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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茶寮二楼,两侧竹帘半垂,隔出一方安静空间。

      骊珠骤然见到陆誉,简直欣喜若狂。
      然而很快,她意识到陆誉方才说了什么,冷静下来道:

      “不行,现在不是时候。”

      她这趟出巡原本就是为裴照野而来,如今阴差阳错遇上,要走并不难,难的是今后就没有理由再回来了。

      长君和陆誉同时露出惊愕神色。

      “公主何出此言,这怎么就不是……”

      骊珠一时很难与他们解释,她跳过这个问题,追问:

      “玄英她们呢?”

      陆誉答:“遇刺第二日午后就遇上她们了,所以才知道公主在虞山遇匪的事,公主放心,她们都很安全,倒是公主,方渐他们……”

      长君将当日种种一一道来。

      听到那红叶寨的匪首对公主并未冒犯,衣食住行也多有照拂,陆誉放心之余,也明白骊珠为何不急着跟他走了。

      “可是公主,您可知他此行带您下山,正是为了把你送入虎口啊!”

      ……什么?

      望着骊珠的惊愕面庞,陆誉指向一旁的酒肆。

      “我们方才躲在暗处观察情况时,您猜我们在那间酒肆里看见了谁?正是拦截我们送往雒阳信件的人!那匪首与公主分开,转头就进了那间酒肆,您想想,此刻他们在谈什么?”

      陆誉不会骗她。

      骊珠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问:
      “可……他有什么理由……”

      “一个狼子野心的匪贼出卖公主,还需要理由吗?”

      陆誉瞥了眼酒肆的方向,循循善诱:

      “公主被他关在寨中,耳目闭塞,不知这红叶寨和那些行事不干不净的小寨不同,背后与伊陵郡不少官员勾结,这才能坐大一方,成为伊陵郡乃至鹤州最大的匪寨!”

      仿佛一道惊雷劈过骊珠的脑海,陆誉的声音像是从云端传来,远得不真切。

      “他敢与官勾结!?”骊珠怒而拍案。

      这一拍,引来了楼下裴照野的注意。

      他刚给那间酒肆打烊关门,转过身边瞧见二楼竹帘后的少女不知为何突然起身,她身旁还立着一个小二。

      裴照野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听不清两人对话。

      想了想,他一边用手帕擦拭刚清理过的手,一边冲街边一个小男孩招招手。

      “小孩,替我去官署跑一趟。”

      他扔给那小孩一吊钱,半弯着腰直视他的眼:

      “找徐弼徐大人,说四达街的利记酒肆后门,有几块砖松了,让他派几个人过来填填土,事办成了,你再找徐大人要一吊钱,去吧。”

      小男孩高高兴兴,小跑着去了。

      擦干了手上的水渍,裴照野仍疑心自己身上染上了血腥味。

      那个宛郡来的齐大人手底下都是些亡命之徒,即便他处理得小心,也仍不可避免地溅上一点血——好在他一身玄衣,染了血也看不见。

      只不过。

      经此一事,有些事就得重新分说分说了。

      若是寻常的宗室之女离家出走,何须派这种亡命之徒追捕?

      可见,追杀她的人,和宛郡来的这伙人,是一路的。

      也就是说,从来就没有人打算接她回家,幕后主使压根就不打算让她活着离开伊陵郡。

      一个宗室女死在伊陵郡,必得有个冤大头来负责。

      这么看,这个冤大头应该就是他了。

      一想到自己差点还亲自把刀递到他们手里,裴照野都忍不住想为他们这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鼓掌。

      他登上茶寮二楼,撩起竹帘。

      三面临风的楼台上,着一身素纱蝉衣的少女正端坐案前。

      烟蓝色的腰带将她的腰身束得很细。
      再往下,臀侧的线条又如花苞般柔柔地、鼓鼓地撑开,像是朵雾粉色的,将开未开的荷花。

      还是朵被人弃养的花。

      既然都被人弃养了,能者得之,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裴照野眸光深深,一撩衣袍,在她对面落座。

      再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更鼓的是她的脸。

      “等得这样生气?是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一时聊得热络,忘了时间,我的错,今日你想怎么玩,玩多久,我都奉陪。”

      “……你还有寨子以外的朋友?”

      裴照野给她倒茶,笑道:
      “我又不是生来就是山匪,自然有山寨外的朋友了。”

      骊珠抿着唇,胸口随深呼吸起伏了一下。

      她真想扑上去撕烂他那张巧言令色的嘴!

      他竟想将她送到覃氏那些追杀她的人手里!

      他竟完全不顾她的死活!

      重生相逢至今,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算朝夕相处了好几日,骊珠以为,至少他不讨厌自己,或许,已经开始有一点喜欢她了。

      昨夜她说愿意做他的山主夫人,今日说以后要与他一起养狸奴。

      他都没有拒绝。

      难不成他其实完全没往心里去,只当看笑话似的看待她?

      见骊珠久久不语,只怒火中烧地盯着他,裴照野心头有种微妙的异样感。

      即便是方才意识到上头有位高权重之人,想要置他于死地,裴照野都并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

      然而此刻对上她的双眼。
      想到今日带她下山,目的本就不纯,就更有种说不出的如芒在背。

      长君疯狂地给骊珠使眼色。

      骊珠垂下眼,端起茶盏道:
      “有的人生来舌上有孔,生来就是山匪也没什么奇怪的。”

      听到她终于开口,裴照野微僵的肢体松了下来。

      “你说这个?”

      他俯身凑近了些,指了指自己伸长的舌。

      长君也伸头去看。
      他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细看。

      舌尖右侧,穿孔留下的伤早已结痂愈合,留下的小孔并不大,银环穿孔而过,只留头尾两粒银珠在外,带着残酷而冰冷的野性。

      裴照野收回舌头,挑眉笑道: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起,第一次见的人,多少都会好奇。”

      骊珠很轻地哼一声,想:

      有什么可好奇的,她都亲不知道多少遍了。

      “不过,你怎么会觉得它是天生的?天生如此模样,岂不是天残?”

      长君也朝骊珠投去疑惑目光。

      “确实,娘子,哪儿有人天生舌尖有个洞啊?”

      他不说还好,一说骊珠便更生气了。

      这天底下除了他自己,还有谁会编这么多谎话来骗她!

      从前她就觉得有些奇怪,可他眼都不眨一下,信誓旦旦地说他的舌头生来就这样,骊珠也就信了。

      还不敢多问,怕他以为自己嫌弃他而难过。

      ……结果这也是骗人的!

      “不是天生的,那是怎么来的?”骊珠瞪着他。

      “很好奇?”
      裴照野觉察到她态度松动,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笑,“自然是人为的。”

      骊珠轻轻拢起眉头。

      她被这话吸引,忍不住细细端详。

      “人为?为何要特意弄这样的东西,平日我不小心咬一下舌头,都疼得要掉眼泪,被这样贯穿,与酷刑有何区别?难道就只为了好看?”

      她在脑子里想象那个情景,那双细眉蹙得快要打结,好像被刺舌头的人是她一样。

      裴照野垂眸看着她眼中不忍。

      好一会儿,他才用玩味笑容掩去眼中复杂,道:

      “那倒不只如此,此中妙处,非得夫妻缱绻之时,方可品到其中滋味……”

      长君火速捂住了骊珠的耳朵。

      骊珠面露不解。

      裴照野睨了一眼显然知道他在说什么的长君,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发出了一阵醇厚又暧昧的低低笑声。

      笑得长君面红耳赤,也笑得骊珠一头雾水。

      晚霞从天边烧了起来,一行人离开茶寮,往襄城最大的酒楼里去。

      裴照野说,那里人多,也适合打探消息。

      他并不知道骊珠已经与陆誉汇合。

      之所以没走,并非是骊珠完全信任他。
      恰恰相反,骊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对裴照野浑身上下充满了不信任。

      如果他想将自己送走,为何在城门处没有直接揭穿她?

      如果他想留下她,今日陆誉又为何会目睹他与宛郡派来的人私下联络?

      还有,陆誉说,裴照野与伊陵郡的官员往来密切,互有勾结。

      当时时间太紧迫,骊珠没法追问他是从何得出的结论,可这若是真的……

      骊珠盯着前方宽肩窄腰的背影。

      她最厌恶的,就是与贪官污吏沆瀣一气,鱼肉百姓,蚕食南雍根基的蛀虫。

      他们排挤走了大雍真正的忠臣良将,败坏了朝廷在百姓们心目中的信誉,即便将他们千刀万剐,也抵消不了他们对社稷的危害。

      前世的裴照野明明和她一样嫉恶如仇。

      为何少年时的他,却会和这些人搅合在一起?

      悬了七八排灯笼的气派酒楼近在眼前。

      进了酒楼,长君装模作样去打探陆誉的消息,留下骊珠和裴照野点菜。

      虽然有陆誉暗中保护,但骊珠仍然心中不安。

      既不确定,裴照野今夜还会不会把自己送到覃氏手中。
      也不确定,如果事情真的遭到如此地步,他们能不能顺利逃出襄城。

      她也就没有点菜的心思。

      “……我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裴照野瞥她一眼,微微颔首,点了几道菜式。

      然而等上了菜,骊珠突然发现,桌案上,这些菜竟然都是她平日爱吃的。

      她略有些诧异地抬头。

      如果是前世,她并不意外,可他们才认识没几日,更没一起吃过几次饭。

      裴照野答:
      “之前我让膳夫去问你的小侍卫,你爱吃什么,照着做就是,结果膳夫回来跟我说,好多菜他没听过,也不会做,还好,这间酒楼的膳夫从前在勋爵人家做事,你想吃的菜式,这家能做出来。”

      骊珠怔怔看着他。

      “尝尝看,”他坐在对面道,“这要是还不合你们雒阳贵人的口味,那我们这种乡下人也就真的黔驴技穷了。”

      她哪里在乎什么口腹之欲,寨子里那些粗茶淡饭,她也没挑剔过啊。

      她挑剔的是别的东西。

      心情复杂的骊珠低头吃了几口。

      “挺好吃的。”

      裴照野看到她咀嚼了几下,认真点评:

      “米饭稍次了些,应该只大火蒸了一次,小火蒸了一次,若是能在打散后微火蒸一次会更好。”

      吃个米饭这么多步骤。

      还蒸三次,熟了不就行了?这得浪费多少柴火?

      裴照野一边腹诽,一边默默记下。

      “菜呢?”

      “菜也不错啊,火候得当,食材新鲜,最重要的是——佐料加得很足。”

      骊珠又夹了一筷子,确认自己舌头没尝错。

      “尤其是盐,别说在这里,就连雒阳有的酒楼,都舍不得放这么多盐,看来此地果然富庶,不仅农人存粮丰厚,就连民间用盐也毫不吝啬。”

      裴照野慢吞吞地夹了一筷子菜,蓦然弯出个微妙笑容。

      当然了。

      鹤州一带最大的盐枭就在这里,又怎么会缺盐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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