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东吴]宕》青苓

11、生活

　　那位叫周瑜字公瑾据说已成仙的青年从睡梦中醒来，正是六月末的一个早上。
　　这是他从漫长睡眠中醒来的第二天，也就是第一个早晨。不知名的小鸟停在鲲上，啄食孙策洒给它们的粟米，叽叽喳喳叫的很好听，周瑜似乎是被这鸟叫声吵醒的。
　　他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干什么。
　　——该干什么呢？周家是舒城望族，他从小到大当然从没关心过这些琐碎的小事，总会有仆役打理的。即使是在蜀地被软禁的时候，他仍然有仆役负责饮食起居；而吴侯府即使一切从简，至少会有六个以上的仆役来替他更衣、洗漱。但是现在好像只有一个在外面喂小鸟的孙策。夶状跑路容易，夶之后的生活，他还真没想过。例如，现在应该怎么办？
　　周瑜又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听打开的窗子那格子间透进来的风，六月的天气相当炎热，但是船舱内有了湖风吹来吹去就相当的凉爽宜人。他终于想到是不是该先表达“我起来了。”的诚意。旁边叠着他的衣服，说整整齐齐吧……说歪歪扭扭吧……周瑜想了想，只能定论：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开心，叠衣服的事呢，是不能跟这位平定天下的先帝强求的，更何况呢，自己还不会叠。
　　孙策蹲在甲板上，洒了一地的小黄米，灰鹊红眉啄食着很是开心。他还没注意到周瑜从船舱里出来，周瑜已经蹲下来跟他平行，有点为难的看着他：“伯符，……继续怎么办？”
　　孙策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赶紧站起来把他推进船舱去：“继续，继续先把头发梳好。”
　　周瑜刚才头发未梳，在湖风吹拂下四面八方飞舞的相当……有意境。孙策把他抓进去，按在铜镜前，熟练的梳下去。他的手法精巧而迅速，很快把发髻挽好，插上簪子。那并不是金玉材料，反而是一根竹——筷子粗细却仍然骨节分明、纹理清晰的竹子。孙策才不会说他从庆贺新皇的“祥瑞之兆”物品中找了多久才找到这个呢。
　　“怎么样，满意么？”孙策欣赏着作品，镜子里的周瑜端详着映出的孙策展出一个笑颜：“满意，我从不知道伯符还有这好手艺。”
　　“练多了就会……啊呵呵去吃早茶么？”
　　人都说，孙郎周郎聪慧过人，于是聪慧如周瑜立刻脑补了自己未醒时被孙策梳的乱七八糟的形象。糟糕，太糟糕了，需要早茶的慰藉。幸好有孙策，至少可以在指导下完成了洗漱问题。
　　吴县的早茶味道相当怀念，吃完后孙策却不急着离开，仍旧坐着给两人的碗里倒茶水。
　　吴县并不大，所以离这里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就是吴侯府。曾经的、吴侯府。只不过现在他们是早茶铺上喝豆浆吃油条的草民两位，只能看看，跑过去要被打出来（或者打死别人）的。他们并不缺钱，但是本着低调以及不希望有人打扰的原则，突然就要过上一种全新的生活了。
　　“原来生活有很多事情啊，真是太麻烦了。”孙策拿手指一下轻一下重的敲着破破的木板桌面，脸上却全没有太麻烦的意思，原先他们高高在上把天地万物掌控手心，指尖一挑动辄数十万的席卷和杀伐，朱笔一圈即是铁蹄践踏过数千里的奔袭。直到那一天，才像是全都悟了，突然放了手，把这些全都扔给江东三害去了。——并非不爱天下，只不过是一盘已经赢了的棋，再继续下去也不过是“赢”而已。既然如此，天下间总该有更好玩也更重要的东西吧……例如给对方梳头。看，公瑾用这根竹制的簪，真是雅得很、美得很、好看的很、英俊的很、横看竖看斜看都……
　　“周少爷要是后悔了，现在投案自首还来得及。”孙策有意笑他，指指榜文：“周少爷天神下凡的话，大概可以封个国师呢！”
　　“切。”周瑜把两枚钱弹飞到老板的钱盒子里，“走了走了，孙少爷。”
　　“其实你一样要站起来走路为什么要先坐着把钱弹过去？”
　　“……我……”周瑜气结，刚准备说什么突然马蹄声疾驰而来，卷起的气流几乎掀翻了整个铺子。等狂风过后，只见一队鲜艳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长公主猛于虎啊……”老板和食客们感叹，“到底谁那么悲惨会做驸马，人间惨剧啊。”
　　“香香？”孙策小声跟周瑜嘀咕：“那么早出城又是去打猎么？现在天下初定，总是贸然行动还是太危险了啊。”
　　“也不……”周瑜话音未落，又是马蹄声和卷起的气流，因为人少、马也不如前一批，这次的狂风稍微小一点，只刮飞了一两副筷子。孙策也来得及看清马上的人，差点一口茶水喷在周瑜脸上。
　　“我没看错吧！居然是他！”
　　周瑜看着朱然远去的身影，只能摇头：“一物降一物啊。”
　　“一物降一物的话，草民孙伯符在路边吃了两次灰尘，真想降给他们看看。”孙策牙痒痒，捏捏拳头。从来只有他孙伯符一骑绝尘给别人吃灰尘，现在看是不是要考虑要跟皇上合理的去提点建议城市主干道上不准纵马狂奔。
　　“这就是生活么……”周瑜忍不住笑，直笑的灿烂如透过缝隙照下来的阳光，他摸摸脖子上的幼虎挂饰：“我觉得很好啊，大事做太多太累，草民周公瑾要享受生活了啊。”
　　孙策不置可否的嘿嘿笑两声：“我已经享受六个月了，你才刚开始，体验愉快……”

　　“伯符！伯符！！”周瑜揪着湿漉漉的头发闭着眼睛喊：“皂、皂角水进到眼睛里了！！！伯符！”
　　“冲一冲啊！”
　　“啊！！！！！！”
　　“没有叫你拿皂角水冲啊！！！！”
　　“伯符！！！”
　　“……我来帮你洗吧。”

　　“伯符，衣服脏了啊，要扔掉么？”
　　“洗洗还能穿啊。”
　　“怎么洗？”
　　“放水里洗。”
　　“洗好了~❤”
　　“辛苦啦……衣服呢？”
　　“沉到湖里去了啊。”
　　“……”
　　“伯符，衣服大概要多久会浮上来？”
　　“……公瑾，下午我们出去逛，顺便看看布料吧。”

　　一晃那些岁月吵吵闹闹的流逝过去，连长公主家的掌上明珠都已经出落成更胜母上（各方面）的美丽少女，因为年轻而暂时不能委任高位的少年终于越站越前成为了丞相，骁勇的青年将军一次又一次的败匈奴，逐鲜卑，驱羌胡，威震海内。
　　年月残忍而公正，可总有些人可以开后门。
　　周瑜钓起一尾肥美的鲈鱼甩到甲板上，鱼儿仍旧扑棱跳着。
　　“伯符，这个好吃吗？”
　　除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久过去，孙策孙少爷已然成为御厨都要哭喊自己弱爆了的大厨，外精征伐内精家务，周瑜周少爷却仍旧连自己梳头也不会。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投进来，孙策打开盒子问他：“公瑾觉得那支好？”
　　铜镜里的人朝着镜中的孙策给一个灿烂的笑容：“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