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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看来…我们给了历史第二种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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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人被时空乱流抛回画室时,《夜巡》的巨幅画布已不再是平面。
它像一张被狂风鼓满的帆,在画架剧烈震颤中呈现出三维的褶皱。画中人物正陆续“走”出——不是脱离画布,而是将画布作为可拉伸的基底,将自己半截身躯探入现实。班宁·科克上尉那只持杖的手已完全伸出,手杖尖端戳进现实的地板,发出木头开裂的呻吟;他旁边的中尉半张脸浮出油彩表面,虹膜正疯狂转动扫视画室。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画布本身的光影结构正在崩解:伦勃朗标志性的“黑暗金库”技法失效了,那些曾承载戏剧性光影的深沉阴影此刻如同沸油般翻腾,不断吐出被历史吞噬的幽灵——那些未被画入、却真实存在过的平民面孔,扭曲着从阴影深渊中上浮。
“画布在拒绝被篡改的历史,”沈砚清快速脱下沾满颜料的围裙,露出下面早已准备好的、缝满光学棱镜的战术内衬,“它要强制执行‘官方版本’的叙事。”
他话音未落,画中的班宁·科克上尉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油画颜料干燥龟裂的噼啪声:“偷光者……你们竟敢动摇民兵队的荣耀!”
那只伸出画布的手杖猛地横扫,击碎了画架旁堆放的颜料罐,赭石、铅白、群青的浓稠液体如鲜血般泼溅。一滴飞向林惊蛰的铅白在半空突然凝固,拉伸成一根尖锐的刺,直刺他咽喉——
“铛!”
小柒用相位稳定器格开了颜料刺,但反震力让她踉跄后退,撞翻了调色板。泼洒的松节油在地面燃起幽蓝火焰,火焰中浮现出1638年仓库刺杀案的剪影。
“没时间了!”沈砚清已冲到画布前,双手按在绷紧的亚麻布表面。他缝在战术内衬上的棱镜同时折射画室烛光,在画布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光学网格,“惊蛰!我需要你角色‘死亡场景’里缺失的那片光影——凶手逃走时阴影拖拽的最后一个角度!”
林惊蛰瞬间明悟。他闭上眼,调取密室中亲眼所见的1642年谋杀影像,在脑中重构凶手逃离时每一步的阴影变化。当凶手踩到密室门口那块松动石板时,烛光将他影子拉伸的角度是——
“左上37.2度,长度是身高的1.8倍!”
沈砚清十指如飞,操控棱镜网格偏移。画布上,班宁·科克上尉探出的手臂突然僵住,因为一道本不该存在的、来自“错误”方向的强光,正将他精心布置的威武姿态照得滑稽可笑——那道光精准复现了凶手逃离时泄露的、被历史掩盖的狼狈阴影!
“这才是真实的光影关系。”沈砚清的声音在画布嗡鸣中依然清晰,“荣耀建立在篡改阴影之上。”
画布发出布匹撕裂的巨响。
那些从阴影深渊中上浮的平民幽灵突然集体尖啸,他们的半透明身躯汇聚成一道灰白色的激流,冲向画中央的班宁·科克。上尉的油彩面容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层层覆盖的、被涂抹掉的底稿——最早版本的《夜巡》里,他站的位置本该是个正在给流浪狗喂面包的老妇人。
“不——!”画中上尉的惨叫混合着颜料龟裂声。
但改写已不可逆转。
小柒的猫头鹰硬币碎片突然从地面飞起,在空中拼合成一面巨大的凸面镜。镜面反射着棱镜网格的光,将整间画室变成一个巨型的“暗箱”。在凸面镜的扭曲视野中,《夜巡》的画布如融化的蜡般瘫软、重组——
中心人物褪向边缘。
阴影中的平民浮出水面。
提灯小女孩手中的光源不再诡异,而是温暖地照亮她脚下一只正在啃食面包屑的老鼠。
而画面最亮的高光点,落在了角落一个背对观众、正在擦拭火绳枪的年轻民兵背上——那是林惊蛰的角色“威廉”,但在这个新版本里,他没有死去,只是沉默地履行着真正的守护职责。
画布平静下来。
它依然瑰丽,依然充满戏剧性,但那种精心编排的“荣耀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真实,甚至有些粗粝的生命力。
沈砚清脱力地后退一步,靠住墙壁,战术内衬的棱镜叮当作响。他看向林惊蛰,嘴角勾起一个疲惫却真实的弧度:
“看来…我们给了历史第二种结局。”
画室窗外,1642年的阿姆斯特丹天空,第一缕真实的晨光,正穿透油画般的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