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野野空里

61、第 61 章

　　“嗯，”程盼应了一声，“五班这节是体育课，余生应该还在教室。”
　　“好吧。”李为国没说什么了，转头走下楼。
　　等李为国走远，程盼轻轻刷起袖子，盯着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血迹染红了周围皮肤和校服，不过校服厚，只把内里蹭红了。
　　他走回班里，从包里拿了个创口贴贴上，又慢慢放下袖子，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种刀在哪买的，这么黏肉，拔|出来的那一刻真的挺疼。
　　这要是扎在余生脖颈后方......要么余生暴毙身亡，要么麻杆死无葬身之地。
　　程盼忽然觉得自己救了两个人的命，伤得还......不算太亏。

　　程盼抱稳锅，刚下楼就看到王永泉：“老师，余生在教室吗？”
　　“程盼啊，”王永泉转头看着他，“刚好你来了，听余生姐说你跟那孩子关系不错，你多帮着劝一下，让他跟齐然道个歉，不然这事不好收场。”
　　“余生......”程盼皱了皱眉头，“不会跟齐然道歉的。”
　　余生插队都能插得那么“理所应当”，让他跟齐然道歉，基本是不可能事件。
　　更别提，凡是在一中打架记过的人，一定要在星期一的升旗典礼上，公开道歉。
　　“哎，”王永泉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刚刚嘴巴都说干了，那孩子就是不听，现在只能先停他课，等他自己想明白。”
　　“停课？”程盼看着他，“停什么课？”
　　“如果他不肯道歉，就要停课，”王永泉说，“我也没办法，校长下了死命令。”
　　沉默一会儿，程盼点了点头：“我会去劝他的。”
　　王永泉轻轻叹了口气，接着继续又念叨了......很多句，才转头下楼。

　　进五班的时候，余生正在睡觉，程盼揉了揉耳朵，王永泉话实在太多了......李为国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沉默是金”的绝佳代表，复读机的最好版本。
　　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熟睡的余生，估计刚刚也是被念叨好一通......
　　这一等没多久，他刚坐下来五分钟左右余生就有苏醒的迹象，对面桌子上趴着的脑袋轻轻动了一下。
　　没过两秒，余生换了个姿势，露出侧脸，满脸烦躁的睁开大眼。
　　一双眼瞪的像铜铃，还装满了不耐烦。
　　余生瞪着他眉头紧皱，抬起头继续瞪着他，程盼也只好默默回“瞪”着他。
　　然后两个人互相瞪着对方，没有一个人准备开口打破这僵局。
　　还真有点尴尬，这奇怪的气氛，在这么奇怪的中下午结合处，程盼也不知道余生现在在想什么。
　　反正别惹......免得又炸，少侠砍人，手起刀落......白刀子进，没刀子出。

　　五分钟后。
　　程盼实在有点等不下去，慢慢拿起饭盒，低声说了一句：“吃饭吧。”
　　然后又陷入尴尬的深渊。
　　少侠直接没搭理他，低头又趴在桌上。
　　......
　　程盼放下饭盒，继续等，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他有点困，眼睛一眨一眨开始打盹。
　　本来还有点饿，瞌睡一打，他觉得也没那么饿......胃还能再撑半辈子。
　　接着又打了两分钟的盹儿，对面突然骂了一句，程盼瞬间清醒了，睁开眼看着对面。
　　余生的脑袋已经偏离了桌子，现在抬起头正盯着他：“你很闲吗？”
　　程盼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隔了几秒，答非所问的回了这句话：“先吃饭吧。”
　　“要吃自己吃，”余生说，“老子要回去了。”
　　程盼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操！傻逼！”烦躁的骂了一句，余生拿起书包乱塞几本书进去，推了推桌子，站了起来，然后果然被程盼挡住了。
　　“让开！你烦不烦？”他又推了把桌子。
　　“上完晚自习一起回家。”程盼说。
　　“我他妈停课了，”余生扭脸瞪着他，“不用上破自习，赶紧给老子让开。”
　　“待会儿一起回家，”程盼说，“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关你屁事儿！”余生皱着眉，“齐然那种傻狗来一条老子打一条！”
　　“余生......”程盼轻轻说，“你别胡闹了。”
　　操？胡闹？
　　余生想一巴掌把程盼拍天桥要饭去。

　　“先吃饭吧。”程盼又说，然后打开了锅。
　　锅里是......番茄和牛肉，余生有点懵，他再傻也知道这是程盼给自己准备的，何况他不傻......他这么聪明。
　　“吃饭吧。”程盼看着他。
　　“烦死了！”余生揉了揉脑袋，烦躁的重新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热，程盼又说话了。
　　“余生，”程盼声音很小，“去跟......齐然道个歉吧。”
　　“你说什么？”余生皱着眉，简直不可思议的问，如果他提前知道程盼要说这句话，他一定拍死前一秒“妥协”的自己。
　　接下来程盼沉默两秒，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去跟齐然道个歉吧。”

　　“我操！”余生一把推了面前桌子，那桌子被他推的“咣当”一声响，在安静的教室划过一道尖锐的声音，然而还是没有堵住程盼的嘴。
　　“去跟他道个歉吧。”程盼又说。
　　“你他妈再说一遍！”余生瞪着他。
　　“算了，先吃饭。”程盼叹了口气，没再说了。
　　“吃饭？”余生冷笑一声，“我要不要跟你也道个歉，辛苦你每天给我带午饭啊？”
　　程盼皱了皱眉，低下头没再劝。
　　接下来又互相沉默一会儿，余生抓起桌上书包就走，然后又被程盼挡住了，这次姿势挺足，还扯了胳膊。
　　你他妈扯上瘾了！
　　操！
　　可惜现在五班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他还真想随便拉个人来说说程盼有多过分！
　　“松手。”他转头看着程盼。
　　程盼没说话，也没松手。
　　“操！你他妈......”余生烦躁的骂了两句，差点没憋住骂娘了，程盼依旧没松手。

　　于是程盼在心里叹了无数口气，尽管他一早知道余生会发脾气，但还是有点儿懵，非常懵......好像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江湖恩怨。
　　“你烦不烦？”余生不耐烦的瞪着他。
　　“待会儿一起回家，”程盼艰难的继续说，“先吃饭......”
　　“操！”余生打断他的话，用力抽出自己胳膊，然后挑了挑眉看着他。
　　程盼实在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心思，能不能让暴风雨来的柔和一些......至少给他把伞，把余生戳远点儿。
　　......

　　“吃饭是吧？”余生笑了笑，一把推开他，拿起桌上的饭盒，用力朝教室后面的板报砸了过去，“来啊！我让你吃个够！”
　　一秒后，“砰”一声大响散在教室间。
　　程盼皱着眉，沉默的听着这声巨响，也不知道黑板疼不疼，或者烫不烫，老妈买的这饭盒还挺保温的。
　　撒火能不拿食物吗？他真的很想问一句。
　　接下来饭盒滚到地上，饭菜洋洋洒洒泼了一地，牛肉沾着板报掉下来的粉笔灰和白米饭混在一起铺在了地面上，米饭也沾了瓷砖地扬起的灰尘，看不出原本纯净的白色了。
　　最触他目的是地上的红色，番茄汁溅了满地，混着饭菜杂七杂八揉和在一块，脏乱不堪似一起刚发生不久的凶杀案。
　　画面是不堪入目，辛苦老妈大早上起来现做，说真的......他现在已经不想问，乃至劝，他想直接打余生，非常想。
　　程盼深呼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他刚刚......干了什么？
　　怎么就成了这样......
　　巨响过后是异常的沉默，连人带教室都没再有一点儿声，余生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程盼沉重的呼吸声。
　　他扭头看着程盼，程盼阴沉着脸不知道想什么，也不说话，他回过头又看着地上的饭菜，番茄汁紧贴着地面四散游走，像一条冒着热气喷着火的红色火龙，这条可怜的烤龙和成灰的牛魔王朝他说了拜拜。
　　一切存在都显得自己刚刚的“壮举”是多么惹人讨厌和......无理取闹。
　　他说不清什么滋味，后悔吗？
　　有一点儿，大概可怜这些饭菜。
　　于是他沉默的站在那继续和程盼一起为这些饭菜默哀。

　　不知道哀多久，反正上课铃打响了，余生看到旁边的“雕塑”动了。
　　程盼走到教室角落拿了扫把拖把，走过来开始清理地上这些，现在只能被称之为“垃圾”的东西，明明不久前还是可口的饭菜......
　　于是一扫一拖之间，跟掩埋案发现场一样。
　　程盼这个杀人犯......
　　余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儿，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那三个字吞进内脏里。
　　一吞进去五脏六腑就像被拧了一下。
　　有点儿疼。
　　看看，他都受内伤了，所以程盼能不能......别怪他刚刚一时冲动。
　　......肯定很失望吧，有他这样一个这么......烂的朋友。

　　接下来几分钟，他垂眼看着程盼一言不发收拾完残局，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多大仇怨？有必要么，好歹瞟一眼。
　　他尴尬的低下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程盼已经放好拖把了。
　　他皱了皱眉，还是不知道说什么，不过看样子程盼也没搭理他的意思。
　　果然，程盼的确没搭理他，从地上拿了饭盒转头就走，到了门口停下脚步，又回过头看着他。
　　余生也盯着他。
　　“待会儿一起回家，”程盼说，“下午我来找你，请我吃下午饭。”
　　说完这句程盼转身就走，半点儿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请就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