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钢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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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上悬着星子。两个孩子坐在石凳上，抬头是璀璨星空，低头是蜿蜒小巷。
周惊莳急着去抓他的手检查，可江溪池却笑着说：“小树，你看，今晚有很多星星，明天肯定会是个大晴天！”
“什么？”周惊莳眼中也有泪花。
“小树，其实我想告诉你，不是所有疼痛都是伤害。”江溪池转头看他，嗓音清亮，“师父打我，是因为我做错了事情，他想让我变好，并不是因为我该死，不是因为我碍眼，更没把我当发泄的出口。”
江溪池笑着，调皮地将他那只通红的手放在周惊莳冰冷的脸颊上。
“小树，如果有人对你举起手是为了发泄，那我们也应该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保护自己。可，不是每次举起手都是伤害。我很爱我的师父，师父也很爱我。”
“我相信，以后，你也会很爱我，很爱师父。”
有眼泪流入江溪池手心，泛起微微的刺痛。
“为什么？为什么……”周惊莳嗓音沙沙的，很飘忽，像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
为什么要挨打？为什么要证明给我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好像从出生开始就一直在往下坠，可此时，有一双手，将他拉回岸边，带他看春暖花开，万物复苏，告诉他世界很精彩。
周惊莳低下头，崩溃大哭，最后揪着江溪池的衣领将脸埋进他的肩膀。
江溪池环住他的腰：“因为我想要你知道，你值得被好好对待。”
周惊莳哭得更狠，那永远晦暗无光的世界，自此大亮。
时间像长脚的妖怪，一不留神，伤口好了，在巷子里野几圈，两人就要当上初中生了。
今天是两人上初一的第一天，放学回家，路过镇上广场，有音乐声缓缓流淌，周惊莳脚步突然顿住，看着远处那个黑白怪物出神。
江溪池边喋喋不休边往前走，见人停下，也跟着站在原地。
周惊莳眼中有他从未见过的痴迷，那是一种纯粹的向往。
琴声渐渐停息，人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弹琴的中年人起身致意。
人群散去，而周惊莳还愣在原地，目光黏在那座庞然大物上。
江溪池朝他眼前晃了晃，他下巴往那抬了抬，故作神秘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周惊莳摇摇头，难得渴望地追问：“那是什么？”
“是钢琴！”江溪池大声地说。
“什么是钢琴？”周惊莳有些慌乱地求知。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江溪池扯着周惊莳的书包带往远处走。
两人绕过广场，进入一个相对僻静的小巷，那里停着剧团的几辆板车，黑色的钢琴正被两个伙计费力地往其中一辆车上搬。
周惊莳大惊失色，想拽着江溪池离开。
有位师父看见来人，熟稔地打招呼：“呀，小溪来了啊。江师傅去云南唱曲了，不在呢。”
“我知道的，我来找华伯伯，华伯伯在吗？”江溪池扯着书包带，有些不好意思。
华云是剧团里搞音乐的，听说以前还会写歌，后来混不出什么名堂，被江成砚找来剧团了。
他虽然和自家师父关系好，经常来家里喝点小酒什么的，但性格很孤僻，好像也不是很喜欢自己。
师父说，这就是艺术家的孤独。
江溪池听不懂，人在这世上，怎么可能孑然一身？
剧团二楼某个房间内，音乐缓缓流出，是《致爱丽丝》。
江溪池深呼一口气，鼓起勇气上前敲门：“华伯伯，我是江溪池，我可以进来吗？”
钢琴声戛然而止，门打开，有浑厚的男声传入右耳：“小子，你来做什么？”
江溪池抖着手指向里头钢琴的一角，又指指身旁同样紧张的小男孩：“华伯伯……我……我这位朋友，刚才听您弹琴，听得都入迷了。他……他从来没这么喜欢过一样东西。能不能……能不能让他稍微碰一下琴键？就一下？我们保证很小心，不会弄坏的！”
华云挑挑眉，骂了一句：“麻烦。”
江溪池连忙摆手：“不会麻烦的！就碰一下！碰一下我们就走！”
“小孩就是麻烦，对什么都新奇。”他打量了眼前人几眼，“算了，反正也是江成砚买的，你们进去吧。就一下啊，轻点碰。”
“谢谢华伯伯！谢谢！下次我给师父带糕点的时候也给您捎一份！”江溪池喜出望外，连忙鞠躬道谢。
黑白琴键静静躺在那，华云跟着进去，顺手关门。
周惊莳身体硬的像石头，不敢上前去碰。
“别怕小树。”江溪池拍拍他的肩，“我们就碰一下，轻轻的。”
周惊莳颤抖着，缓缓抬起右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上面还带着一些新旧交错的细小伤痕。这双手，曾经只为格挡殴打、抢食或者攥紧拳头而生。此刻，它悬停在洁白的琴键上方，有一种朝圣般的敬畏和巨大的不确定。
终于，他屏住呼吸，用食指的指尖，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按了下去。
“叮——”
一个清脆干净的单音，如同珍珠落入玉盘。
周惊莳像是被这声音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被按下的白键，不敢相信刚才那美妙的声音是自己制造出来的。
江溪池在旁边看着，惊喜地问他：“好听吗？”
周惊莳用力点头，视线却没从钢琴上挪开：“嗯！”
“喜欢吗？”
“嗯！”他的应答更加坚定。
江溪池脸上绽开太阳似的笑，鼓起更大地勇气走向华云：“华伯伯，谢谢您！那个……您可以教教我朋友吗？或者……平时能让我朋友来……看看、听听吗？他很喜欢！”
“麻烦！”华云阴着脸再一次骂，可看见钢琴前少年希冀的眼神，还是松了口，“我可以教他，但是！有条件。”
“您说！”
“第一，他不能影响自己的学习。第二，他必须每天来剧团帮忙。”华云严肃地说。
“好！”江溪池替周惊莳一口应下。
他转身，拉着周惊莳蹦蹦跳跳：“小树！你听见了吗？华伯伯同意了，我们快来谢谢华伯伯。”
周惊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按着鞠躬致谢。
之后，两人总是坐在剧团最角落的条凳上，小树苗似的望着大家训练。
周惊莳开始变了，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会开始哼旋律，会拿手指打节拍，会跟江溪池说那些乐谱音符。
转眼已是暮春之际，草木萌发，空气清新。
江溪池在一张母子合照上看到过，三月二十九号是周惊莳生日，也就是明天。
他翻出自己床底下那个小小的陶土扑满，里面装着他从小到大攒下来的零用钱。他小心翼翼地砸开扑满，硬币夹着几张纸钞滚出来。
“耶！三十五块！够了！”江溪池像打了胜仗的战士，小小的笑意从嘴角一路攀升。
次日，天灰蒙蒙亮，江溪池轻手轻脚溜出家，跑到镇上的蛋糕店，订了一个最便宜的奶油蛋糕。
巴掌大小，顶上坠着几个红果子，这是他挑选许久的“惊喜”，刚好三十块钱。
伙计打包蛋糕时，他又被柜台上五颜六色的蜡烛吸引：“那个，能单买吗？多少钱一根呀？”
“生日蜡烛啊？送你两根！”伙计笑着往袋子里塞进两根蜡烛。
江溪池小心翼翼地抱着蛋糕盒，像是抱着全天下最宝贵的东西。
走进家门，周惊莳还没回家，他将蛋糕放在房间，脑中不断幻想着他接到蛋糕时会是怎样的神色。
片刻后，楼下传来关门声，江溪池脚下带风，跑下去迎接。
“小树！”两个小酒窝挂在脸上，很甜，“闭上眼睛！”
周惊莳疑惑地望向他。
“闭上嘛！”江溪池坚持地说。
周惊莳不理解，却还是乖乖闭上眼睛。
江溪池牵着他飞快地跑回屋里，小心翼翼地捧出那小蛋糕。
“好了，睁开吧！小树，生日快乐！”
周惊莳缓缓睁开眼睛，那个小小的蛋糕像花一样绽放在眼前，那么美好，美好的不太真实。
周惊莳彻底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个蛋糕，生日？快乐？这两个词对他来说，遥远的像是那天晚上看到的星星。他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生日，或者说，在他小小的人生里，根本没有“生日”的概念。
“给……给我的？”周惊莳难以置信地问。
“对呀！”江溪池手忙脚乱地拿来蜡烛插在上面，点燃，“快！快许愿！”
“怎么许愿？”周惊莳眼里闪过恐慌，怎么办？他不会许愿。
江溪池着急地说：“就是闭上眼睛，双手交叠，告诉神仙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周惊莳照做，但没赶上蜡烛燃烧的速度：“我的愿望是，小溪幸福一辈子。”
“哎呀！你的生日愿望得许你自己的！”江溪池去护那束烛光。
“神仙会实现愿望吗？”周惊莳睁眼，单纯地问他。
“神仙……不知道。”江溪池摇摇头，忽然眼睛一亮，“但是我可以！以后小树的每个生日，我都要帮他完成一个愿望！”
周惊莳鼻尖猛地一酸，一种汹涌的情绪泛上来，视线迅速模糊。他猛地低下头，强忍着的眼泪立刻掉落。
“谢谢。”他说。
江溪池笑着擦去他眼角的泪：“不客气。但是，亲近的人是不用说谢谢的。”
“那以后……我们都不说谢谢！”周惊莳哽咽着说。
“好！快吃蛋糕吧！”江溪池招呼着，“喏，这块最大的给你，小寿星！”
周惊莳捧着那块小小的蛋糕，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细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浓郁的甜香弥漫整个口腔。他从来没感受过的味道，甜得让他想哭。
，还差 
