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行路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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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真漂亮，是吧。”
孙策抬手，船贴着岸边而过，借着船速，他折下一枝桃花。
早春三月，河边的桃树已经稀稀落落地开了花。自双璧名动天下，就有传闻说舒城桃花得了仙人灵气，非同凡品。当地百姓信以为真，更加呵护，因此树壮花美，不经意间竟验证了那些说法。
孙策手中的一枝桃花，零落开了四五朵，更多的是花骨朵，沾了有些寒冷的湿气，倔强的闭着。桃枝不粗，略有些粗糙的枝上是青色的树皮。自从不握枪之后，意外的手上老茧消退得很快，轻轻抚摸就可以感受到树皮的粗糙，甚至能闻到断裂的树枝上青涩的植物味道。
放下机关，随便将船卡在河道正中央，孙策转进船舱里去。
这艘船外表看上去普通，内里则十分精妙。孙策打开几个角度十分刁钻的窗户，阳光就洒进了船舱。外面看来，却完全不能见到里面的情形。名为“鲲”的船，已经在长江水系航行了快要四个月。
“这是你家啊，你不起来看看么？”孙策把桃花放在鼻尖嗅了嗅，是淡淡的香味。两片花瓣被他碰落，掉到榻上。
即使是熟悉得充满了回忆气息的地方，周瑜依然毫无回应，好像灵魂早已去了另一个世界。只是依然躺在那里，除了呼吸带来胸口的起伏可以证明还是一个活人。
“赤壁你不喜欢，夏口你不喜欢，上游的冰河你不喜欢，鄱阳湖巢湖洪泽湖你都不喜欢。”孙策侧坐下来，黯然混杂着无奈混杂着懊恼。“连舒城你也不喜欢，你到底……”
孙策低下头，以自己额头覆上对方的额头，“你到底，走失在哪里了？”
孙策不信鬼神，然而成都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知世上真的有常理所不能解释的力量存在，轮回之说更让他胆战心寒。
“这是他的报应，亦是你的报应。你二人都不是应当存活于这个世上的人，即使逆天而行脱出轮回，从此以后神鬼不佑，天地不闻，前路崎岖。”
报应是什么？
强行逆天改命的，拿命来抵，失约在先的……又要拿什么来还。
孙策又去船尾的小铜炉上，把整个紫砂的药罐提起来，拎到船舱里。微苦的香气缭绕在他周围，案上已经放好了金碟托盘，瓷与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咔”一声。
他二人总角相识，及至后来，彼此缠绵不知道多少次，乃至于肌肤之间，都无比熟悉对方。有时坏心起，不免多些小动作，亲热之间花样百出。然而即使孙策想过也许一千零一种可能，也不会想到是这一种，冰冷的，僵直的牙关，依然柔软却安稳到死寂的唇舌。没有人会喜欢一种。
孙策以舌尖撬开对方牙齿，再把口中温度适合的药渡过去，最后极有耐心的等着，揉着咽喉及至脖颈之间，直到这一口终于完全的咽下去，自己再喝进第二口。他觉得自己这四个月的耐心，比以前的三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得多。这样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的耐心和仔细，常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是孙策了。像……不知道像谁，孙策无奈笑。
偶尔这样做的时候，讽刺的，他会想起那些个夜晚或者白天，房间里或者任何一个地方，同样是这样的情形，嬉笑着，激烈着的交缠在一起，敏感的身体和两人情欲撩拨下的亲吻。而那些熟悉的感觉，好像就发生在刚才。由此而生的强烈对比，把他的心拽着往下坠，直坠到看不见底的深渊里去。
“无所谓了，你不喜欢舒城，我们就继续出发，恩……去广陵好了。”
“是孙公子？”
杏林春堂的大夫本不愿上门出诊，但是当听说只是请脉、复诊，对方就愿意付三十两金子的诊金，当下也不在乎客商说只准他一人前往不准带药童这些要求，殷勤地收拾了，就跟着遣来的小厮去了。
船上的白衣公子扔给小厮几枚铜板，亲自放下了跳板请大夫上船。
“你是广陵最出名的先生？”孙策依旧抱手站着，还没有打算把大夫请进船舱里去。
“我杏林春堂的金家是三代行医，全广陵最出名的医馆。”大夫捋胡须，颇有些自得。
“也行吧。”孙策让开路来，“反正只是复诊。”他的行为让大夫有些不快，这样不尊重长辈，真不是个可爱的年轻人。
榻上睡着的人眉目清秀，眉眼间却没有生气，大夫有些明了，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明明已经不治，却还要硬用药石填充拖下去。及至号脉，虚阳外浮，内伤久病，脉浮大无力，更是验证了之前的看法。
“外伤表面已愈，然而心脉已损……”眼前这两位客商，看起来有些钱财，但是也绝对耗不起。大夫把三十两黄金原样奉上：“如有福缘，仍可自愈，只是此非我力所能及，诊金不敢收。”
“恩，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你知道，他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大夫颇有些无奈：“有是有，仙山瑞草，千年生万年不死，服之可灵白骨生肌，起死回生，只是我等百姓，哪里去找？就算找到，一两棵就要万金，又岂是能用的起？别看你这条船这么大，可是卖了也换不到半株啊。”
“恩恩。”孙策不以为忤，“先生说的是万年蕈吧，若是有万年蕈，可还要搭配其他药物？”他淡定的好像那是菜市场随处可买到的香菇木耳之类。
“开玩笑，若是有瑞草，死人都能复活，还要什么其他的。孙公子，听我一句劝，那不是我们能用上的东西……”
“我只是随口问问。”孙策把三十两黄金依旧还给大夫。“这是你该得的，不用客气。”他递过来的时候，手上还有点点药材的味道，是大夫从未闻到过的某一种。又过了十几年之后，已经成为了郡州供奉的金大夫，才在皇室赏赐的一盒药材当中，又一次闻到了，那时才知，那正是最上等万年蕈的味道，这才忆起那日青年眉宇间的神气。
“那，都说可以起死回生了，那你干嘛还不醒。”周瑜外伤已愈，孙策可以带他出舱晒晒太阳，呼吸些新鲜空气。有时坐着，有时躺着，被他这样挪来搬去，听话得不得了，神色安然，舒适惬意，就像只是午后小憩。
“芜湖，你喜欢么？”
“不喜欢的话，我们接着走吧。”
“你看，那里是北固山啊，你是不是很熟悉？”
“还是不喜欢的话，我们再接着走吧。”
前路望不到尽头，只有崎岖坎坷，行路难，难得孙策几个月都不肯再沾到土地。
“我的脚步已和你一起停住，剩下的路，等到你醒来再一起走。听说这些万年蕈足够用十年，假使这些全都用完了……”孙策看着远处，“那我们就把船开入东海，撤去风帆，听凭老天选择埋骨之处吧。”
“过两日仲谋要登位了，我们去太湖玩一圈？”转来转去，孙策终于想要再回建邺。主公皆少年，君臣尽弱冠，新朝气象，是少年强之气象。
仲夏六月，孙策驾船，沿江往太湖而去，风光旖旎，风静纹平。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贰·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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