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198、第 198 章

　　扛？谁来告诉他怎么扛？
　　一群学生，一群老流氓，一群人生刚刚开始，一群打了半辈子混架的人，谁来告诉他，怎么扛。
　　他们倒是想帮自己扛，也得看看他自己配不配！
　　他倒宁愿吴文风来个狠的给他捅成重伤，他好送他回监狱，可这人精明着呢，按着度打......
　　无数个度，无数次。

　　余生没管轩辕朗什么心情，侧头看着现在他唯一拖累的人，程盼正在写作业，外面已经秋了，程盼的脸色跟这秋天一样，死气沉沉，真的，要不是每天抱着的是个活人，他都觉得程盼就快死了，陈默说的对，程盼瘦成这样......程盼看着，实在太苍白瘦弱了，跟个......跟个皮包骨一样......
　　很累么，很累吧，累成这样......又过成每天背着一麻袋书逃跑的日子，跑还跑不过......跑，都跑不掉。

　　“程盼，”余生喊他，“你累吗？”
　　程盼点点头，皱着眉继续写着那一堆作业：“很累啊，作业太多了。”
　　“很累啊......”余生轻轻笑了笑，回过头。
　　好累，啊。

　　之后一段日子，陈默对老姐的保护，面面俱到，连餐馆有人中毒进医院，商业街已经打起来了，余生都是从别人嘴里碰巧听过来，自己完全收不到信儿。
　　是吴文风搞得鬼？孙子还没放弃，是想逼他学他儿子一了百了吗！
　　傻逼！餐饮店被找茬儿一定要先投个毒吗！有没有文化！直接撞死在门前以示决心啊！
　　余生没来得及跟程盼知会一声，自己跑了出去。
　　赶到的时候，巧啊，又是新一场架，自家店正在被砸，陈默带了很多人，跟吴文风那群人混成一团，陈默看到他来，跑过来抓着他远离人群。

　　“我姐呢？”余生问完，转眼踢翻朝他跑来的一个人，这人平常欺负他很惯，被踢的瞪大眼，不可思议，马上又围过来，余生一下掐着他脖子，用劲儿废了他胳膊。
　　那人满头大汗瞪着他，余生冷冷看着他，松了手，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他，转头看着陈默：“我姐呢？”
　　话刚完，就听到一声暴喝，他和陈默同时转过头，前面有个人从地上捡起店里打架拆散的木凳子，朝站在那边儿的余盎然拍过去。

　　余生瞬间感觉心脏都吓停止了，他和陈默急忙跑过去，而陈默吓得满脸发白。
　　那人的木板最终还是在他们赶到前落下，却不是落在余盎然身上，而是......砸在比他们跑的更快更急的张达肩上......
　　木板硬生生碎成两半，练了铁肩功的张达咬着牙回头把那人一脚踢滚几米，又回头看着余盎然，不停重复：“没事儿吧？没事儿吧？哪不得劲儿？你别哭啊......我，我砸死那群王八羔子！”

　　余生和陈默同时停下脚步，看着那一对儿患难鸳鸯，老姐居然没忍住哭了，一脸的......委屈，明明没砸到......还是很委屈的眼泪，从来没流露过的眼泪......
　　看的余生愣住，也看的陈默再也没敢往前迈一步。
　　他侧过头，陈默的眼里万千，全是沉默......
　　余生等了两秒，拉着他跑过去，盯着老姐，老姐看到他俩没事儿，急的又差点儿哭，张达揽了揽她肩，余盎然才点点头。
　　余生正准备问问老姐有事儿没，陈默先开口了：“......姐。”
　　......声音干巴到简直不像个人发出的。

　　而余生几乎跟老姐同时目瞪口呆，余生扭头盯着他，陈默刚刚叫了老姐......姐？陈默第一次叫余盎然......姐？
　　“姐，”陈默低低又重复一遍，“你没受伤吧。”
　　余盎然愣着摇摇头，陈默笑了笑：“我想也是，达哥，会保护你的。”
　　这句达哥一叫，张达也愣住了，余生默默叹口气，转头看着自家店铺，残破不堪，七零八落......这就是，忍忍吧？
　　“警察来了！”人群里突然有人吼了一声，余生侧过头，林城飞。

　　程盼报的警，他跟在林城飞后面走过来，上上下下看着他，轻声说：“不忍了。”
　　余生点头：“不忍了。”
　　是啊，去他妈的忍忍吧，那群人去死吧！
　　妈的没完了！
　　有警察的处理，那群流氓跑的跑，抓的抓，老姐情绪也恢复了，不好意思的红着脸，当刚刚那事儿没发生过。
　　余生偏头看着陈默，陈默跟个癞皮狗一样，又恢复平日神色，瞧着他笑了笑，又冲着余盎然喊了几声“姐”，接着进屋清点摔坏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了，当自家店一样，自家店长弟弟。

　　他们剩下一行人去了警局，这次，包括以前几次店里找茬儿，的确都是吴文风干的，可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也定不了他长刑。
　　这片儿区域不归林城飞管，林城飞罩他们很难，更别提，吴文风本来就是个流氓。
　　林城飞考虑了一下情况，建议在收集到吴文风确凿犯罪证据前，张达带着余盎然回老家，而余生，则留在学校办理住读。
　　这的确是个办法，学校的确比较安全。余生看着旁边的老姐和程盼，老姐跟着达哥回东北避避风头，正好店铺也砸了，程盼......没有了自己，就算走夜路也安全吧。

　　老姐还是放心不下他，余生对她保证自己一定能躲就躲，不能躲也要躲之后，老姐才点了点头，出警局之前还狂骂他挨这么久的打也不跟她讲，看着他脸上伤口更是气的差点儿掐死了他，余生非常无语，说的跟老姐店里破事儿，他就知道一样。
　　程盼那儿......大概想陪他一起住校，但也只能想想，余生知道，程盼老好人，更是个......孝顺孩子，得回家啊，妈妈还在等他呢。
　　于是出了警局，老姐和达哥回家收拾行李了，余生想了想侧头看着程盼：“今天那群疯子应该不会再找麻烦了，我去趟店里，找找......陈默。”

　　电话还是打不通，余生直接回了店里，果然，陈默还在店门口蹲着，低着脑袋玩着狗尾巴草，季都过了还有。
　　店里已经收拾好了，虽然什么都被砸没了，可陈默打扫的还是很干净，半闭着卷帘门，像在等主人回家。
　　余生走过去跟他蹲下：“我姐跟达哥要回东北，店应该要盘了。”
　　陈默点点头：“嗯，我知道，姐刚给我打过电话，明天的机票。”
　　余生很想说你电话挺神奇啊，但他还是换了个方式：“陈默，你想哭就哭会儿。”

　　陈默继续玩着狗尾巴草，摇摇头：“我有什么好哭，她那么喜欢北方，这次不得吃锅包肉吃腻，我做的......又不好吃。”
　　余生不知道怎么接他这句，陈默笑了笑又说：“哎，都这时候了，你叫我声姐夫吧。”
　　“要不要脸？”余生斜他一眼，没忍住又说。
　　陈默勾着嘴角继续笑：“我以前，觉得我挺能耐的，要脸有脸，要钱随时都能挣，朋友一大堆，女人......一大堆，个个爱我爱的死去活来，可......”

　　陈默默了默，接着下一段：“可我......我拥有这些，我每天睁眼，都不知道今天要干嘛，能干嘛，余生，我从小没父无母，我真不觉得自己惨，我只是有点孤单，姐，姐......她让我不那么孤单。”
　　能孤单吗，余盎然那脾气......又管你又骂你又真心爱你......余生叹口气，回身看着自己家店铺，这店铺开了这么久，自己来的次数，一个指头能数清，而陈默，就跟在这儿扎根一样，他回眼看着陈默“孤单”的背影，其实老姐不和沈文丰在一起，跟陈默也没多大可能，他都能猜到一二，陈默自己未必不清楚。

　　“何苦。”良久，他说了一句。
　　“是啊，”陈默点头，又淡淡笑了笑，“何苦，等我十八岁，继承遗产，就不苦了。”
　　“遗产几位数？”余生问。
　　陈默比了个数字，余生瞪大眼：“姐夫......”
　　陈默笑了笑，再没开口。

　　老姐在第二天离开了，他们一路送到机场，离别的时候，余盎然轻轻张开手想抱抱陈默，不过陈默躲开了，这个告别的拥抱，余生知道他不想要，老姐只好转头又拍了拍他肩，再嘱咐了他俩和程盼两句。
　　老姐走后二十分钟，陈默转机去了另一个城市，上飞机前，余生看了看他的身份证，陈默今天满十八岁......
　　飞机起飞前，陈默给他发了一条微信。
　　——我去找齐然，过冬前回，保重好自己，你现在真的很丑。
　　“你很帅么？”余生关掉界面，牵起程盼的手，“现在轮到我搬家了。”

　　高三寝室已经住满了人，余生被安排在一间有初中生，高中生混合的宿舍，搬进去的那天，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沉。
　　程盼陪他走进宿舍楼，宿舍在一楼，有一股潮湿味，房子太老，墙面都长了绿毛。
　　余生深呼吸一口气，推开宿舍门，这时候是下午饭点，房间一推开铺鼻而来就是一大股泡面味，混着男寝独有的烟味，脚臭味。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抬眼就看到地上的脏袜子，还是单只。
　　久违了，熟悉的八人间，烦透了，南方的霉天气。

　　寝室其余人瞟了瞟他们，自顾自继续吃泡面，余生也懒得跟他们打招呼，挺累的，真的，他根本没心思应付这些。
　　程盼也难得的没充当老好人挨个问好，走到门边唯一剩下那张，板都翘起来的木床，上面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
　　默了默，程盼把那些东西搬下来，开始帮他铺床，铺完床又把他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从包里拿出来叠好在床边的小柜子，柜子很脏，程盼还打了盆水，里里外外擦的很干净，才把东西置进去，余生静静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一切完毕，程盼里外看了这地方几眼，都没说话。
　　他知道程盼想什么，环境实在不乐观，但安全。
　　他扯了个笑看着大忙人程盼：“饿啦。”
　　程盼点点头，拉着他的手，暂时逃离了这里。

　　今晚晚自习上到全校快要走光，宋阿姨电话都打三四个，短信微信更别提，一直到最后一道铃响，程盼才开始收拾书包。
　　余生牵着他的手，送到校门口，程盼骑好自行车跟着最后一拨高三尖子班的人出了学校。
　　余生也转头朝宿舍楼走。

　　今天第一晚，他知道自己会有些不适应，但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推开门就是各种打游戏声和说话声，他对床还有个男生边游戏边连麦边拿起一面碎镜子照。
　　他知道......这群初高中生不属于初三，高三年级，没升学压力，但就算不学习，都这么晚......不睡觉么。
　　他下自习都快11点了......

　　那群人抬眼瞅了瞅他，还是没有继续安静下来的打算，就连地上，那些原本放他床上的那堆杂物，也没人来认领，他走之前怎么摆放，如今依然怎么摆放。
　　大家盯着他，莫名笑了笑，有个人看他一眼还对隔壁床说了一句：“嘿！衣服穿上！宿舍进了个色魔，保不齐晚上把你怎么样。”
　　对床那人愣了愣，赶紧放下魔镜，两下穿上衣服，又钻进被子一阵捣鼓，估计在穿裤子。
　　还真是......想多了。

　　想洗个澡，但没有热水，更没有独卫，余生忽然觉得自家小仓库挺靠谱......
　　他拖拖拉拉，主要很艰难的在外面公共洗漱台洗漱好，再回寝的时候，大部分已经睡了，只有一个还在打游戏，他钻进床里给程盼打视频电话，程盼接的很快，看到熟悉的脸时，余生没来由觉得很难过，老姐......也走了，这个城市，只剩他一个人。
　　程盼皱了皱眉头：“睡不着么。”
　　“我想你，”余生压着嗓子，“好想你。”
　　“乖，我明天早点来学校，”程盼说，“早点睡，睡不着找我，我陪着你。”
　　余生点点头，他也的确困了，他没舍得挂电话，转成语音，带着耳机闭上眼睛。

　　这夜睡到后半夜，余生被真的好久不违的久违呼噜声吵醒了，他烦躁的皱着眉，看着黑暗里声音方向，这呼噜打的挺有水平，一直不在一个调上！
　　其余人是习惯了吗？
　　他蒙住脑袋，可呼噜声还是钻进他耳朵里，算了......忍忍吧。
　　他吸了吸鼻子，耳机里轻轻传来一声......他的名字。
　　程盼还没睡？他继续吸鼻子，哑着嗓子：“有人打呼噜。”
　　“听到了，”程盼说，“打的不稳定。”
　　“嗯，”余生没好气，继续满口委屈，“高低起伏，雷震子啊！”
　　程盼低低笑了笑，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
　　在暗暗的夜里，余生，余生，余生，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程盼在索魂么......

　　第二天一早余生刚出宿舍楼就看到程盼，程盼今天没穿校服，穿了一件毛衣，白色的，又和他同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买的，要不说皮肤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何况程盼本来就好看。
　　好钟他的意。
　　他走过去拍了拍程盼肩膀，又从后面抱住程盼，程盼侧头看着他勾起嘴角，提起手上的......牛肉面袋：“你最近身体好点儿了，多吃点儿。”
　　余生又抬起眼看着程盼，他没好说，感觉你最近身体不怎么好，昨晚那么晚都没睡着。
　　“我们去食堂吃吧......”余生说，“顺便买点零食放教室，你饿了......我们饿了都可以吃！”
　　“好啊。”程盼笑着。
　　程盼笑起来，多温柔美好啊，余生也笑：“我爱程盼！”
　　“很久没说了。”程盼说着牵起他的手。
　　“急什么，”余生握住程盼......冰凉的手，“我会说......一辈子的。”
　　才秋天啊，程盼手怎么这么凉了......
　　余生握紧他的手。

　　他们去食堂买了不少高热量的小零食，提着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执勤的人。
　　一男一女，女是陈琪，男是她那个学生会前男友。
　　陈琪拦住了他：“不准带零食出食堂！”
　　余生好笑挑眉，扫了眼四周：“大家都能带出食堂，今天又没有领导视察，你拿鸡毛当令箭呢？”
　　学生会那男生皱起眉：“怎么说话呢，本来执勤就是抓这个的，偏不让你们带了怎么着吧？”
　　这几句，周围的人都围拢了过来，陈琪笑起来看着他：“不过嘛，我们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余生可以带！”
　　那学生会男生还想再说，陈琪推开他，看着余生：“程盼不可以！”
　　“找茬儿是吧！”余生看着她。
　　“程盼就是不可以带。”陈琪也看着他，“就、他、不、可、以。”

　　程盼觉得实在有点尴尬，现在周围人还越来越多，他想说要不算了吧，余生突然拿过他手心里的零食小袋，一包一包拿出来，一包一包塞进余生自己校服兜里，裤子兜里，塞得满满当当，干干净净。
　　等他装完，面无表情回头看着陈琪，二话不说牵起他的手走出了食堂。
　　陈琪气的在后面大骂：“余生你混蛋！”
　　而程盼被他牵着，一步一步离开了拥挤的人群。

　　“...余生。”他喊。
　　“在，”余生边走边侧头，“怎么了？”
　　“没什么......”程盼只是喊他，“余生。”
　　余生则是笑着带他跑起来，“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
　　他一口气背了很多。
　　余生说：“程盼，我一定要和你一个大学，等我。”
　　程盼想起自己现在的成绩，可能不用等了......

　　“余生。”他又喊他。
　　“嗯？”
　　好多个时刻，都好......爱你，程盼只答：“没什么，叫你一声。”
　　“我的盼盼真的是......”余生歪头看他，“我爱你。”
　　程盼笑起来。

　　住宿生活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越习惯余生越觉得委屈，但......程盼给他的陪伴是每晚的，委屈在一个一个视频，一句一句有问必回的话里，奇迹的没了，他也慢慢习惯“雷震子”雷声，就连艰苦的环境，也被程盼大力出奇迹改善了。
　　程盼会每周来宿舍帮他打扫，还替他稍稍装修了一下，换了好看的被套和干净纯白的墙纸，宿舍人从开始的厌恶到后来对程盼的认同，毕竟这么好个男朋友，弯一弯怎么了......何况老好人每次来还给这群小屁孩儿带吃的，那群小屁孩儿吃完不好意思，还说会帮着程盼照顾他，程盼只淡淡一句：“你们晚上早点睡就行。”
　　......腹黑狗。

　　一切看着都很好，只是偶尔打电话时，程盼会断几分钟线，有一次程盼没来得及掐掉电话，他听到宋阿姨的哭声......
　　那晚他主动掐了电话，程盼问起他，余生只说自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爱程盼......

　　再后来，天气也越来越冷，一件毛衣勉强不住，得套薄羽绒了，雨水也越来越多，快冬了。
　　程盼学习成绩依旧稳定，他又开始很努力，很快提升起来了，毕竟夜比他还能熬，他自己的成绩，余生不想夸，但真的挺好，偶尔周考月考还能进一班前十，虽然很偶尔。
　　偶尔到，每一次程盼都会奖励他......
　　至于吴文风，他没怎么难为程盼，目之所及，余生没看到程盼身上的伤口，也有可能冬天裹太厚，但程盼表情挺自然，不像时刻挨打的。

　　但余生知道那疯子还不肯放弃找自己茬儿，他只能尽量减少自己外出的次数，反正采购食物也都有程盼。
　　他就算实在要出校门，也会戴个口罩，这时节得感冒的多，校园不少人戴口罩。
　　特别一班人......开始是武样和曾凡友戴，后来轩辕朗也戴，半仙也会戴......不过是自制斗笠，不如不戴......

　　再后来，一班人出门必戴口罩，一直到现在，全校人似乎都有默契的出校门戴口罩，吴文风在一众校服口罩里找不到他。
　　余生知道，这事儿肯定是复姓家族......他也知道，学校里的同学，在保护他们......
　　不管是否知道情况、知道多少情况，同学们......保护了他们。
　　口罩帮......他是帮主。
　　当然，自己多戴了顶帽子，他的微长发，太显眼。
　　似乎都在好起来，没人再挨打，成绩也在稳步上升，只等高考，离开，或者吴文风坐牢......
　　这个似乎似到一通电话打进来，很熟悉，很陌生，很久没联络的......宋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