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御[2023]》匿见渊

16、福江郡流水阁（5）

　　【第十六章福江郡流水阁（5）】

　　流水阁外，天终微明，阁内仍是一片狼藉。

　　明断和索珑交换完了各自的信息，坐在玉石树根处，望着那个被明断炸出来的洞。

　　明断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但索珑没有跟明断说虎云入她识海来的事。那枚祥云吊坠被她混在惯常戴的几个吊坠之间。

　　从洞口往下看，依旧能看见漆黑粘稠的水域，但看不见滑溜溜的水鬼。流水阁阁主一消失，它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流水阁所在的地方，是淇中最繁华之地中间，怎么可能有天然的沼泽，所以明断倾向于认为，流水阁底的这片沼泽本不在福江郡，那些水鬼也不属于这里，而是被穷鬼强行迁到这的。

　　穷鬼在，这里的水鬼就随时有被他抓去挖了眼睛炼化的危险，但穷鬼走了，这片水域倒是反而变得相对安全，它们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虽然明断和索珑很想趁这个机会再下去探看一番，但她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检视完整个流水阁，又让淮三泉用九楼道士的材料新画了镇压符贴在月牙内湖底的结界缺口处，确定穷鬼真的没有去而复返，一行四人又重新回到了福来客栈。

　　因为昨晚的那场混乱，坊市里的各个店铺都塞满了从流水阁逃出来的人。

　　福来门口睡了十几人，里面大厅也坐了二三十。他们身无长物，只是裹着各色衣袍颓然地坐着。离开了流水阁之后，她们的脑子会变得清醒冷静，此时正在惆怅什么，自然不必多说。

　　淮三泉和姚历沙倒还好，明断和索珑一现身，人群突然聒噪起来。

　　“是她。”

　　“是那个独眼。”

　　“那个会甩鞭子的黑丫头也在！”

　　“独眼毁了流水阁，唤出了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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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珑低着头，帮明断戴上兜帽。

　　淮三泉和姚历沙虽然没有被指指点点，但也跟着紧张，脚步加快。

　　王小二看她们回来，连忙挤开满厅的人，引她们上楼。

　　明断趁机问他客栈里有没有突然出现奇怪的男人。王小二回忆了一下，并没有。

　　“知道了。”明断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麻烦你弄桌酒菜来，多肉少草。我们就不下去了。”

　　淮三泉不敢回自己的房间，选择跟她们挤在一起。他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了，刚进门就想趴在桌子上睡。

　　明断道：“等会儿要上菜，别碍事，你去榻上睡。”

　　淮三泉应了，从柜子里找出一床新被子，叠了一半放在榻尾。他从被子中间挤进去，蜷缩着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姚历沙抱着小如意坐在桌旁，目光有些呆滞，嘴里却还问：“我们等下要做什么？”

　　“你走吧。”明断说，脱下上面的泥巴已经干硬的外衣。

　　“什么？”姚历沙回过神来，“什么意思？”

　　“斩杀鬼修本就不是你的事。我们只是结伴同行来的福江郡。你还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姚历沙苦笑：“现在整个福江郡能供我做工的地方还有几处？大侠，就算我想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怕是也没有空间了。只有把这穷鬼杀了，福江郡才能得救，我才有机会施展拳脚啊。”

　　明断挑挑眉：“也是。”说完，她就闭上了嘴，面对自己把穷鬼放跑了的现实。

　　虽说九十一和之前的大部分鬼修不太一样，但根据他之前打出的几招，明断可以打包票，如果他和自己单挑过招，五招之内必死。

　　但他不会这么做，他正借助万千福江郡的凡人跟明断玩心眼。

　　若是不尽快找到他之所在，他能迅速恢复灵力，在不知不觉间造出另一个“流水阁”供养他自己，而明断永远只能追着他跑。

　　只因凡人对于玩乐的兴趣，对于金钱的需求，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消失。

　　酒菜很快就被王小二端了上来，远没有流水阁里的好。一眼看去，索然无味。

　　明断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姚历沙也一样。淮三泉还睡着，明断随便拨了点素的放在一边。

　　等换好衣服收拾好东西，姚历沙的困意已压得她走不动路。

　　“那你在这待着吧，看着淮三泉，别让他跑了。”明断嘱咐完，就戴上兽皮披肩上的兜帽和索珑翻窗出去。

　　姚历沙点点头，心中却生出了一个小疙瘩。

　　怎么大侠要我走，却要把这个文气十足的修士留在身边，还怕他跑了呢？

　　她带着疑问，喊醒了淮三泉，让他去吃饭，自己抱着小如意睡在了榻的另一边。

　　明断和索珑离开了福来客栈所在的坊市，穿行于淇中的大街小巷。

　　整个淇中，都透着一股虚假的繁荣气息。店铺是精致华美不错，可是隔几家就有一个黑洞洞的铺面落了灰，像是无数颗蛀牙。随处可见的路人依旧穿着讲究，只是行动匆匆，面上总有些焦虑之色。

　　按照姚历沙的说法，至少在她们峦城姚家春季过来给这边的裁缝送布的时候，整个福江郡还没有一处是现在这样。

　　那就说明，穷鬼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只用了三四个月。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福江郡的许多钱财不约而同地流向了拔地而起的流水阁。但富贵惯了的福江郡，见多了暴富暴贫的福江郡，没有一点防备之心。

　　明断和索珑在淇中府衙对面的茶铺坐下，看着府衙门口的游民捉虱子。

　　“现在只剩一条路。”明断一口闷了一碗茶，呲了呲牙，“想个办法，要福江郡的人把水玉叶片全都交出来，放在一起。这样穷鬼就算要跑也只有一个地方可去。等他一来，我就砍。”

　　索珑吹了吹茶碗里面浑浊的茶水：“怎么能让她们交出来呢？凡人可是对于这些东西很是看重的。”

　　“让府衙的人去挨家挨户地搜。”

　　“太慢了。”索珑摇头。”而且水玉叶片不一定现在就在她们手里，昨日那一闹，许多凡人都看见了叶片打碎之后的模样，它们会觉得是邪祟，没准都找地方扔了。”

　　明断不满地皱鼻。

　　“再去歇歇吧，我也累了。”她叹道，放下了茶碗，掏出几枚铜板放在桌上，又一枚滚落在地上。

　　店家一边捡铜板，一边喊住两人：“不够！涨价了。两碗茶十文。”

　　明断刚想跟他理论，索珑就补齐了钱拉着她走。

　　“主人，算了，福江郡现在这个情况，大家看着都能过的下去，但是都没钱，东西自然也贵了。”

　　“怎么没钱！”明断喝了一肚子烂茶，还要多付钱，有些恼火：“流水阁里全是他们的钱！自己要花出去，还坑——”她突然住了嘴。

　　“主人，怎么了？”

　　“走，去流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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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断气喘吁吁地从水玉树旁的坑里爬上来，手上拽着两个被索珑捆在一起的水鬼，一个红眼睛，一个绿眼睛。

　　他们在沼泽里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挥舞着大刀的明断扰了清梦。大多水鬼都目见过明断痛打水鬼，怒砍水玉树的壮举，见着她就跑，跑不掉的就集结起来跟她打。

　　明断打跑了大部分，留了两个还没瞎的带回岸上。

　　“说。”明断把他们扔到水玉树的残骸上，那些破碎的玉石扎得水鬼嗷嗷叫。

　　“啊啊啊啊，说什么啊！”

　　“说，穷鬼把钱都放哪儿了！”

　　“不知道，我们红眼睛都不知道！”红眼睛道，“关于钱的事，他只跟绿眼睛说！”

　　绿眼睛一脸苦涩。红眼睛水鬼说的是实话，穷鬼没由来地认为红眼水鬼会眼红他的钱，所以只和绿眼水鬼谈钱。

　　“你说。”明断道，顺手拧着衣服上的水，“不说把你眼珠子抠出来给我家黑丫头串坠子。”

　　绿眼睛愁眉苦脸，看上去更皱皱巴巴了：“我也不知道他把钱放在哪儿。我们平常只是在地下呆着，如果有人被扔下来就把他们拽到水玉树下淹死就好了。有的时候，阁主会放一些箱子下水，但不许我们碰，只是让它们自己沉。”

　　明断从身上摘下几团湿乎乎的苔藓，摔在绿眼睛水鬼脸上：“那红眼为什么说他跟你们谈钱！”

　　在苔藓的映衬下，绿眼显得更绿了：“就是，就是他有的时候会找几个绿眼的，去水下挖箱子。我们其实都知道那是钱。但我没挖过！”眼见着明断又有所动作，他率先声明，“下水挖过的，交了箱子之后，眼都被他……”

　　明断明白了。她把这两个水鬼留在岸上，让索珑分出分身捆了。自己带着索珑的原身又下水抓了几个瞎眼的。

　　抓了五个，其中有一个说自己下去挖过。明断又让索珑捆着他下去找几个同样挖过箱子的。

　　找齐了四个下去挖过箱子的水鬼，明断让索珑一齐捆了，她道：“你们现在去帮我把他的钱都给我挖出来，我会让穷鬼死在我手里。他死了，他脸上那两只用你们炼化出来的眼睛也就没用了，你们就自由了。”

　　四个水鬼一想，反正这独眼大侠有点本事，若是帮她，她真杀了穷鬼，他们就不必再担惊受怕；就算她能没能杀掉，不过是跟之前一样过；可若是不帮她，她现在就会杀了他们。

　　所以得帮。

　　四个水鬼齐齐下了水，明断握着索珑原身的尾端在岸上等着。

　　过了快半个时辰，四个水鬼抬着两个硕大的箱子游了回来。

　　坑洞太小，箱子上不来，明断几刀将那洞砍大了些。水玉树的残骸从洞中掉了下去，消失不见。那两只被索珑分身捆住的红眼绿眼水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下坠的水玉树。

　　两个箱子被送了上来。

　　明断打开一看，一箱全是黄金，大概有一千两；另一箱全是珍珠。

　　“一共有多少箱？”

　　“数不清。”

　　明断略加思索：“这样。你们每次下去都带几个没挖过的，认认路，有多少给我搬多少上来。”

　　水鬼有些犹豫：“这……他们若是知晓了箱子在哪里，也会被阁主挖掉眼睛的。”

　　明断嗤笑：“穷鬼蠢，你们也蠢。蠢到一起去了。我说了，我会杀了他。别怕。再说了，你们现在没有眼睛不照样知道箱子在哪？”

　　水鬼们默然，明断说的是。他们是水鬼，生活在这片被穷鬼强制迁来的沼泽中，只要是他们去过一次的水下之地就会有身体记忆，挖掉他们的眼睛根本没有用。

　　穷鬼根本不了解水鬼，却敢驱使他们。他前世是愚蠢的放荡子，死后是愚蠢的流水阁阁主，不知道是凭什么排九十一的。

　　水鬼去了，搬回更多的箱子。他们一直搬到夜深，才搬了一半的箱子上来，足足有几百只。

　　明断一一看过，觉得大概是够买回所有卖出去的水玉叶子了。

　　她让索珑放开了最开始的那四只瞎眼水鬼，让他们回去。

　　其中有一只看起来最老，最皱皱巴巴的没有立刻下水，而是摸索着岸边问明断：“大侠，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明断道：“说。”她一出声，水鬼就把空荡荡的眼眶转了过来，对着她的方向。

　　“我想请你，把水玉树都推到水下。”

　　“为什么？”索珑此时恢复了人身，插嘴问道。

　　水鬼神色有些悲哀：“水玉树是用我们的眼睛炼化的魂血浇灌长大的，虽然就算把树砸碎也不能让那些力量回到我们的魂体上，但那些力量终究是属于水的。”

　　明断和索珑对视一眼。

　　“好。”

　　明断几乎砸烂了一半的地板，这才把水玉树全都推到了水里。

　　水鬼们绕着残破的水玉树围成一圈，没瞎的握着瞎了的水鬼的手，去摸正在下坠的树身。

　　水玉树渐渐变成一个看不清的小点，那些水鬼也慢慢消失不见。

　　明断将流水阁的大门大开，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她身后。

　　“索珑，去把姚历沙和淮三泉喊来，我们要开门做凡人的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