暗里并没有声音传来，余生只感觉到脸上冲劲儿的液体流过，紧接着是周边调笑的声音，接着是越来越多，四面八方的液体，从他头上，脸上，头发上，伤口上，心上......流过。
　　程盼始终没说话，余生轻轻笑了笑，果然，一中听得懂人话的。
　　果然，世界上最理解他的。
　　果然，世界上最心疼他的。
　　果然，全宇宙他唯一爱的。

　　这场戏，终于唱到尽兴，吴文风一行人离开了巷子，程盼那边没传来声音，余生难受的有些想吐，脸上也不知道被划多大个口子，又......会不会被感染。
　　他擦了擦眼角，缓缓睁开眼，他有些不敢看程盼，而程盼跪在他面前，很认真很认真看着他，认真的怕他下一秒会消失一样。
　　余生往侧闪了闪：“我挺脏的，你别过来。”
　　程盼轻轻摇头，跪着朝他靠近，余生烦躁的一把推开他：“我说了，我他妈脏！你别过来！”
　　然而程盼依旧摇头，双眼蓄满了泪水。
　　哭哭哭！哭个屁！余生瞪着他：“你来干嘛啊！老子被你害的今天多挨多少下！叫你别还手别还手！你现在知道了吧！他们就是一群疯子啊！啊？程盼！不是你教我的道理吗！忍忍吧！我们忍忍吧！”

　　说到最后，他自己没忍住嚎了起来：“程盼，我们忍忍吧......真的忍忍吧，忍忍吧，那群人是流氓，我们打不过啊......忍忍吧，本来你不用挨打的......现在你也受伤了......”
　　程盼没说话，而是继续朝他近了两步，还伸出手......
　　“别靠近我！”余生拼命摇头，“我身上......我很脏，别把你沾到了......我真的，真的最怕沾到你，我真的真的不想沾到你......你不知道，你刚没看到，我身上，我他妈身上全是......”
　　“我知道。”程盼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然后闭上眼凑近他，轻轻在他嘴唇上点了一下，然后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瞧，程盼他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