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225、番外2很多年前

　　番外二：很多年前。
　　程盼自有记忆起，头顶全是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搬到城里的第一天，他抬头看着挡住云层的高楼大厦，低头是陌生的父母。
　　这一晚是失眠，他想念外婆，想念外公，想念表姐。
　　天蒙蒙亮，老妈已经买好了早餐，是包子和豆浆，这在乡下是稀罕物，不同于外婆每日大早的油炒饭。
　　程盼坐下啃了个包子，问起了老爸，老妈一脸不高兴，他也没敢再问。
　　应该又去大伯家了，爷爷奶奶走的早，只剩这两个兄弟，哥哥常年生病，弟弟常年忧心。

　　这两年老爸老妈在外地做起了生意，红火的时候老爸却突然要回来，老妈没什么意见，为了亲情。为了他。
　　而老爸，也是为了亲情，老爸拉着他说：“盼盼，你多顾着妈妈，爸爸对不住她。”
　　程盼很想问不能一起顾吗，但他也没问，老爸在灯下拉着他的手，有些无奈：“可......那是我哥哥啊，从小什么都顾着我的哥哥啊。”
　　好吧，那他顾着妈妈。

　　之后的日子，用不着程盼顾，老妈很关心他，程盼帮不了任何忙，他暂时能做的只有接受关心。
　　老妈举止还带了些弥补性的爱，程盼觉得不用，他在外公外婆那儿长得很好，脸蛋圆，心里全。
　　搬回城里的好处就是不用再被表姐逮着留长发，扎辫子，只是坏处更多，他很多时候想念起晚间新闻，外公的茶水和叮咛，外公眼都不转的盯着新闻：“文文！盼盼！跑慢点。”
　　还有去山里时，外婆背篓里的奇形怪状，表姐从学校回来后，给他带的卡片。
　　好多好多，还有他的萤火虫。
　　老妈的关心在开学前停止了，很突然，他一直等着老妈带他去剪头发，而老妈，却在一日比一日，家里安静的氛围中，跟老爸爆发了程盼眼中第一次大争吵。
　　昏天黑地，直到开学。

　　也是那一天，他见到了从外地旅游回来的同小区住户。
　　妈妈还在和爸爸吵架，程盼背着书包，站在小区门口，他今天小学报道，但他不知道路。
　　那个小男孩儿就是这样闯进他视线的。
　　“先回去放行李！你快点！余生！”有个大姐姐喊。跑得很急，程盼没看清人影。
　　紧接着一个......长的十分漂亮，穿着也十分好看的，小男孩儿身影跑进了小区。
　　这次他看清了。

　　“姐......我书包......”那小男孩儿风风火火跑进来，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他。突然停了下来。
　　程盼依然看着他。
　　不过是有些怯怯的，因为对面看着和他同岁的这个男孩儿，漂亮的太惹眼了。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
　　“余生！”那大姐姐隔着距离又喊，“快去换校服报名！”
　　叫余生的人，却是眼都不眨的盯着他。
　　盯到程盼脸颊微微泛红。
　　“...来了。”余生低声回答，脸颊也微微红了。而脚步，却依然，久久停留。

　　程盼没想到自己和他一个班。
　　他坐在最后一排，而那个男孩子坐第一排。
　　开学第一天，程盼因为没穿校服，被老师罚站在门外。还严厉斥责了他。
　　老师不知道他是插班生，他没有校服。
　　他站在门口，有些无措。这时有另外一个人也从教室里出来了。
　　是他......也没穿校服。
　　可......可程盼知道，他有校服。

　　‘他’横着挪动了两步，又挪动了两步，像个小螃蟹一样。左顾右盼，最后默默站在了程盼旁边：“你好......我...我......我叫余生！”他说着脸又红起来，“杜老师她不知道你插班生！还有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你以后一定能坐第一排！她......她也会很喜欢你的！”
　　“好......”他点头，回答，“程盼。”他的名字。
　　“......程盼......程盼，”余生念着，微微低下了头。“我们一个小区的......”
　　他看到余生低着头......扬着嘴角，他点了点头：“嗯。”
　　“那......”余生又说，“明天早上我等你！一起......上学！”
　　“好。”程盼点点头。

　　余生又笑了起来，“那......待会儿放学也一起回家！”
　　“你妈妈不来接你吗？”程盼问。
　　余生摇头：“我幼儿园起就自己回家了！你不要害怕！我保护你！”
　　“好......”程盼又点头，他们小学和他们小区一个方向直走就到。路上算挺安全的。
　　老妈和老爸吵着架，应该也不会来接自己。
　　余生又从兜里拿出一个棒棒糖，拆了递给他。
　　是白雪公主造型的棒棒糖...
　　程盼微微愣住。
　　余生又从兜里拿了一个王子造型的棒棒糖：“一人一个！”
　　程盼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时，广播室传来了音乐声。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Re So So Si Do Si La
　　So La Si Si Si Si La Si La So...～”余生也跟着和起来。
　　“这是什么歌？”程盼问他，轻咬了一口棒棒糖，“很好听。”
　　“周杰伦！晴天！”余生也咬了一口，“你没听过么？”
　　程盼摇头。
　　“那......我家里有碟！”余生想了想，“我还是带给你听吧！”
　　程盼看着他，微微愣住。
　　余生说：“或者我去你家......我认识你妈妈。”
　　认识我妈妈？程盼愣着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发出“蹦”一声，窗户突然碎了。
　　余生也是同时扔掉棒棒糖，一下牵着他，跑远好几步。
　　程盼真的呆呆的。
　　就听到杜老师在里面骂：“李二狗！窗户怎么回事儿？！”
　　“老师！”一个憨憨的小男孩儿声音响起，“是余生机干的！他早就把玻璃弄碎了！”
　　“李旺财这个叛徒！”余生说了一句，又添了一句，“竟然栽赃陷害我！”
　　他说着回头看着他：“你吓到没？”
　　程盼摇头...低头看着余生牵他的手。
　　余生这才一下松开，脸顿时...红的可怕。慢吞吞说：“我......我......”他什么也没我出来。

　　余生从那天后，和他成为了朋友，每天早上，余生都会早早在他家楼下等他，有时会带个牛奶，有时带包奥利奥，有时是个小蛋糕，说是有时，几乎是......每天都有。都是程盼从前不曾吃过的。
　　每天晚上，也会跑他家来玩，来做作业，来陪程盼听歌。余生的碟子全搬来了他家，还很细心的教程盼英语发音，因为班里一直有英语课，程盼以前在乡下没学过音标。
　　所以他英语这科很差，但是......他英语考试成绩却不算特别差。
　　因为......同一组坐第一排的余生，每次传卷上去，都有替他悄悄改正选择题答案......
　　程盼也没有阻止他。也没有告老师。

　　除了考试，上学的时候，余生也和他形影不离。
　　一直保护他...他走到哪，余生跟到哪。
　　余生总是在他身后，一回头的地方，朝他扬着笑脸，特别好看，看得好几次，程盼都脸红。
　　他脸一红，余生也红。
　　都不知道在红什么，可能因为余生好看吧？

　　程盼也不是没有过朋友，他在乡下有两个好朋友，大蛋儿和小娃，他们年岁稍大些，幼儿园读得晚，成绩也一直很勉强，导致每次考完试，他俩都不怎么搭理程盼......
　　他家是“书香世家”，外公写的一手好字，很早就带着他启蒙，外婆也认字，年轻时外公教的。
　　很多天色落尽，夜雨日子，程盼就跟着他们写字，一遍一遍写自己的名字，写到圆满，对这两个字陌生，他接起外婆的名字，一笔一划。
　　表姐则坐在电视机前看虹猫蓝兔当天的首播，第二天再剧透。

　　很多个雨夜，在程盼字写的越来越多的情况里，表姐升了学，去了镇里中学寄读，程盼的玩伴只剩了大蛋儿和小娃。
　　在乡下一群跳的飞起的孩子面前，他们仨显得稍微柔和一点，顶多弹弹卡片，上山下河摸个鱼，最多也就捞个虾，还......挺好吃的。
　　余生跟他们，跟他，不一样的。
　　余生会英语，余生有很多漂亮的新衣服，余生听过许多好听的歌，余生唱歌也好听，余生成绩也好，老师很喜欢他，同学们也很喜欢他。
　　程盼也......很喜欢余生。

　　余生还有很多玩具，大家都很羡慕被余生叫做“谢老怪”的女孩儿，她是余生的同桌，也是余生玩具最多的继承者。
　　在程盼来之前——
　　程盼来之后，都是程盼的。
　　余生的零食，余生的玩具。余生的笑容，都给了他。
　　程盼似乎能感受到，班里女同学对他的敌意。
　　特别在，余生特地给他带可爱娃娃的时候，敌意最多。
　　因为好像，余生是这个班里的小殿下。
　　很多很多同学，都喜欢和余生玩。
　　程盼......也喜欢。但是，程盼每次抱着可爱的娃娃时，都有些困惑。
　　他总觉得。是不是哪有点不对。

　　当然，除了余生，他也和其他人玩，那个人叫二狗，余生唤他旺财。
　　旺财是自来熟，跟所有人关系都不错，他们经常一起玩游戏。余生总是欺负他。因为旺财喜欢称王称霸。
　　今天玩着丢手绢，分组的时候，大家都吵着谁第一组，谁第二组。
　　不可开交。
　　吵着吵着，余生心不在焉听了几句，打断了他们：“好了，先别吵了，这样，我跟程盼一组。你们剩下的划拳！”
　　“怎么又是你俩！”二狗自然不同意了，于是余生又跟旺财吵起来了。李二狗打不过余生，最后只能认了。

　　分完组，他们围坐在地上，余生挪到程盼旁边，有些紧张的牵起他的手，围成一个圆圈：“别怕！待会儿我保护你！”
　　程盼看着他：“不是在玩抓人，你不用保护我，还有，余生，你手心好湿。”
　　“我......我......”余生还是抓着他的手，“我......我紧张。”
　　“不用怕，”程盼说，“如果我被丢到手绢了，我不会丢你的。”
　　“我也不会丢你的。”余生看着他回答。“我永远不会丢你的。程盼！”
　　这一刻，余生有些热血。
　　程盼，还是有些莫名。

　　一周后，妈妈带他剪了头发。
　　那是程盼第一次看到余生怔愣看着他的眼神。
　　接着学校发校服，他穿上了男生的校服。
　　余生哭了，号啕大哭......
　　很多人问他怎么了。余生只是一个劲儿...哭。
　　余生一天没理他。
　　程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放学的路上，他跟在余生后面。
　　走了一半，余生才回头拉着他，眼泪不止：“你是男生？”
　　程盼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程盼无话可说。
　　“你！你！”余生也是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说，“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说完就跑，跑了二十米又回头拉住他，气鼓鼓的，“我！我先送你回家！！”
　　程盼点了点头。

　　他和余生绝交了。
　　莫名其妙的，又莫名其妙和好了，在放国庆后，他从乡下回到小区。
　　余生在门口等他。
　　余生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我罩你！”余生又说，“还有程盼！你以后不可以再骗我！”
　　程盼想说我没骗你，但余生看着还是有点伤心，他点点头。

　　这一次做朋友，和以往不同，以往余生是拘谨的，害羞的，礼貌的。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的，敲门都是轻轻的。来他家吃饭做作业也是十分懂分寸，到时间了就回家。
　　这一次则是......靠近于大蛋儿小娃，余生频繁出入他家，没有时间概念，一赖一整天，他还要和程盼一块睡觉。

　　他们还一起洗澡，余生看到他真的是个男生时，又泪眼朦胧，不过过一会儿就好了，和他在浴室打起了水仗。
　　程盼床小，余生躺在上面，拿出自己的收藏，和他半夜弹起珠子。
　　他还撒娇......程盼很难想象，前段时间天天都嚷着要保护他的人，现在干什么都是：“程盼陪我去嘛～！去嘛！去嘛～”“程盼我想吃你妈妈做的炒饭饭～～”程盼好冷...我今晚要睡你家！你快点去洗澡了来跟我一块睡。”“程盼你作业做了吗？没做帮我做一下......”

　　程盼还是享有余生的玩具权，只不过这次没有了好看的娃娃。
　　也只不过，这一次，他觉得他和余生，特别亲密了。
　　因为，余生睡觉的时候，还会抱着他......

　　他和大蛋儿，小娃也会一块睡，但从来没有......像余生这样，整个身体都抱着他睡觉。
　　小时候，只有学着电视里，过家家拜堂成亲，他看到过大蛋儿和小娃一个扮作新郎，一个新娘，互相拥抱着。
　　也像现在......他和余生一样。小娃扮演的新娘，抱着他的新郎。
　　余生...就这样抱他。
　　他记得，外婆给大蛋儿小娃盖上了喜帕，还给了他们水果糖当作喜糖，程盼也想要，外婆很纵着他，但除了吃糖这一项。
　　外婆说：“等你以后有了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大蛋儿和小娃听到这一句，笑的吃光了所有糖。
　　“好吧，”程盼有些羡慕，“心爱的......人。”
　　他看着旁边熟睡的余生，还有余生牢牢抱住他的双手，双脚。
　　心爱的人——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跟余生一样，考了双百分，于是拿通知书的时候，老师有些震惊，余生倒不怎么震惊，程盼给他抄过许多作业。
　　程盼还认识了余生的姐姐，余盎然。
　　那简直是个耀眼到方圆百里都知道的人物，漂亮，聪明，朋友多，程盼每次见她，她身边都围绕着一堆人，众星拱月般，他很难想象，余生要是年岁大一点，会不会也如此夺目。
　　幸好，余生好朋友只有他一个，余生亲口说的。
　　余生还说：“我要和程盼永远在一起！”

　　而余生的妈妈，有着美丽惊人的外表，也有着惊人的想法：“那你和程盼结婚吧！就像我和你爸爸一样！永远在一起！”
　　而余生怎样回答，余生竟然说：“我本来就准备和程盼......”他没说完，叹了口气。
　　余生妈妈乐得开怀。

　　二年级一整年，他和余生都形影不离，吃过城市多家苍蝇馆，大饭店，大店余生永远刷卡，他是真的有卡......
　　程盼也会请他，吃冰棍，吃零食，余生还请他抽烟......那天真的把余生呛半死。他还一脸淡定，“来，我教你！”
　　看你也不像会抽烟的样子......
　　程盼拿着烟，看余生这样，实在没下口。

　　这一年他们也做起了同桌，都在第一排，日日同进同出...同吃同睡。
　　同年电视开始轮番播出《武林外传》风靡不止一时，程盼和余生，每天下了学，就看到天黑，然后再一块洗澡睡觉。
　　余生总是缠着他一起睡，余生总是粘着他。比之以往更夸张的时时刻刻——

　　就连他的床，都换了大的，也连余生房间的床，都加了程盼的枕头。
　　也是这一年，余生带他开始玩游戏，余生的游戏ID叫：我爱g—r—e—e—n—panda！后面还有一串火星文。一串符号坠在后面。
　　余生说是很久以前取的名，余生沉默了一下，看着他：“你就不用知道了！程盼！”
　　知道什么？程盼不知道。
　　余生又说：“我们现在都大了，有些事你不能知道！”
　　同年夏天，盎然姐升学，程盼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到，小区门口有一个大哥哥在等她。
　　总是笑着等她。

　　也是这个夏，他们去了乡下，余生和程盼天天在乡下爬山下河。疯的像野人。余生还偷瓜......拿瓜。
　　在暑气最盛的时候，余生脱的精光，和乡下小孩子一样，赤脚到处跑。
　　某一天，余生依然脱的还剩一条内裤，扒开看了看，点点头指着自己的说：“这是擎天柱！”说着他又要去扒开程盼的裤子，“好了我看看你的挖挖机。”
　　程盼：“......”
　　“好厉害的挖挖机。你长大了！”余生说着，继续看着。
　　程盼：“......”
　　他觉得余生真的是......他看了看余生的擎天柱，一时之间，脸红了一下。

　　玩到开学那天，余生妈妈早在小区门口等着了，看到晒的黑如碳一样的儿子，又哭又好笑。
　　她抱起余生，狠狠亲了余生一口。
　　余生皱眉：“我同学在呢......”
　　“是吗？”余生妈妈不以为意，又亲了余生一口，“一个暑假不见，还不让妈妈亲了，黑了也可爱，余生最可爱了～”
　　余生的脸全红了，看都不敢看程盼一眼。
　　余生的漂亮姐姐，余盎然也伸出手：“我抱抱......！好久没看到我宝贝弟弟了！”
　　余生爸爸也来抢。余生这下臊的完全不敢看程盼一眼。
　　哪里还有擎天柱的模样——

　　程盼这时也被宋兰笑着牵着回家了。
　　边走宋兰边乐着：“小余生的确讨人喜欢，大眼睛亮亮的看你...每次我都想抱他，不过他好像有点认生，只让他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抱......”
　　程盼回头看了过去，这个视角余生看不到他，但他看得很清楚。
　　余生爸爸也没真抢，而是一直眼神锁在余生妈妈身上。也一直扬着嘴角。
　　余生亦低着脑袋靠在妈妈怀里，也伸手抱着妈妈，紧紧勾着妈妈脖子，他的妈妈一直在亲他，他抱紧妈妈。
　　“好可爱啊！我的余生。”余生妈妈一直亲着余生。
　　而程盼也一直看着。

　　年岁渐长，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年。
　　岁月恍过了夏末，初冬，暖秋，春寒，除了武林外传，他们追过火爆的仙剑，坐起了同桌，一直是同桌。也在乡下蒲公英地里争辩李逍遥喜欢谁，余生爱唱歌，他唱着《逍遥叹》，唱的快乐时，牵起程盼的手。说要带着程盼浪迹天涯！

　　他仿若觉得那是一个朋友间的正常举动，如同每一夜，他们睡在一起，余生总是抱着他。
　　余生说：“我家里有一袋苹果哦程盼！”余生笑着说，“分一半给程盼！”
　　他所有的好东西，都无条件分给程盼。
　　而程盼看着他，雀跃的身影，看着这个身影玩累了跑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