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渊无烬》拉条子

70、红莲主作妖

　　云海翻涌，天阶尽头，罡风如刃，割裂层霄。

　　无烬雪立于九霄之巅，终雪鉴悬于腰间，弓身裂纹间仍渗着细碎冰晶。

　　他的白发垂落如雪瀑，发尾浸染着未干的神血，那是天劫平息时，他以莲心为代价镇压混沌的反噬。

　　抬眸，视线穿透翻腾的云霭，落在那扇沉寂三万年的天权殿大门上。殿门漆黑如墨，镌刻天道铭文，无人敢近。

　　忽然，殿门阒寂开启，锋利金光破云而出，如天剑斩落，划破重重霄汉。

　　“司法神君。”天尊的声音自殿内传来，不辨喜怒，却如天道垂音，字字叩心，“你终于来了。”

　　无烬雪踏入殿内，脚下云砖映出他苍白的脸色，每一步都似踏在因果之上，无声却沉重。

　　天尊高坐莲台，周身缠绕三万道天规锁链，每一道锁链皆由三界生灵的因果铸就，金纹流转，如星河倾泻。

　　他的面容隐于刺目金光之后，唯有一双眼睛，冰冷、洞彻，如天道本身在审视众生，无情无欲，亦无慈悲。

　　“天劫已过。”无烬雪开口，嗓音沉静却隐有寒锋暗藏，“但三界失衡犹在。”

　　天尊轻笑一声，锁链轻颤，发出金石相击的铮鸣，似嘲似叹：“所以，你是来问罪的？”

　　无烬雪未答。

　　他抬手，一道神谕金光自掌心浮现，化作卷轴悬于半空，正是他修订的《昭刑天规》。

　　卷轴展开，天道符文流转如龙，而末尾一行朱砂小字灼目如血：【特赦冥君渊，协理三界】

　　天尊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久久未言。

　　“你明知他是什么人。”终于，天尊缓缓开口，声音里第一次染上情绪的裂纹，如天规崩裂一线，“红莲业火，灭世黑莲。他若失控，三界必覆。”

　　无烬雪抬眸，琉璃净瞳映着天尊的身影，一字一句，如霜刃破空：“当年那一箭，真的是我射的吗？”

　　“红莲主，当真是为情入魔吗？”

　　殿内骤然死寂。

　　天尊的指节默默握紧，瞬息间金光退去如潮水逆转，半张脸庞苍白如素纸般显现，那是天道之下，唯一一抹属于“人”的痕迹。

　　无烬雪继续道：“天劫将至时，混沌青莲的预言是什么？”

　　沉默如渊。

　　许久，天尊终于叹息，声音里竟透出一丝疲惫：“你果然想起来了。”

　　“不全。”无烬雪冷声道，“但足够。”

　　他转身离去，背影孤绝如劈开云海的霜刃，白发拂过，似雪落红尘，不留痕迹。

　　殿门闭合前，天尊的声音幽幽传来，如天意垂问，又如故人低叹：“白莲主，你选了一条最难的路。”

　　无烬雪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字字如冰：“路是我自己走的，不劳天尊挂心。”

　　云雾翻腾如潮水，暮色逐渐笼罩天际，将他的身影吞没。

　　他终究未回一瞥。

　　江昙远远站着，一见那抹白色身影，立刻飞身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无烬雪：“雪尊……先疗伤吧。”

　　无烬雪轻轻点头，唇角溢出一线血，又被他不着痕迹地拭去。

　　“净寰云殿……三天后再开。”他顿了顿，“这期间，辛苦你了。”

　　江昙喉头哽咽，眼尾泛红：“雪尊放心，弟子以命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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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界，酆都帝宫

　　玄冥拎着酒坛晃过来，瞥见案上卷轴朱砂批注的字迹，眉梢一挑，笑得促狭：“堂堂酆都大帝，写个特赦令还要藏头露尾？你们这些上古神，谈情说爱非得绕三界一圈才尽兴？”

　　沈灼渊懒洋洋踹他一脚，玄冥侧身避过，酒坛里的冥酒却一滴未洒：“闭嘴，喝酒。”

　　玄冥仰头灌了一口，抹去唇角酒渍，忽然正色：“九霄那里，你当如何？”

　　沈灼渊嗤笑一声，指尖红莲业火明灭，映得他眉目如刃：“要么相安无事，要么。”他掌心一握，火焰爆燃，“本君烧了那三十六重天，大家同归于尽。”

　　玄冥眯眼：“白莲主约你三日后相见，若九霄不肯签这特赦令呢？”

　　沈灼渊眸色一沉，忽地勾唇，冲玄冥勾了勾手指。

　　玄冥附耳过去，听完先是一怔，随即放声大笑，笑声震得殿顶冥火簌簌而落。

　　“帝君这招，可真是。”他比了个手势，“诛心啊。”

　　沈灼渊哼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比起九霄那老东西算计本君百年修为，这点手段算什么？”

　　他抬手将卷轴收入黑玉匣中，匣内另有一物，是半截断裂的终雪鉴，霜雪般的箭身早已黯淡，却仍被妥帖珍藏。

　　天界，第一日

　　几位仙君刚踏进玉阶，忽闻一声铮鸣。江昙抱剑立于殿前，霜刃未出，剑气已凝成一线寒光，横亘于众神颈前三寸。

　　“再进一步，”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斩。”

　　“可酆都大帝已破界而来，若司法神君再不出面。”

　　“管我们天道宫何事？”江昙抬眼，眸底血色未褪，似雪地里泼开的残阳。

　　他剑鞘往地上一顿，与几个弟子并肩站在门口，千里云阶瞬间覆上坚冰，将众神钉在原地。

　　“天劫那日，你们跪得倒是比谁都快。如今倒想起他了？”

　　远处传来冥火焚天的轰鸣，江昙却忽然笑了，他反手按上剑柄，指节青白：“不信他时逼他殉道，需要他时又求他救命。诸位这神仙当得，可真便宜。”

　　众神面面相觑，最终只得转向天官与碧元星君。

　　“天尊闭关，暂不见客。”天官垂眸斟茶，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话音未落，天穹骤裂！

　　金光溃散，三万道天规锁链自云端垂落，却在瞬息间被黑红业火吞噬。

　　沈灼渊踏火而来，劫渊戟贯穿天尊莲台，戟身红莲纹路如活物般蠕动，将象征神权的枷锁寸寸焚断。

　　“告诉九霄老儿。”他足下红莲绽放，每一步都震得凌霄殿簌簌颤抖，“本君耐心有限。”

　　双烬鞭自虚空浮现，锁链如毒蛇缠上天尊元神，沈灼渊指尖一勾，业火顺着锁链攀附而上。

　　他忽地咧嘴一笑，眼底猩红暴涨：“本君今儿个心情好，要么咱们坐下来喝喝茶，要么……”他指尖突然打了个响指，一朵红莲在掌心炸开，“大家一起看场烟花秀，保证比蟠桃会还热闹！”

　　殿内哗然！

　　碧元星君拂尘一甩，剑光如虹直刺沈灼渊后心：“狂妄！”

　　沈灼渊头都未回，劫渊戟随意一挑。

　　“轰！”

　　红莲火墙拔地而起，碧元星君连退三步，须发焦黑。

　　“老头儿，”沈灼渊掏了掏耳朵，语气嫌弃，“本君不和老人家动手，赶紧回去喝你的延寿茶。”

　　碧元星君脸都气紫了。

　　此后三日，天界鸡犬不宁。

　　第一日寅时，南天门守将跌跌撞撞闯进凌霄殿，金甲歪斜，面如土色。

　　众仙还未及问，便见南天门外黑云翻涌，玄冥君广袖招摇，正与昙忏生对坐云头，面前玉案摆满珍馐。

　　妖界少主执壶，冥府判官斟酒，更有十数罗刹女披着鲛绡薄纱翩跹起舞，那纱透得连月宫嫦娥都掩面而逃。

　　守将哭诉时，南天门鎏金牌匾上，一只业火勾勒的王八正龇牙咧嘴，烧得南天门三字渐渐扭曲成“南龟门”。

　　第二日卯初，瑶池传来阵阵尖叫。

　　只见原本游弋着七彩锦鲤的莲池里，此刻浮沉着数十尾森白骷髅鱼。那些孽畜见人便咧开骨嘴，喷出滚滚黑烟，熏得前来赴蟠桃宴的仙君们涕泪横流。

　　西王母的翡翠步摇都被染成了墨色，据说当场折断了三根指甲。

　　第三日亦是如此。

　　司命殿值夜仙童晨起时，发现星君惯用的那支改命朱笔竟不翼而飞。

　　青玉案上镇纸压着张薛涛笺，墨迹淋淋漓漓尚未干透，上书八字狂草：九霄老狗，命不久矣。

　　那“狗”字最后一勾力道之重，生生划破了三层云纹笺。

　　沈灼渊悠哉得很，今日烧了司命殿的姻缘簿，明日又放了锁妖塔的几只小妖，专挑那些端着架子、满口天规的神君折腾。

　　那些老神仙气得胡子直翘，却又抓不住他的把柄，毕竟这位爷没有出面，一直宣称疗伤闭关三日。

　　谁能说他故意？

　　沈灼渊斜倚在九重天的琉璃瓦上，指尖捻着一瓣偷来的白莲，漫不经心地转着。那莲瓣莹白如玉，偏生被他捏在指间，倒像是沾了三分邪气。

　　“帝君，”玄冥蹲在云头啃桃子，汁水溅了一袖子，“您这招无理取闹，可比直接开战损多了。”

　　沈灼渊闻言轻笑，眼尾微挑，随手将那瓣白莲弹向云海。莲瓣打着旋儿落下，在途经的几位神君头顶转了个圈，惹得他们慌忙掐诀避让，仿佛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本君乐意。”他慢悠悠道，袖中又滑出一朵完整的白莲，“看他们跳脚，比打打杀杀有趣多了。”

　　直到三日期限已到。

　　凌霄殿内，众神齐聚，却迟迟不见酆都大帝的身影。

　　无烬雪端坐侧位，神色淡漠如霜，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案上新换的玉简。

　　那封批了朱砂的卷轴，他反复誊写了七遍，最终选了一份字迹最工整的，仿佛这样，便能掩饰那几不可察的动摇。

　　殿门忽开，罡风卷着幽冥寒气涌入，沈灼渊一袭玄衣踏入，衣摆金纹如业火翻涌，高束的马尾间缠绕着几缕红莲暗纹发带。

　　他信步而来，腰间悬着的九幽令随动作轻晃，手中黑玉匣子往案上随意一搁，“咚”的一声震得茶盏轻颤，茶水在杯中荡开细碎涟漪。

　　“迟了半刻。”无雪语气平静，唯有案前飘落的几片雪花泄露了一丝寒意，“酆都帝君好大的架子。”

　　沈灼渊修长的手指划过匣面玄纹，似笑非笑地抬眼：“雪尊的特赦令写得太含蓄，本君在鬼门关前多品了几遍。”

　　他指尖在“渊”字上轻轻一点：“这笔锋，倒是比当年温柔些。”

　　殿中骤然一静。

　　坐在旁边的天官神君呛了口茶，碧元星君突然对剑穗上的玉珠产生了莫大兴趣，玄冥在角落憋笑憋得肩头发抖，手中判官笔的墨汁滴了一地。

　　那卷轴上朱砂批注的“准”，前半截笔锋凌厉如刀，偏偏最后一勾缠绵悱恻，收尾处还洇开一点不易察觉的停顿，简直欲盖弥彰。

　　无烬雪指尖微僵，广袖下的手腕不着痕迹地往回收了半寸，面上却不动声色：“天规修订第三百零一条，诸神可有异议？”

　　他刻意略过那行朱砂字，仿佛那只是公务文书里最寻常的批注，而非三界独一份的特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